元豐八年的冬天就在這麼一個大悲劇中來了,關於幾十名罹難官員的補充問題朝廷還沒有定論,只是下文讓地方和各司先從內部挖潛,一切正式任命待明年春天再說。
不管是不是正式的,洪濤等御史一走就開始往府衙里安插自己人,並著手改組原本的府衙行政機構。能合併的合併、能裁撤的裁撤,但還保留原本編制,只是沒有安排實職,全部由其他官員兼領。
這麼做也是為了應付朝廷,免得有人說自己擅改官制,皇帝在這方面也是束手束腳,光靠自己真鬥不過他們。
造船廠確實撤了,反正黃河是要冰封的,留著也是白白耽誤功夫。工匠們並不是被扔進礦山自生自滅,而是去了彭大的木工坊一邊當師傅教授其他木匠有關造船的技藝,一邊當徒弟學習如何拼接龍骨。
對於這件事兒溫家老爹半個字廢話都沒提,一聽見大船的龍骨能用小木材拼接,侯爺還打算親自傳授這門絕技,讓他們向彭大叫爺爺都不帶眨眼的。
和製造石舟比起來拼接龍骨的手藝更被船匠們看重,如果能學成,家人會幾輩子受用不盡。
別人想造大船得先去尋找合用的大木料,然後才能決定船造多大。有了拼接龍骨的技術之後,等於想造多大就造多大,木料不合用就拼接,好處不言而喻。
等他們見到鑄造作坊和機械作坊里弄出來的船用連接件之後就更不能藏著手藝不外傳了,這些小配件的作用不用裝到船上也能猜個**不離十。
有了它們幫忙,侯爺所說的萬料大海船真不是夢。想學怎麼用不?想學就得拿真本事和人家換,空手套白狼是不成滴。
還有一個東西讓溫家父子都想給侯爺供起來了,那就是瀝青。以往造船需要用桐油、貝殼粉、麻絲一點點的勾縫,又慢又累效果還不長久。現在只需把要防水的地方再刷上一層黑乎乎的瀝青,就能極大提高防水效果。
另外一個好處在內河顯現不出來,等到了大海里就明顯了。被瀝青覆蓋的船體不光隔水還能有效防禦海洋生物和船蛆的附著,沒了就再刷一層,成本極低,就是味道不太好聞。
說起瀝青,成本確實很低,這種分餾煤焦油的副產品除了製作軍用防潮布之外基本沒啥用,在民用方面刺鼻的味道就斷了它的銷路。
製造出來多少就得閒置多少,且隨著化肥廠不斷完善分餾工藝,瀝青的產量也越來越高,用在鋪路上又不太夠,給船隻防腐正好。
經過了半年的努力化肥廠終於初具規模,已經開始小批量出產硫酸銨成品。硝酸銨的產量比較小,主要是這玩意的生產工藝太危險。
洪濤禁止高俅他們提高產量,先以摸索相對安全的工藝流程為主。新軍目前也不太需要大量銨油藥,夠平時訓練用的即可。
和剛到渭橋鎮時相比,雖然大名府的工業基地規模更大,洪濤的工作量反倒下降了不少。除了化肥廠之外其它工坊基本都不用他操心,工匠們已經能獨立修建設施,規矩也是現成的,按部就班即可。
他不去攪合工作效率反而更高,只要他去哪兒視察哪兒就會亂兩天,真成攪屎棍子了。
對於這個變化洪濤還是很欣慰的,可一旦發現自己成了可有可無的廢物,他的內心就無法平靜,總想找點事情讓自己重新變得重要起來。
幹嘛呢?造大船最早也得等冰面開化,太低的溫度對木料熱脹冷縮不好控制。去府路四處轉悠目前還有點危險,自己能真正控制的區域只限於府城和邯鄲縣城周邊,其它地區目前還是個未知數,又有那麼多仇人,還是別去主動嘬死了。
「格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完工?」這些困難能難住洪濤嗎?必須不能,這是一個不甘寂寞的靈魂。
想來想去,洪濤把主意打到了制皮作坊里。這裡的工匠有一半都是蕃人,他們在處理皮毛的手藝上算祖傳。
「估摸著再有一旬就可完工,大人準備用它裝何物?」
格朗是位五十歲左右的吐蕃族人,世代以製作皮具為生。彭大和王大頭能在木料、竹器、金屬上雕花,他也不逞多讓,一片普普通通的皮料同樣能變成藝術品。
「嘿嘿嘿,本官打算用它去天宮和玉皇大帝聊聊,明年別再給人間添麻煩了。你必須確保這些皮料足夠結實,不要本官飛到半截破了!」洪濤嘴裡講著屁話,蹲下身抓起一塊皮料使勁兒揉搓。
地面上已經堆了好幾層皮料,都被裁成三尺見方的六邊形用麻線很緊密的縫在了一起,接口的地方有點像後世的足球,但肯定不是足球,個頭太大了,皮料也更薄。
「小人用腦袋擔保,這都上好的頭層綿羊皮,有傷疤的一律不要,縫製好之後再用瀝青油浸透,瓢潑大雨也不得滲水,兩三個大漢躺上也不礙事。」
格朗不知道帥司大人讓自己縫製這麼一個巨大的皮囊做什麼用,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保不齊是給玉帝帶禮物的吧。凡人送禮用個小皮囊裝就成了,給玉帝送禮那必須得大,很合理。
至於說帥司大人能不能上天,只要大人說能就必須能,這一點來自湟州和甘涼路的工匠就沒一個有疑問的。
一想起自己的手藝也能被玉帝看見,格朗就偷偷的激動。他想好了,不管帥司大人允許不允許,必須要在皮囊外面顯眼的地方刻上自己的名號和印記。這要是哪天玉帝高興了,說不定也能讓自己去天宮裡當皮匠呢。
「丁卯,本官的藤條筐可否編好了?」格朗為啥笑得這麼痴呆洪濤不清楚,也不打算問,又跑到旁邊的木工作坊,找到了正在和溫大牛學習如何製作船板的丁卯。
彭大年紀太大了,不適合再跟著自己東奔西跑,乾脆留在了湟州。丁卯是他的二女婿,手藝最好,被派來大名府當木工作的大匠。
「編好了……」丁卯連頭都沒抬,伸手向角落的倉庫一指。
「嗨你個王八蛋,居然敢和本官拿大匠的做派。大牛啊,教他的時候留一手,不許全部傳授!」
這個丁卯和胡家醜兒有一拼,腦子裡缺很多根弦,待人接物和個傻子似的,就是木工手藝厲害,剛剛四十歲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我給大人拿出來……」這回丁卯肯抬頭了,滿眼都是委屈,但又不敢發脾氣,只好氣哼哼的走進了庫房,不大會就拖出一個巨大的藤條筐,往洪濤面前一放又和溫大牛學手藝去了。
「傻玩意,改天本官讓你和丑兒學建窯,我看你們倆誰能傻過誰!」被一位工匠給撅了,即便洪濤不真生氣那也得扔下幾句狠話。
在自己的工匠圈子裡,有一個人是傳說般的存在。想懲罰誰就可以派誰去和胡家醜兒學藝,用不了半天就會把那個憨貨逼哭,好幾十歲的人了哇哇的哭,說不明白急的。
「嗯,手藝還不錯,本官就饒你一次……」可惜這個威脅對丁卯沒用,他根本就沒聽見。洪濤只能自己繞著圈子檢查藤筐的做工,挑了半天愣是沒挑出毛病,和機器編的一樣整齊。
「黃蜂,想知道本官拿這個筐作何用不?」手藝比較滿意,但精神上洪濤還沒覺出爽,必須得找人顯擺顯擺自己的新發明。工匠們都在忙手中的活兒,只有一邊的黃蜂閒著。
「……」黃蜂和他師傅裴英比起來有一個地方特別像,就是氣人。
「不想也得想!上元節的時候你要和本官一起去天宮,過來,站進去試試結實不!」丑兒、丁卯不配合洪濤可以忍,但黃蜂也裝孫子不讓自己痛快就忍不了了。
「……大人真、真要去天宮!」黃蜂也不是故意氣人,駙馬每次發明點新物件都會找人試試,他是不想當小白鼠,太危險。
上個月駙馬做了一輛木頭車,曰自行車。挺神奇,人騎在上面蹬動兩個鐵棍就能跑起來。木工作坊里有個小工匠看著好奇,喜滋滋的坐上去從河堤往下滑。結果差點沒把卵蛋顛碎,好幾天都沒站起來。想來這個藤筐也不是啥好玩意,可惜躲都躲不開。
「廢話,本官是天上的神仙,過節不得回去向玉帝復命啊!少囉嗦,抬上它去隔壁院子。」看著黃蜂那張快哭出來的臉,洪濤覺得心裡無比痛快,讓你故意氣我,嚇不死你!
黃蜂病了,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嚇的。在病魔面前會不會武功都一個德性,發燒咳嗽流鼻涕樣樣不少,又沒有白加黑可以吃,只能扛著,整天萎靡不振,連元日的晚宴都沒參加。
這又是洪濤造的孽,他搞的那玩意是個熱氣球,用煤油噴燈加熱空氣。剛開始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情,飛不起來正常,能飛起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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