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本來應該是領命而去,可他突然楞在原地了,而且嘴唇哆嗦著比結巴還要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得……臣或者下官見過……陛下……王相公……」這個表情洪濤太熟悉了,自己身後肯定又來人了唄。
也別琢磨是誰了,每次這樣的時候趕緊行禮是沒錯的。果不其然,大舅哥和王安石正站在自己身後,旁邊已經跪了一地人,只有自己和阿丑還傻呵呵的站著。
「王詵,你越來越不像話了,把朕的花園搞得如此不堪暫且放下,何為臣或者下官?」
神宗皇帝臉色不太好看,是人看到金明池北岸污水橫淌、黑煙滿天、遍地煤黑也不會高興,更何況這裡原本是皇家園林。
「……臣不如另選合適地址,只怕誤了陛下大計……」
何為臣或者下官呢?這句話沒法解釋,索性就不解釋。遷址就免了吧,好不容易建好了作坊和煉焦窯,有合適的水流和交通運輸條件,還有禁軍在一邊護衛,憑什麼搬家啊!
「你乃皇親,何時變得如此潑賴!這裡的事朕可以不追究,那你來告訴朕,瓊林苑裡的橐駝又是何處而來?」
皇帝牙都快咬碎了也沒說出必須搬家的話,但也不想就這麼饒過駙馬,這傢伙越來越能折騰,兩座皇家花園都快給毀了不說,皇城司的人居然在瓊林苑裡發現了幾十匹橐駝,還都是灰白色的。
這玩意大宋根本就不產,只有西涼和吐蕃那邊才有,可駙馬又是從何處搞來的呢?也沒聽誰匯報過此事,脫離掌控的滋味是每個帝王都不願嘗到的。
「橐駝?什麼是橐駝?」洪濤讓大舅哥一頓數落給噴暈了,自己昨天才還去過瓊林苑,那裡現在已經成了白蠟樹和米囊子花的海洋,外人也進不去,哪兒來的什麼橐駝?
「橐駝,駱駝也……皇城司來人說是你府上的人拿著腰牌把三十頭駱駝趕進了瓊林苑。如讓那些駱駝吃了花苗,駙馬,老夫也保不了你。」王安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德性,在旁邊使勁兒煽風點火。
「……呵呵,看來是成功了……陛下先莫忙著給臣降罪,還請移步去瓊林苑。此處人多嘴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聽是駱駝洪濤大概就知道是誰幹的了,富姬唄,她肯定是覺得瓊林苑裡比較保險,才把換來的駱駝趕了進去,現在肯定也在滿世界找自己呢。
既然她回來了,還帶著駱駝回來了,那就說明事情辦成了。那就沒什麼不好解釋的,當初制定計劃時走私就是其中的重要環節,皇帝和兩位宰相也是默認的。
瓊林苑裡確實臥著一大片駱駝,周圍還站著一圈禁軍,弓上弦、刀出鞘。看樣子誰敢往花苗那邊挪一步,晚上就有烤駱駝肉吃了。
「王相可能看出此畜生品相如何?」這些駱駝比較招人喜歡,全都老老實實的臥在地上,只吃身邊的花草,沒有去禍害不遠處的米囊子花。
「好駝!好駝!西涼不僅產馬也產橐駝,身材高大且腿骨粗壯,最善長途馱運……駙馬是從何處搞來此等上好橐駝,難道是花膏已有眉目?」王安石也挺博學的,這與他在基層幹了很多年有關,談不上精通,但大體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種質量的橐駝宋地肯定不出,就算偶爾有人販運也是個別數量,不可能一下子就弄來幾十頭。想到此處他忽然伸手向北面指了指,花膏這個詞剛說出來又意識到此處人多嘴雜,生生憋了回去。
「陛下、王相,花膏還未到時候,臣只是在做準備,先把商路打通未雨綢繆。此批橐駝確實來自北地,大概範圍在秦鳳路蘭州附近,如想知道細節還需把經辦之人找來詢問才可。臣這就派人去尋她,陛下和王相不如先去養蟲的房中坐坐,片茶臣沒有準備,喝點工匠的茶水也能解渴。」
只要是好貨洪濤就滿意,這說明富姬已經和阿赫瑪德的族人接觸到了,也完成了交易。富姬的商業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只要有了第一次接觸,又不以賺錢為目的,想必建立長久商業聯繫的任務也完成了。
這事兒沒必要瞞著,自己現在什麼都不需要隱瞞,說是破罐子破摔也成,說是奉旨作惡也可,反正就這麼理直氣壯,問心無愧!
「免了,吾還有政事要處理,花膏之事定要謹慎處置……此處不宜往來過多貨物,你可有辦法?」
皇帝對這些橐駝沒什麼興趣,聽聞是駙馬私自與夏人換來,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朝廷三令五申不許民間走私,但聽起來這事兒操辦起來好像沒什麼難度。一個從來到過邊境的駙馬都能信手掂來,可想而知那些熟悉邊境的人會如何。
「王相以為呢?」皇帝這句話是問自己,但洪濤不敢回答。
說沒事兒吧,這裡確實不適合貨物往來,離城門太近又在官道旁邊,人來人往的早晚會被發現不妥。
說應該在外地另設一地安排貨物吧,這不是明顯要往外地跑嘛。駙馬離京是要得到皇帝特許的,這種事兒只能由皇帝主動說,不能由自己先提。
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即便宋朝皇帝是病虎,那也是虎,喜怒無常。萬一因此對自己起了戒心,以後就沒法溝通了,你說啥他都會往另一個方面想。
「……臣以為京兆府為東西往來水陸之咽喉,漕運多在此處中轉,貨物量大且駁雜。如在當地設一倉場由駙馬全權處置,與朝廷自無半點聯繫,也不會引人耳目。」
王安石斜楞著三角眼看了看駙馬,估計也在評估是否該由自己主動提及此事。猶豫了一小會兒,終於拿定了主意。
「准了,擺駕……」神宗皇帝連考慮都沒考慮,好像早就等著這句話一般,沖裴中貴一擺手,帶著一干護衛向大門走去。
「王詵,此事……委屈你了,往後離家之時安頓好淺予,莫要再讓她煩憂。」但走了兩步皇帝又停了下來,看樣子是想說些勉勵的話,可表情怎麼也寬厚不起來,更沒有微笑。
「臣……」洪濤也不明白皇帝這是為何事煩憂,估計不是自己,想謝恩吧,剛張嘴皇帝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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