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
掖城郡。
酒樓三樓的一間包廂之內,韓楨正與趙明誠飲酒。
在接到妻子李清照的信後,趙明誠幾乎沒什麼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所以,等韓楨親率大軍攻入萊州之時,他第一時間便開城受降。
他本就不是個有風骨的人,在韓楨的記憶中,金人南下之後,這廝似乎擔任江寧知府的時候,還做過棄城逃跑之事。
本質上來說,趙明誠與宋徽宗是同一類人。
一個是優秀的藝術家,一個優秀的金石學家、收藏家,但唯獨不是一個好皇帝,一個好官員!
只能說,章惇這個奸臣看人還是很準的。
小火爐上,黃酒散發出陣陣熱氣。
韓楨端起酒壺,給趙明誠倒了一杯。
趙明誠受寵若驚,趕忙起身道:「縣長使不得。」
「不礙事。」
韓楨一手虛壓,示意他坐下。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韓楨端起酒杯道:「我不會在掖城郡久待,稍後便要率兵趕往萊陽縣,這杯酒權當為趙知府餞行。」
「多謝韓縣長。」
趙明誠心知,對方這番姿態,完全是看在妻子李清照的面子上。
對於丟掉了知府這個官職,他並不在意。
當官只是工作,金石與收藏才是生活。
見狀,韓楨輕笑道:「趙知府回到益都後,且先歇息一段時日,待戰事結束,我另有差遣安排。」
趙明誠這廝雖不是個當官的料,但在金石與收藏上卻極有天賦,閒賦在家,憑白浪費了。
「但憑縣長吩咐。」
趙明誠拱手應道。
兩人不熟,而且沒什麼共同話題,韓楨又不懂金石收藏。
只是借著李清照,閒聊了幾句。
而且韓楨身上的氣勢太盛,哪怕已經刻意收斂了,卻還是讓趙明誠如坐針氈。
匆匆結束這頓酒宴,趙明誠起身道:「縣長,下官還有些差事要交接,先行告退了。」
「去罷!」
韓楨擺擺手,自顧自吃著菜。
趙明誠前腳剛走,老九後腳便走進包間。
韓楨頭也不抬的問道:「何事?」
「縣長,劉都統密報!」
老九將一枚竹筒遞過去。
接過竹筒,韓楨吩咐道:「坐下吃點,這麼大一桌菜,浪費了可惜。」
「多謝縣長!」
老九也不矯情,喜滋滋的坐下後,連筷子都懶得換,徑直拿起趙明誠方才用過的筷子,調換了一下筷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確認火漆無誤,韓楨拆開竹筒,取出裡面的密信。
果然,宋徽宗坐不住了,派遣李邦彥等人北上和談。
和談之事,韓楨其實早有打算,但他不能先提。
如今趙宋主要兵力囤積在燕雲和西北,中原幾乎無兵可用,他完全可以打進開封府,甚至順勢吞併河北、兩淮以及江南。
但他並不想如此。
沒法子,他崛起的太快,根基太淺,拿下山東之地已是極限,一口吞成胖子,容易把自己撐死。
北方是個爛攤子,這些年被李彥、王黼等奸賊,徹底禍害了個乾淨。
打下之後,韓楨不但要幫趙宋擦屁股,還得時時刻刻防備金人。
除非他腦子進水了,否則根本不會打河北的主意。
至於南方,則是個大泥潭,別說是他了,完顏構這個趙宋正統,逃到南方後,照樣深陷其中。
開封府都快收復了,為何又不要了?
是完顏構不想?
錯了,是南方的世家大族,士紳地主們不想。
況且,如今的韓楨也已經到了極限,火器徹底消耗殆盡,因打仗導致商道斷絕,硫磺、硝石運不進來,火藥工坊也因此被迫停工。
先前為了應對戰爭而採購囤積的糧草,也吃光了,如今兩路大軍完全是就糧於敵。
劉錡為何張口就要五萬石糧草,實在軍中沒糧食了。
眼下他最應該做的就是坐下來,與趙宋和談,借著大破西軍,攻占山東的威勢,儘可能的向趙宋要錢要糧。
隨後,好好經營山東之地。
等新軍整編操練,等火器研發製造,等官吏體系重新搭建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後,才是他踏出山東,逐鹿天下的時刻。
思索好了和談之事,韓楨將密信收進懷中,拿起筷子正準備繼續用飯時,卻發現老九正打著飽嗝,餐盤裡只剩下些湯湯水水。
「嘿嘿。」
老九尷尬的訕笑一聲,解釋道:「縣長恕罪,俺最近饞壞了,俺這就去叫店家再做一些。」
「不必了。」
韓楨擺擺手,起身道:「吃好便走罷。」
一路出了郡城,來到大軍之中,韓楨尋來小武,吩咐道:「給你八千步卒,一千枚火器,外加八日的糧草,儘快打下登州。打下登州之後,便率兵先行回益都。」
「末將領命!」
小武抱拳應道。
待小武率兵離去後,韓楨則率領大軍朝興仁府趕去。
五萬石糧食的摺子,快馬加鞭送回東京城後,宋徽宗不帶絲毫猶豫,大手一揮就批了。
只要能保住興仁府,別說五萬石了,十萬石他也照給不誤。
糧草並非全是糧食,水分很大,其中戰馬與牛驢等牲畜吃的乾草占了六七成。
剩餘的糧食,也並非大米、麵粉等精糧,而是粟米、大豆、小麥等雜糧。
很快,五萬石糧草便順著五丈河運往濟陰郡。
劉錡只給了五日時間,然而五萬石糧草三日便送到了。
看著一輛輛滿載糧草的牛車運進軍營,劉錡不由一陣感慨。
縣長說的對啊,有時候不逼一逼,你永遠不知道那幫貪官辦事的效率有多高。
劉錡信守承諾,五萬石糧草一到,便罷兵止戈,駐紮在濟陰郡外十里處的山谷中。
不過他也沒有放鬆警惕,將軍中斥候營的探子全部放出,幾乎覆蓋了整個興仁府。
趙宋方面若有調兵跡象,瞞不過這些斥候。
郡城之中,李邦彥等人彈冠相慶,擺酒設宴。
青州賊肯休兵止戈,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一次不小的勝利。
然而,還不等李邦彥高興太久,一則戰報傳來。
南京應天府陷落!
應天府雖不如興仁府距離東京城近,可也緊挨開封府,隨時都能舉兵攻入京師。
最關鍵的是,應天府一丟,開封府通往南方的水路將會徹底斷絕。
那可不單單是百萬漕工衣食所系,更關乎東京城的一百八十餘萬百姓的吃喝拉撒。
宋徽宗驚懼之下,趕忙傳旨給李邦彥,讓他想盡一切辦法,讓青州賊止步應天府。
李邦彥慌亂之下,再度找來劉錫:「劉將軍,勞煩你再跑一趟,問一問那劉錡,如何才能讓應天府的反賊止戈?」
「事關重大,況且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下官怕傳錯了話,不如李相隨下官去一趟。」
劉錫這幾日,也已經有些回過味來了。
反賊越兇猛,官家反而不會動他們劉家,這一點從李邦彥等一眾朝堂重臣對自己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想明白這一點後,他一身輕鬆,該吃吃該喝喝,甚至對李邦彥等人,都沒先前那般恭敬了。
聽到要去反賊軍營,李邦彥心頭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不過考慮到劉錫說的也有道理,萬一傳錯了意思,那可就完了。
況且,上次被青州賊抓了,也並未對自己怎麼樣。
念及此處,李邦彥整了整衣裳,朗聲道:「好,本相隨伱去一趟!」
此話一出,吳敏詫異的看了一眼李邦彥。
這浪子宰相,也並非那麼不堪,還是有些膽氣與擔當的。
他李邦彥都有如此擔當,吳敏自然不甘於後,起身道:「李相稍待,本官陪你一齊前往反賊大營。」
這下子,輪到白時中傻眼了。
因為吳敏這個舉動,無意之中,反倒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見眾人目光都看向自己,白時中神色變幻,最後咬牙道:「本本官也去!」
曾楙訕笑一聲,搪塞道:「本官還需坐鎮郡城,處理公務,就不去了。」
他又不是使節團的人,為何要冒這個險。
李邦彥深吸一口,邁步踏出管驛。
觀其背影,頗有些慷慨赴義的意味。
在四百捧日軍騎兵的護送下,一行人出了城,直奔青州軍大營而去。
軍營中。
劉錡握著一把匕首,正在殺豬。
時間進入二月中旬後,天氣漸漸轉暖。
這場大寒雖凍死了不少北地百姓,可到底也是有些好處的,深藏在田地里的蟲卵也盡數被凍死。
今年只要不再遇大旱或水澇,必定是個豐收之年。
山中的動物,也開始出來覓食了。
閒來無事,劉錡便讓士兵去附近山中打獵,補充些油水和肉食。
如今,他殺豬的技巧愈發嫻熟。
放血剝皮一氣呵成,動作行雲流水,引得一眾圍觀士兵紛紛拍手叫好。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湊上前道:「都統,趙宋的狗官來了,說要尋都統議事。」
聞言,劉錡將匕首交給一旁的士兵,叮囑道:「豬肝給俺留著,吩咐廚子,一半炒了,一半做湯。」
交代完,他這才邁步來到軍營外。
此時,李邦彥等人面色忐忑,一雙目光打量著軍營。
劉錡大步踏出軍營,掃視一圈眾人,笑道:「李相公,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尚可尚可。」
李邦彥堆起笑容,拱手回禮。
吳敏與白時中還是第一次見劉錡,面容雖稍顯稚嫩,但身形卻魁梧壯碩,眉宇之間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威嚴與沉穩。
好一個少年英雄。
劉仲武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寒暄之後,劉錡問道:「李相公前來何事?」
「」
李邦彥欲言又止。
見狀,劉錡邀請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來白虎堂商談罷!」
說罷,他轉身走進軍營。
李邦彥等人也只得跟上。
一路進來主帳,劉錡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揚了揚下巴:「李相公所為何事?」
自打跟了韓楨後,他便將其視為偶像,言行舉止各方面,都不由自主地模仿。
還別說,這番架勢將李邦彥三人震懾住了。
斟酌了一番言辭,李邦彥開口道:「方才接到戰報,貴軍打下了應天府。」
「確有此事!」
劉錡點了點頭。
李邦彥提議道:「如今你我兩方正值和談之際,不宜兵戎相見,能否讓貴軍退出應天府?」
「退出應天府?」
劉錡頓時樂了,調侃道:「李相莫不是昨夜花酒吃多了,這會兒還沒醒酒罷?」
李邦彥眼中閃過一抹尷尬之色,還真被劉錡給說准了,他昨夜確實喝了花酒。
一旁的吳敏出聲道:「即便不退出應天府,也該休兵止戈,並且不得截斷汴河、大運河等水路。為表誠意,我等可再送五萬石糧草!」
「二十萬石!」
劉錡也不廢話,直接報出一個數字。
李邦彥心下一喜,只要反賊肯休兵,一切都好說。
只見他面色為難道:「劉將軍,二十萬石太多了,便是東京城一時間也拿不出恁多糧草,需得從南方各地調集。」
這就屬於睜眼說瞎話了。
不過談判嘛,本身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一番討價還價,最後定在了十二萬石,且乾草不得超過五成。
雙方對這次談判都很滿意,且都覺得自己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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