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宋的難點在於,如果尊趙宋為前朝,按照隋唐的標準來算,為華夏正統的話,那遼國就得作為藩國,附錄在宋史之中。
人遼國也有話說了,論國祚,我比趙宋長,論國土,我同樣比趙宋大。
檀淵之盟,宋遼結為兄弟,宋國皇帝親口承認,我和宋皆是受天命的皇帝,都是天子,只不過天這會兒有倆兒子,我們南北兩朝,都是正統。
怎麼辦?
關鍵還不能扯五代正朔,因為如果從五代根子來說,後晉是被耶律德光滅的,也就是說,遼是繼承了後晉之正朔。
後晉亡後,河東節度使北平王劉知遠在太原稱帝,這才建立的後漢。
若按照以往的標準來算,後漢他就不屬於正朔,理當與吳越、南唐、後蜀這類自立為王的國家一樣。
後漢法統不成立,後續的後周、趙宋就更立不住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澶淵之盟。
宋真宗這慫貨,認了蕭太后當叔母,遼國皇帝當弟弟,年年納貢。
但如果把趙宋編為五代延續,又有些牽強,因為趙宋國祚一百六十餘年,比之五代亂世加起來都長一倍有餘,且南北歸一。
就很尷尬,有些不上不下。
這也是為何,朝堂因為修史之事吵得不可開交。
不過修史麼,吵一吵很正常。
五代本就是一屁股爛賬,當初趙宋文官修史,只承認四代,為了後梁是不是正朔之事,同樣吵的不可開交。
韓楨似笑非笑道:「修史之事,先放幾年。」
不管他支持哪一派,都會激起另一派的反對,到時候有得煩。
不如先放幾年,讓箭矢先飛一會兒。
「臣領命。」
眼見陛下開始打太極,吳敏也只得躬身應道。
待吳敏離去後,劉昌稟報道:「陛下,莊大夫進宮了。」
「宣。」
韓楨吩咐道。
不多時,莊大夫身著儒袍,邁步走進大殿:「民婦莊鴻見過陛下。」
「免禮。」
韓楨面露笑意,溫聲道:「勞煩莊大夫跑一趟。」
婦科在這個年代,屬於極其小眾的醫學分科,估摸著全國也就只有寥寥幾脈相傳。
如莊鴻這樣的女性婦科聖手,極為珍貴。
上一個名頭響亮的女大夫,還是嘉佑年間的張小娘子,只不過張小娘子精通的乃是外科,主治瘡瘍癰腫。
女性婦科大夫,有著天然的優勢,畢竟這會兒男女之防還有,讓一個男人光看下身,那女子也就不用活了,哪怕對方是個大夫。
莊鴻受寵若驚道:「陛下太客氣了,入宮面聖乃是民婦的榮幸。」
寒暄過後,韓楨直奔主題:「朕建造醫學院之事,想必莊大夫應有所耳聞。」
這下子,莊鴻終於明白了陛下的意圖,行了個大禮:「陛下建造醫院學,弘揚醫學,此乃造福天下之事,民婦斗膽代天下萬民謝過陛下。」
韓楨說道:「這一年來,太醫院收羅醫術,編纂醫書講義,同時招募名醫擔任學院教授,頗為順利,但朕卻覺得還不夠。朕欲在醫學院設立婦科,招收一批女學子,你覺得是否可行?」
韓楨這個想法,並非一拍腦門就決定的。
如今的社會風氣,雖不如唐時那般奔放,但也極為開明,女子當家,設攤開店者不計其數。
甚至國子監內,還有數名女教習。
設立婦科,大力培養女大夫,一來可以方便女性病人,二來為女性多謀一條出路。
莊鴻思索片刻後,點頭道:「可行。」
韓楨拍板道:「莊大夫乃是婦科聖手,因此這醫學院婦科博士之職,便由莊大夫擔任。」
醫學院乃是朝廷設立的四院之一,受太醫院統轄,乃是妥妥的朝廷編制。
而博士,則是正八品的官職。
莊鴻雖名聲響亮,但說到底只是一平民。
此刻拜官入仕,讓她整個人一愣,旋即心底深處湧出一股狂喜。
授莊鴻博士官職,就是在立標杆。
這年頭讀書人雖多,可識文斷字的女子卻沒多少,且大多都是家境殷實,說白了壓根不缺錢,嫁人後相夫教子就好,不需養家餬口。
那怎麼吸引這些女子學醫呢?
官職。
雖只是醫官,可那也是朝廷欽點,有官服告身的。
莊鴻趕忙跪地,行大禮叩拜:「陛下皇恩浩蕩,民婦感激不盡,定當殫精竭慮,以報君恩。」
「莊大夫請起。」
韓楨一手虛抬,略顯愜意道:「只是婦科新建,目前只定下莊卿為博士,祭酒、教習暫無,莊卿可有舉薦之人?」
還是老法子,找一個行業里的標杆,剩下就不用韓楨操心了。
正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
上位者不必事事親躬,會識人,會用人就行。
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劉徹。
果然,稍加思索后庄鴻便答道:「民婦微臣有三五好友,皆是家學淵源,品格出眾之輩。」
韓楨嘴角含笑:「好,此事就交於莊卿去辦,莫要讓朕失望。」
敲定好之後,韓楨將授莊鴻醫學院婦科博士的旨意送往內閣。
任命一個五品以下的官員,其實韓楨可以一言獨斷,但朝廷自有其規矩,沒有必要的話,破壞規矩對自己實際上弊大於利。
設百官如家奴,隨意打殺。視國庫如私產,任意取用。
真正的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憑韓楨的威望,完全可以做到。
但凡事都有代價。
具體是何代價,參考趙佶和嘉靖便知。
果然,旨意送到內閣後,謝鼎與常玉坤等人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蓋了章,送往吏部登記造冊。
反正國子監已經有好幾位女教習了,也不差一個博士。
再說了,誰敢保證往後妻妾女兒沒個頭疼腦熱,女大夫多方便。
這個時代,大夫根本不夠用,所以任何階層對大夫都很寬容。
哪怕醫死了人,病人家屬往往也只會怪自己命不好,極少懷疑是因大夫醫術不精而導致的。
「微臣見過陛下。」
谷菘踱著官步走進大殿,站定之後,躬身一禮。
見狀,韓楨打趣道:「喲,一段時日沒見,你這廝倒是人模狗樣了。」
谷菘嘿嘿一笑:「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總得裝裝樣子給下面的人看,不能丟了韓二哥的臉面。」
韓楨笑問道:「這段時日忙甚麼呢?」
「還不是編纂商典麼。」
說起這個,谷菘就一臉苦色。
商業法典在這會兒屬於首創,商務院的所有人都在盲人摸象,自山東之時就開始編纂,至今已快有三年,卻還只是一份草案。
待到徹底修成,估摸著還需要幾年。
韓楨說道:「商典用不著你,我另有差遣。」
聞言,谷菘頓時大喜,趕忙問道:「是何差遣?」
「蹴鞠場已經建成大半年了,該發揮用處了。」
韓楨頓了頓,沉聲道:「我準備辦一場全國蹴鞠大賽,邀請各路州縣的蹴鞠社前來參賽,總獎金暫定一百萬貫,按照一定的分成,作為前三十二名蹴鞠社團的獎勵,以及蹴鞠社團在京的食宿費用。」
「一百萬貫?」
谷菘先是一愣,旋即勸進道:「韓二哥,伱若喜歡蹴鞠,私下裡耍一耍便是,何必興師動眾,鬧民傷財呢。」
韓楨又好氣又好笑,指著他笑罵道:「你他娘的長進了,還知道用成語了。」
谷菘一本正經道:「韓二哥,俺是認真的。」
見狀,韓楨心底湧起一股暖流,說道:「我還沒昏庸到那個地步,此事內閣已經批准,現在放心了麼?」
「那俺就放心了。」
谷菘重新展露笑容。
韓楨擺擺手:「具體比賽規則,以及大小事務,你自己研究一下,寫份摺子遞上來。」
谷菘卻沒走,反而伸手道:「韓二哥,錢呢?」
韓楨罵道:「你豬腦子啊,辦比賽還用得著朝廷出錢?」
站在一旁的劉昌滿臉羨慕之色,如今朝堂之上,能讓陛下如此說話的,恐怕也就只有谷院長他們幾人了。
這是正兒八經的從龍之功,陪伴陛下起於微末,感情深厚。
「俺懂了,俺懂了!」
谷菘略微思索片刻後,雙眼一亮,立刻明白了韓楨的意思。
拉招幌嘛!
規模如此之大的蹴鞠比賽,又是朝廷承辦,只需放出風聲,自然有無數商人揮舞著青錢前來招幌。
韓楨面露滿意之色道:「招幌你先拉著,多退少補。此外,體育彩票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何為體育彩票?」
這下子谷菘是真懵了。
見他一臉茫然,韓楨只得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說道:「蹴鞠蒙彩。」
體育彩票谷菘不懂,但一說蒙彩,他就立馬懂了。
蒙彩就是彩票的前身,早在秦漢時期就已經出現,到了唐宋時期,逐漸成熟,花樣也更多。
六博爭雄好彩來,金盤一擲萬人開。
李白的這句詩,便是形容唐時蒙彩的盛況。
全國蹴鞠大賽配合蒙彩,谷菘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能明白其中蘊含的暴利。
念及此處,谷菘問道:「蒙彩所得歸內帑還是國庫?」
韓楨答道:「歸商貿院,作為官員福利。」
「俺明白了。」
谷菘點頭應道。
韓楨叮囑道:「蒙彩規則要定好,賬目一式三份,一份存留商貿院,一份上交督察院,還有一份上交戶部,三方交叉審計。此外,嚴厲打擊民間蹴鞠蒙彩。」
商貿院、督察院、戶部都是獨立的部門,由三方交叉審計,可杜絕蒙彩內部官員貪腐。
谷菘語氣鄭重道:「韓二哥寬心,俺省的。」
「去罷。」
韓楨擺擺手。
全國蹴鞠大賽還是很有必要的,既能強健民眾體魄,又可豐富百姓精神娛樂,還能使南北交融,順帶賺一筆小錢,解決一部分官員福利,可謂是一舉四得。
如今,隨著北伐收復西京道,河東路、西北五路以及整個南方,外加即將到手的蜀中,使得朝廷官員數量翻了數倍。
海貿雖然暴利,可畢竟海貿才剛起步,能賺多少錢,韓楨心裡其實也沒底。
所以,多搞些錢總是好的。
韓楨給朝堂官員制定的俸祿很低,只有趙宋五分之一,京官兒若只靠俸祿,怕是連住宿吃飯都成問題。
畢竟東京城的消費,著實有些太高了。
所以,能否過個豐年,全靠年底分紅。
若是分紅不足以支撐生活,難保不會有官員鋌而走險,上下其手。
算算時日,猴子這會兒應該抵達馬六甲海峽了。
谷菘離去後,韓楨繼續處理內閣送來奏疏。
一直到晌午時分,他才放下奏疏,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一番筋骨。
瞥見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劉昌,韓楨問道:「趙佶的住所安頓好了?」
劉昌答道:「回稟陛下,奴婢一早就命人安排了。」
「嗯。」
韓楨點點頭,不再過問,邁步出了垂拱殿,前往延福宮用膳,順帶看看自己剛出生的三個孩子。
小寶寶剛出生一年內最可愛,年歲一大,就開始人憎狗厭了。
小荷月現在就開始往這個方向發展了,氣的閏娘揍了好幾次小屁股。
但是沒啥用,被打時哭哭啼啼,轉頭就忘了。
秋高氣爽。
陸賀在一名幫閒的帶領下,在東京城裡閒逛。
「大官人您請看,這便是京師大名鼎鼎的御街,寬十三丈,長十餘里,自皇城宣德門而起,直通南熏門,據說建造之時,共用了十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塊青磚。尋常時候,城中百姓不得踏足,不過每逢佳節,陛下會開放御街。」
「每到那時,御街兩旁都會擺設各色攤販,從頭逛到尾,需得一天一夜。」
幫閒口才極好,哪怕是路邊一個門樓,一尊石獅子,都能說的頭頭是道。
看著眼前如通天大道般的御街,陸賀驚嘆道:「汴京果然繁華。」
他此前也曾四處遊學,去過最繁華的地方,乃是江寧。
十里秦淮,讓他流連忘返。
但比起東京城,就差的太遠了。
忽地,陸賀目光一凜,指著不遠處御街上的一道身影,問道:「你方才說平日裡百姓不得踏足御街,那此人因何能走?」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幫閒嘿嘿一笑:「好教大官人知曉,此人乃是齊國淨街候,原是偽宋太上皇,被陛下安排清掃御街。」
偽宋太上皇?
宋端?
陸賀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怪異之色。
陛下這個懲戒之法簡直
太合他的心意了。
趙佶昏庸無道,窮奢極侈,就該讓他受點罪,體驗民間百姓的疾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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