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釉真誠問出疑惑,葉守錢本在專心致志的上釉,聽到這話就是一愣,旋即露出了一個苦笑。
這苦笑.......
葉青釉心頭一跳,竟然頗有種瞧見前世里自己導師教導學生時露出的那種『我只是個老頭子,為什麼我要經歷教你們學習這種不可承受之重』的表情。
葉守錢通常不會露出這種無奈中帶點兒欲言又止的表情,葉青釉愣神了一會兒,終於在自己丟完臉之前,想到了原因:
「......成本。」
葉守錢上釉的那些都是出自他自己手的素麵瓷,傳統器件,沒有什麼花樣,也算不上如何精美,主要講究一個快做快賣。
買這些東西的人通常也只是將之當做最基本的三餐器具,所以每一個的成本都不能太高。
價格若是不合適,客人隨時會選擇換一家買,畢竟他們對這些東西就兩個要求——
一,滿足基本需求。
二,價格低廉。
支釘燒所帶來的優勢非常明顯,就是美觀,齊整,更加入人的眼.......很適合給精品瓷『墊腳』。
可這不是普通人所關注的東西,父女倆如今不說沒有餘力做釘燒,將瓷器弄的好看些,單是上個會留黑痕的全釉面,都得仔細想想再下手.....因為廢釉。
瓷器上七八成釉,和上全釉肯定是不同的,一件兩件可能還沒有那麼明顯,可十件百件,這差距就出來了。
況且若是全釉面,還得多一道陰乾的程序,不然釉面很容易在燒制前流釉凝鼓,讓整件瓷器遭到破壞。
這些都是半釉面不可能會有的『美麗弊端』。
葉守錢欲言又止的表情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略帶驚喜的點頭,期間手裡還在接連不斷地幹活。
由於是一起做的東西,原先她默認都是一樣的流程工序,想要全釉的葉青釉,和本能上半釉的葉守錢才有了思維的不同。
葉守錢和葉青釉做的東西不一樣,想要把握的客人不一樣,工序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此時想通,一切重歸平靜。
葉青釉取起一個小素胚,比劃了一下:
「爹,我的那些個小物件兒,還是得上全釉好看。」
「支釘燒若是本錢大,那我只做個一足的支口,將支口架在這些小物件的內里可好?」
老匠人想壓低成本,好快速賣出東西回本,而小物件卻真的需要一些『審美』,若是上邊好看,底部卻一團糟,那是真的沒有辦法往外賣。
葉守錢顯然也明白這點,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道:
「都聽青兒的。」
一句話,葉青釉又多了活計,捏了許多支口,等自家老爹將小物件兒全部都上全釉後,又將寬腹蟾蜍之類,不怎麼往內里細瞧,可以一定程度上隱藏接口痕跡的物件兒全部都支上了支口。
父女二人又是大半日的忙活,才將瓷全部都送進了窯中。
燒窯的匠人是沒有時間的,更不能細算。
兩日裡的等待化成某種略帶期待,又沾染折磨的煎熬,期間交替守夜,囫圇吃食,可真到了窯門打開的那一瞬,一切又好像是化作了微不足道。
葉守錢再一次拆封窯門,葉青釉熬了兩日爐窯的火氣,雖頭暈眼花,嗓子也啞的厲害,可還是迫不及待的開始檢查成品——
而這一次,仍然沒有奇蹟。
葉守錢買的釉料只能算作普通,大部分瓷的泥也不出眾,這兩點就好像是某種桎梏,困住了瓷器所能展現美的最大極限。
斑點,橘皮,料刺,釉面不均,胎裂,色髒,黃溢子,氣孔.......
可以說是常見的瓷器缺陷,幾乎全部都有,廢瓷琳琅滿目,觸目驚心,堪稱失敗品大合集。
好的瓷器確實不錯,可這廢瓷也是一樣令人沉重,因為心裡與心裡預期有些不符,葉青釉越檢查越沉默。
可這一輪的結果,卻似乎遠超葉守錢的想像,令這位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漢子,言語中也多了些興奮:
「廢瓷不是很多,做了兩百多件,粗估能出一半!」
這齣瓷率,還只是在這不熟悉的窯口中第一次燒窯的成果!
若是這一批能快速賣掉,再循環往復,繼續燒制......說不定一年到頭還能攢出兩畝田地來!
只是,還得先還掉外債。
葉守錢原本有些激動的心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父女倆對自己的要求不同,心中所想自然也各有不同,但都是一樣的沉默。
一大一小一邊點數,一邊將瓷器仔仔細細裹上一層稻草簡單防護,大的在下,小的在上,慢收疊放進原先的竹筐之中。
父女倆忙的熱火朝天,恰在此時,窯外頭又傳來了一道細細的聲音,輕聲喚道:
「青兒,青兒他爹?」
窯前兩人立馬停了手,紛紛轉眼過去巧門口的人,白氏一身舊衣,裹著頭巾,站在外頭的餘暉里,身形瘦瘦小小,面容不甚清楚。
這幾日白氏也常來送飯,只是今日卻好像又有些不一樣,往日都是傍晚來的,今日是正午,手上也沒有提飯菜的竹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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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釉幾乎是瞬間,便察覺出有些不對勁,站起身將手裡的稻草扔到了地上:
「家裡出什麼事兒了嗎阿娘?」
「難道是阿奶找過來了?」
這幾日裡之所以白氏只敢晚上來的原因,葉青釉也知道個大概。
許是因為葉青釉那日撞了柜子,讓主屋那群人沒辦法一時間掏出錢財來,黃氏白日裡就像一座山一般杵在前院兒里,指天罵地,雞叫的大聲點兒都要挨黃氏兩巴掌。
秉承著惹不起未必躲不起的想法,葉青釉就讓白氏白日裡白天不必出門,畢竟也有這一片窯口不是只有這一座,人自然也多,午間時辰到了,自然是有挑夫挑饅頭來賣,也算是頂飽。
等天色將暗,黃氏回屋,外頭夜市正熱鬧,如此白氏不必怕黑,想父女二人也能來看看。
這是葉青釉原先的打算,於是對白日裡出現白氏的事兒有種特別的不安感。
白氏如今是聞『黃』色變,聽了葉青釉的問題,立馬輕輕按了按胸口:
「沒來。」
葉青釉將信將疑:
「那阿娘慌什麼?」
自從白氏上次扇了二嬸娘的巴掌,洪氏幾乎是繞著白氏走,三嬸娘藍氏更不常見,黃氏不為難白氏,葉青釉還真想不出有誰會將人這麼著急忙慌的嚇出來.......
等等,腦中靈光一閃,葉青釉又問道:
「難不成是我老姑又來了?」
白氏神情一僵,微微點了點頭:
「是,又來了。」
「不知主屋那頭怎麼想的,將你老姑還有麗丫頭全部都叫回來了,剛剛到家,我瞧著外頭亂,聽了幾耳朵,就跑了過來.....」
「她們,她們說是準備住上一段時間再發嫁,如今和你阿爺阿奶一起住在主屋的偏間裡。」
葉青釉哂笑一聲:
「這是鐵了心準備給老姑的閨女貼補嫁妝發嫁了。」
「阿娘會跑出來,肯定是因為主屋裡有人吵鬧你?」
「是不是說了什麼...讓咱們也貼補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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