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在想,從什麼時候人開始不好好說話開始變得拐彎抹角起來了,明明一句話甚至一個字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非要故作高深的繞上百十個圈子才讓你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這樣做很不利於交流,這是一種逆反,一種倒退,是一個人在另一個人面前顯擺自己智商優越的產物,最喜歡遠古時期男人看上女人一棒子敲暈之後直接拖回洞裡的爽利。
「此地無人,樞密使要說什麼就請明說,卑職無不遵從!」雲崢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看著狄青慢慢的說。
狄青從自己面前的菜碗裡夾了一塊蒸魚,這才坐直身子看著雲崢的眼睛問道:「武勝軍的戰力還能保持多久?或者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棄武勝軍?」
雲崢皺著眉頭道:「武勝軍只是為少年軍爭取時間的產物,自然需要存留的時間越長越好,如果能把它的價值壓榨乾淨,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不過就目前而言,武勝軍的存留不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朝堂上的兗兗諸公,我以為,最好的在大宋還能支持的時候崩潰,太平盛世人們總會習慣性的忘記遠方的危難,一旦大難臨頭,那些人就會回憶起大宋還有過一支強軍,說不定就會後悔自己親手毀了一支強軍,以後當少年軍崛起之後,他們在下手的時候多少會有一點顧忌。」
狄青既然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安排,這時候再說謊話就顯得格外的不尊重人,尤其是狄青,雲崢總想給這位統帥留下一個磊落君子的印象。
抬頭看狄青的時候才發現他一臉的驚愕,雲崢不由得想,自己剛才說錯話了?
狄青的表情在轉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拿起公筷殷勤的給雲崢夾了一塊魚肚子上最肥嫩的肉笑著說:「說說,說說少年軍,你是怎麼想的?」
既然自己已經把組建少年軍的想法說出去了,這時候也沒有必要隱瞞,雲崢沉吟一下道:「武勝軍根基壞了,不論我如何訓練,這支軍隊註定成不了大器。」
狄青點頭道:「說起挑選士卒,真是門學問。歷朝歷代,方法人人都會,巧妙各自不同。戰國時的標準是力氣大,能跑。
吳起在魏國選武卒的標準咱們大宋是望塵莫及的,參加考選的人穿三層甲,挎著能開十二石的硬弩,背著裝有五十支箭的箭囊,扛著戈,頭戴盔,腰佩劍,帶三天的乾糧,在半天之內急行軍走完百里路。這樣的要求已經沒有那一支軍隊能夠做到了。!
李唐是輕騎兵的天下,招兵標準自然是善騎射,衛戍長安的軍隊號稱「飛騎」、「百騎」、「千騎」、「萬騎」,選的是士卒中的驍勇善騎射者。
到了咱們大宋,北方割據,馬源沒有了,只有猛操步兵,於是招兵的主要體格標準變成了身長體壯。太祖當年親自挑了批長壯的軍士充作「兵樣」,分送各地用作招募的樣板兵。
不知道吧,老夫就是兵樣出身,後來嫌「兵樣」太麻煩,改用一根木杖,叫「等長杖」,按身長尺寸招兵,長壯的當禁軍,短弱的當廂軍,到了先帝時期,從軍者人數甚少,於是就從罪囚中招募,甚至將遭受了天災的流民招募為軍隊,如此一來,軍隊還談什麼勇力!
武勝軍就是這樣一支由罪囚,流民組成的軍隊,如果剛剛成軍,以你的智慧還有辦法將他們訓練過來,成為強軍,因為那個時候組成這支軍隊的那些人,不管是暴戾也好,懦弱也罷,還都有自己的性格和氣質。
只可惜武勝軍已經成軍近三十年,多年的廂軍生涯,已經把這些人變成了一根根的木頭,無仁義之心,無廉恥之感,一心只為吃飽肚子此生別無他求。
這樣的軍隊哪來的戰鬥力,只要給錢,能吃飽肚子要他們造反都成啊!老夫當年苦心孤詣的想要整理重整廂軍,只可惜,無論老夫如何操練,依舊不能成軍,在潭州老夫為團練的時候,曾經用嚴刑酷法來操演軍卒,想要改變廂軍,誰知道,那些兵卒寧願自殘,也不願意上陣作戰,一營之兵自斷腳趾者多達六十餘人……」
狄青說到這裡的時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雲崢拿起酒壺幫狄青滿上之後小聲說:「怪不得您能夠一眼看穿武勝軍的本質。」
「老夫寧願自己看不穿,如此還能從武勝軍身上看到希望,看到解決大宋一百餘萬廂軍的解決之道,哪怕自己騙自己都比現在做一個明白人來的輕鬆。
雲崢,你是一個智者,讀書讀得比老夫多,你來告訴我,你真的能把一支廂軍變成無畏的猛士麼,當然,在不用海量銀錢的情況下。」
雲崢想想自己第一次見到武勝軍的時候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不由得再次打了一個冷顫,苦笑道:「不能!」
這兩個字好像並沒有讓狄青失望,他點點頭道:「老夫也不能!說說你的少年軍吧,難道你真的打算從士子中間招募軍士不成?這可比你把廂軍訓練成無敵猛士更加的艱難啊。」
雲崢笑道:「軍中有幾個士子已經不錯了,誰敢存著這樣的念頭,狄帥,我雖然沒有辦法現在的廂軍變成猛士,卻有辦法把他們的孩子變成真正的猛士!您也說過,人生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一代人聚斂錢財,一代人雄起,這是必然的。
這件事我已經在做了,武勝軍最重要的地方不在都江堰,而是在環州武勝堡,那裡是武勝軍婦孺居住的地方,武勝軍的軍侯姜哲就在專門負責調教那些孩子,他們不但要學習武技,還要學習認字,,最重要的是還要培養他們的榮譽感,和必勝的決心。
您剛才說前人選軍以及大宋選軍的法子,他們都太偏頗了,只注意一個人的體魄,卻絲毫不注意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那樣的軍隊怎能做到戰無不勝?
相比搏命廝殺,武勝軍更注意武器的發展和研究,那種火藥彈,也就是您口中的震天雷遲早會成為戰場上的王者,一旦武器變得更加先進,對將士的身體要求就會下降,這樣方便我招募更多的人,殺敵於百丈之外,才是行軍打仗的最高要義。而不是單純的廝殺。」
狄青不由得笑道:「你打算改變千萬年以來的作戰模樣,打算開一代之先河?你剛才說訓練武勝軍子弟這一條確實出乎老夫預料之外,但是殺敵於百丈之外難了點!」
雲崢端起酒杯敬了狄青一杯後笑著說:「幾千年年前,我們把文字刻在龜甲上,後來鑄造在青銅器上,寫在絹帛上,到了漢代才寫在紙上,這說明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在摸索中前進的,您已經看到了震天雷的威力了,怎麼就懷疑起殺敵於百丈之外的話了?
八牛弩是目前最強大的投擲武器,它已經能夠把弩槍投擲到七百步之外,只要我手裡的八牛弩數量多一些,用弩槍裝載火藥彈,您還以為我不能殺敵於百丈之外嗎?」
狄青嘿然一聲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何為八牛弩麼?那東西想要拉開,沒有三十個人休想,總算後來用了絞盤,也需要八人操作,那東西笨重之極,你打算如何移動,莫非只用來守城?不可取啊。」
雲崢大笑道:「您都說了這東西以前需要三十名軍卒才能拉開,後來用了絞盤就減少了二十二個人,您敢肯定武勝軍的八牛弩也需要八個人?絞盤的出現把人數減到了八人,您就不想想棘輪的出現又能減少幾個人?
您說八牛弩搬運不易,我們只需要給八牛弩加上兩隻輪子,一匹騾子就能輕易的拖著三架八牛弩跑來跑去的,有什麼搬運不易的,您打了這麼多年仗,就沒想到給八牛弩裝上倆輪子?」
狄青剛剛含到嘴裡的一口酒立刻就噴了出來,立刻拉著雲崢的袖子道:「曾公亮說你拿火藥將蜀中乘煙觀的大殿給炸沒了,老夫還不相信,現在知道了,你是拿八牛弩炸的!」
雲崢得意的道:「用什麼八牛弩啊,把火藥塞進三清的肚子……老天才知道乘煙觀是怎麼毀掉的,那是遭了天罰!」
能把一代名將驚詫的把酒噴出來,雲崢心情極好,猛不防這傢伙提起乘煙觀的舊事,差一點就不打自招了。
狄青哈哈笑道:「那就是把火藥塞進三清雕像的肚子裡點著炸掉的,老夫已經知曉了,這種殺人害命的事情以後少干,幹了之後也要死不承認,要不然就和老夫一樣在臉上燙金印的下場,嘿嘿,身為武將,心不黑,手不辣做什麼武將,炸了就炸了,算得什麼事。」
雲崢的嘴角微微的在抽動,大宋朝廷的老傢伙們沒一個好的,一個個都是人精,今後還是閉上嘴巴裝高深莫測比較好。
狄青停下笑聲對雲崢道:「明武勝軍出戰,讓老夫看看你殺敵於百丈之外的本事,西軍也少折損兩個精銳。」
雲崢沒好氣的道:「現在還沒有殺敵於百丈之外的本事,不過防守的時候不死人這一點還能勉強做到。」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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