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要這麼去想的話,他做不到真正的有效統治,於是不想拉仇恨,到也符合大家的利益。」張叔夜捻著鬍鬚喃喃道。
察哥點頭道:「這就是我和他的共同看法,也是咱們能夠和談的基點,失去了此點一切都不成立。一但西夏陷入了真正的兵荒馬亂,誰都會失去利益。」
張叔夜道:「我不信他只要三州以及長城防線,繼續說他和你們的其他條件。」
察哥道:「他的意思是維持西夏王權統治、維持大宋哲宗皇帝對李乾順的冊封,西夏仍由李家、以哲宗皇帝冊封的『夏國王』名譽自治,卻又需要以『西夏調皮不聽話』為由派大宋駐軍監督。但高方平承諾,駐軍目的只是維持宋國在西夏投資的利益,除此之外駐軍不干涉西夏內務。然後我西夏以屬國朝貢名譽,每年提供十萬貫,實則是提供大宋在西夏駐軍的軍費。」
「有意思。」到此張叔夜不禁眼睛一亮,豬肉平就是豬肉平,興許這才是此番的最大利益。
民生政務和經濟方面,張叔夜是最理解高方平套路的人。原來小鯊魚此番進兵西夏的目的,不是殺人也不是搶劫,更不是滅國,只是要打開護市,然後最終把西夏草原上那些以往無法利用的豐富的礦產資源,朝大宋輸送?
那麼這樣一來,就需要有大量的宋國資本去投資,與此同時僱傭大量西夏廉價工人對大宋提供礦產資源。這樣的形勢下,當然要有大宋駐軍在那邊,防備西夏調皮那也只是說給趙佶聽的官面詞,實際上最本質的是保護大宋在西夏的經濟利益。否則誰敢去西夏投資啊?
「這就是此番高方平的全盤用意?你們西夏也接受?」張叔夜斜眼看著他。
察哥嘆道:「是高方平的全盤用意,我西夏當然不是全盤願意接受。但是不接受就沒法談,那就只有繼續打,西平府和興慶府一定會毀在他手裡,我李家的統治合法性會被他顛覆。與此同時因為太過血腥,太拉仇恨,大宋也無法有效統治西夏。這就是高方平說的多輸結局。」
張叔夜也嘆息道:「直至今日,老夫這才理解他的全部用意。真是打下去,大宋就只有朝廷和皇帝喜悅了,而沒有實際利益,空拿到一些沾滿了鮮血的領土變為無人區。與此同時,他會因為把西夏滅國,功勞大到朝廷和皇帝無法封賞他,哎。」
察哥抱拳道:「這就是他和我的共同意思,如今相公您理解了其中深意,所以此番我和大宋朝廷的談判,全靠相公周旋了!」
張叔夜搖頭道:「我也老了,周旋個什麼啊。我早說了,朝廷只是過個手續蓋個印,既是你們和實際經略那邊的高方平談的,只管表達出來,蔡相公自會領悟,也會順利執行。」
察哥微笑道:「但他的意思是,名譽上他不給我西夏任何承諾,要我來和你們『自然談成』。否則的話,他早就會有大宋西北轉運司對朝廷的談判建議上報。」
張叔夜一愣,嘿,這小子此番是鐵了心的低調,不但不敢背負「滅國西夏」的功勞,也不想背負談判拿到利益的功勞。
是的察哥說的對,高方平什麼也不承認就是這個意思,否則何須來找察哥猜謎語,西北轉運使會直接對朝廷做出詳細的建議,那麼一但談成,依照政治邏輯,主要功勞還是高方平的,朝廷只算沒把前方將士打出來的利益辦砸了而已。
但高方平現在處於猜謎,什麼也不建議,裝作不關他的事,由朝廷去和察哥自然談成了對大宋有利的國策,那就是「大傢伙」的功勞了。他高方平就不至於太高調。
「哎,他越來越成熟了,卻讓老夫覺得,他也越來越不像當年那個橫衝直撞的紈絝子弟了。」張叔夜點頭之後離開了。
高方平的意思很明顯了,想要張叔夜出頭,掌握和西夏談判的主動權且做出這套建議,事後,就是張叔夜的主要功勞。
但老張也不想獨占這個功勞,那顯得太墨跡,像是老張一早和門生高方平聯合好了蒙大家一樣。且老蔡現在算是部分復活,在蔡京不放大錯的情況下趙佶真不會讓他告老、而因功讓我老張宰執。
的確換奸臣來主事的話,現在有一定的可操作餘地。譬如張叔夜可以知道高方平的內幕後,故意不刺破,甚至暗下帶節奏,引導蔡京他們去朝錯誤的方向談判拉仇恨,等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蔡京闖下禍來後,老張以「力挽狂瀾」的姿態來重新談判。那就的是蔡京罷相,老張上位宰執的契機。
但張叔夜喜歡直來直往,不喜歡這一套。與此同時,老張很擔心若大宋出現這樣的內部鬥爭和矛盾,相反會被坐山觀虎鬥的察哥給利用,那就要出更大的問題。
所以是的,張叔夜本著和諧第一的原則,此番不獨占功勞,離開察哥處後直接找到了蔡京府里,開誠布公的把此番的「啞謎」說出來。也來了個上市公司模式,不給蔡京獨占,算是圍繞在以他為宰相的核心周圍,大家一起對西夏談判。
對此老蔡一陣鬱悶,總歸不夠奸詐,沒提前看穿高方平的全部用意,否則老蔡真會帶節奏,坐看其他人去往錯誤方向談判拉仇恨,然後他最後出來撥亂反正,不但加強政治聲望,還可順理成章的整倒一批不聽話的政敵。哎可惜了……
張叔夜離開了很久後,一個西夏武士進入驛館。
察哥關心的問道:「張叔夜去哪裡?」
「回相爺,他沒停留,當即去蔡京府邸,沒人知道他們談什麼。」武士道。
察哥嘆息了一聲喃喃道:「這樣的宋國真的很陌生。既然張叔夜沒有小心思,那麼咱們再也沒機會看他們政治亂鬥而渾水摸魚,只有老老實實談判了。此番算是完完全全、全方位敗在了高方平手裡,再無掙扎的餘地了。同時竟是在不經意間,連政治上的尾大不掉,都被他高方平避開了。」
……
目下和談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這個時候再也沒人願意多說一句廢話。
包括大頭百姓階層,也慢慢適應了「高方平累了」的事實,於是當然不能再逼那個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弟吃苦,這一晃眼,大家又慢慢的原諒了那個撂挑子的紈絝子弟。
沒辦法,大家習慣了他會出么蛾子,所以整個大宋其實都猶如皇帝的心態一樣,大家對他的要求始終不高。
他從北1京出陣起如今十七個月,一直南征北戰,戈壁,沙漠,草原,冰天雪地,叢林,大山,熬到這個地步他說累了,想兒子了,這在軍國大事方面看當然很蛋疼,然而出在哪個么蛾子最多的紈絝子弟身上大家都覺得沒毛病,正常的,至少他也救了大宋,沒有過大傷亡,沒有敗,不算喪權辱國。
現在就看朝廷那群猥瑣相公們的談判功力了。
這就是目下平民的理解。
然而大家還是覺得可惜,到口的肥肉就這麼被豬肉平放棄了,於是,目下有群憤青和太學生約好,要在豬肉平回朝的時候去扔爛雞蛋給予鄙視。
出來混是要還的,當年陶節夫相爺回朝,那犢子便組織了一群人去帶節奏,用芋頭偷襲老陶。人家陶節夫相公現在做輪椅了,動不了了,於是這個仇恨,小憤青們打算自帶飯盒的去幫陶節夫拿回來了。
換做其他時候開封府肯定嚴厲打擊這些「不安分的串聯份子」,但鑑於對象是高方平,所以老藤就專做看不見了,讓他們去殺殺豬肉平的威風也好……
榮德帝姬和趙大傻還小,現在的她們、並沒有一個對豬肉平師傅的全方位認識。她們非常奇怪,為何皇城內現在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議論豬肉平,一些人說他贏了,一些人又說他輸了。
「豬肉平師傅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趙金奴看著老媽好奇的問。
皇后娘素來不會有太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尷尬的道:「你豬肉平師傅此番輸了,他累了,想家了,打不動了。」
趙大傻道:「胡說,大魔王有金剛不壞之身,不會累的。」
「然而他真的累了。」皇后娘道。
榮德帝姬道:「除非西夏大藏明王請來佛祖,把大魔王壓在五行山下,才算輸,否則並不算。」
「?」
想了一下,皇后娘道苦笑道:「在娘的理解來看,你豬肉平師傅此番不算敗,但以他的才能和實力,贏的少都算輸。所以輸贏是個很複雜的概念,會因人而不同。」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趙桓說道。
榮德嘿嘿笑道:「大傻蠢的讓人無法直視啊。」
趙桓怒道:「你竟敢看不起我。」
榮德不服氣的道:「娘最聰明了,她看穿了一切。對汴京底層的大頭平民,他們只要多賺到十文錢就叫贏。但是對於大魔王,他就是意外獲得一千貫也不叫發財。所以娘說的對,輸贏是個複雜概念,因人不同。」
皇后娘摸摸趙桓的腦殼道:「哎,你要是有你小妹一半聰明,就好啦。」
見趙桓氣惱,皇后娘又趕緊道:「當然了,你已經很努力,進步很大了,和其他人比已經算是很聰明了,要繼續努力。」
大傻這才又高興了起來。
皇后娘又道:「不管如何,小高此番雖然有一些不良作為、被人詬病,但他能走到今天真不是靠的誰,乃是一點一滴做事掙來的榮耀。他不是神,不會總是完美,此番他只是鬧情緒耍性子,也沒有真正的敗,所以他的能力和威望仍舊是大宋第一,無人能出其右。娘仍舊要把你們兄妹兩個交給他調教。」
「好啊。不要。」趙金奴說趙桓著相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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