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還在,道士還在,道教信仰還在。卻是元氣大傷,等於「進京」失敗了。
政治上的損失還是其次,經濟上的損失對於道門相當嚴重,陪了夫人又折兵。但凡坐實了非法組織罪的,道場當然沒收,鑑於無法分辨哪些錢是合法香火所得,於是一刀切,但凡非法組織的錢財都是非法所得,沒收入庫。
就此一來,戶部基本是一群張叔夜帶出來的老財迷,嘴巴笑歪,收穫爽歪歪,他們才不管此番誰咬誰呢,只是根據代理首相張叔夜的指示,派賬房參與,全程監控開封府的行為,以便能擼進來最多的錢,做到損耗最小。
張商英的堂口最輕閒,此番沒他什麼事,他是管官員的,此番沒官員什麼事,除了一個許將遞交辭呈的事有些詭異外,並沒有太大波動。
另有小道傳言,劉正夫那奸賊以前建立了一份禮部黑名單,名單上的人都是以前拿劉正夫不當幹部的人,當然也就是許將的人。許將現在告老了,聽說那些人被劉正夫請去喝茶了,逼著他們每人寫了一份辭職報告。但劉正夫並沒有報來吏部,而是把辭職報告捏在手裡威脅他們:不要跳,誰跳我就讓誰的辭職報告生效。
這很不好,不符合大宋基調,但鑑於僅僅是傳言,並沒有人來找吏部天官告狀,就只有由他去了……
今個天空陰沉沉的,下著連綿的細雨。
高方平一大早就坐上馬車,進中書去打算看看有沒什麼搞頭。卻是一去就被人請去喝茶了,說是張叔夜有請。
在樞密院大堂上,高方平道:「相公您有事找我啊?」
老張指著客座道:「先坐下。」
其後他就把報紙看完了,這才走下來坐到一起,指著他的鼻子道:「你老實交代,此番你聯合林攄黑吃了多少錢?」
高方平攤手道:「這不關我的事。它怎麼又和我掛鉤了呢?」
老張說道:「別扯犢子,否則你不要以為事情做完了,老夫就對付不了你。做官如常維,當年你孟州平亂時候,他也給你拿走了三層。當年陳留縣事件,老夫也允許你拿走了兩層。所以呢,這次黑整道士的時候,林攄他們開封府,你給了他們多少,我就想知道這點。」
高方平只得尷尬的道:「六……層。」
張叔夜頓時驚呼道:「你簡直喪心病狂,他開封府要那麼多幹嘛,難不成他林攄又反現三層給你這個總設計師?」
「不不不。」高方平頓時很忠勇的搖手道:「此番我一文錢沒拿,我是有錢人,真不差這點錢,我好多年前就從良了,不收錢了。」
張叔夜眯起眼睛道:「真的不收錢嗎?」
高方平道:「錢麼,偶爾還是會收的,畢竟人家的孝心嘛……不過我的規矩是只收錢不辦事。」
噗。
張叔夜一口茶噴了出來道:「我是相信你會有這種腦洞的,難怪天下那麼多人想幹掉你。」
高方平賠笑著。
張叔夜又道:「你說說看,既是你沒拿,此番為何損耗那麼大?他開封府要拿走六層?」
「相公明見。」高方平道,「許給他六層,是我一早就在心理盤算過的。一是他這個開封府,基本是被我趕鴨子上去的,那麼藤元芳治下,留下了許多的黑洞和府庫虧空。若不幫他林攄解決這個問題,那麼他和其他官員一樣,無法擺脫對固有一群人的依賴,京師就不會安定。這是一。」
張叔夜考慮了下情況微微點頭,當年的大宋很窮,官府辦法不多,所以張叔夜這個最後一任開封府知府,當年就沒能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
「接著說。」老張捻著鬍鬚道。
高方平道:「其次我心裡有底,道士帶起來的這股趨勢,的確在京中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有許多的人受害,損失,甚至流離失所,現在既然辦了這個案子,開封府一定要買單的,要給受害群體補償、把他們的損失找回來。」
高方平道:「但這裡有個問題,要戶部買單,理論上就需要在這事上說朝廷錯了,皇帝信錯了道士,然而明面上,無法說朝廷錯了,也無法說官家錯了。既然這些都不說,於是沒人錯,就沒有背鍋,這筆安撫民生的錢,就不方便從戶部拿出來。所以如果我不答應給老林六層,在開封府財政是個坑的情況下,他根本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也就無法做到現在這個撥亂反正的局面。」
到此,張叔夜呼出一口氣道:「這次事件,起初老夫是如履薄冰的,整個過程老夫都在嚴格監控,我的層面上,就像你需要林攄做酷吏咬人一樣,老夫也需要你此番站出來咬人。不過當時我擔心你鬧的不可收拾,於是從一開始我就做好了準備,一但你鬧大了不受控制,老夫就馬上把你和畢世靜部捉了吊起來,平息眾怒。」
「……」高方平不知道說什麼好,媽蛋他一早就準備過河拆橋了啊?
張叔夜接著道:「所幸,經過了這些年的歷練,你成熟多了。也越來越有宰臣的風範了。此番老夫監控了下來,雖然烈度不低,聲勢浩大,但也基本做到了有序不亂。那麼說起來呢,老夫還得感謝道士鬧這麼一出。因為他們鬧了,你處理過了,卻也為咱們大宋朝廷,賺來了不少口碑和公信力。老夫親自微服私訪,走訪了許多此番參與的平民,他們此番總體上是感激官府的。也就是說,經過這次後,往後朝廷會更有威望和公信力,隊伍更好帶。」
老張說的高方平也認可,其實就和病理學差不多。有時候呢,生病了也不全是壞事。這次遭了病毒,且趕走了病毒軍,那麼身體基本上也就免役了這個病,是的往後汴京就基本不會生這種「病」了。
更加有個好處是,就像疫苗製作一樣。汴京有抗體了,汴京的血液也就能治別處的病了,那麼往後其他地域病了後,猶如醫學上抽血製作血清一般,把汴京經歷過這些的民眾輸送一些進入「患病地區」,就能激活「內體免役系統作戰」。
所以是的,在身體上時而來場小病也是有好處的,相當於對免役系統的練軍。政治上也同樣。
這個當口,老張又有些尷尬的樣子,欲言又止。
老張乃是這個中堂內唯一會臉紅的人,所以高方平知道他似乎有什麼樹冒煙的要求了,「相公,你想幹什麼,你不會是真的想把我坑了吧?你我誰跟誰,我可以你一手扶持,您看著成長的人。」
張叔夜喝了一口茶後道:「想多了,總歸老夫和你是有區別的。不過看你此番那麼順利,我就在想,江南以及其他地方,有沒有必要再加一把火,燒到汴京之外去,一舉消除道家的影響力呢?」
高方平斷然道:「不能,現在做的已經夠了。」
張叔夜念著鬍鬚道:「老夫也在地方執政過,我不信這些,但我深知這些迷信對底層人士的影響。易安及時發表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她標題是《關於豬狗不如、是迷還是信》,於是有時候我就在想,是否有必要把你的這套,於全國在一定程度上展開?」
高方平搖頭道:「暫時來說,這個難度太大了。相公啊,這個過程一但控制不好就是用藥過度,是藥三分毒,藥是真能醫死人的。僅僅局限於汴京,涉及不大的群體,我能控制所以我敢做。但是放到了全國,在我不了解全國官員總體情況、總體素質的情況下,這會演變為另外一種狂熱形勢。有時候誤傷是真存在的,批道士從某種程度來說,也容易涉及到批孔,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形勢把方向給帶歪。那麼最終背鍋的,就是發起人。」
頓了頓高方平道:「控制才是王道,現在既節制了道士,也給了官家面子,算是不錯了。強行持續下去,所謂道消佛漲,壓制道士的同時亦會出現其他教派的抬頭,各種教派利用形勢抬頭的形勢,在歷史上是有先例的。」
高方平最後道,「結論是,目前為止沒把道士得罪死,也不是政治問題和宗教問題,而是一次京師的嚴打治安,所以到不了檯面上,官家也能下台。但若是不見好就收,持續擴大放任,擴散全國後,那就是真正的政治問題。與此同時會讓官家很難堪,畢竟當時是他發起的千道大會,他信的道士。風氣一擴散,他欽點的金羽門客,和咱們這些他信任的宰臣總有一方錯了。明府您若是了解官家的性格,您就會知道,對於他最難最尷尬的,就是要在兩個信任的人中辨個忠奸。」
這些問題上其實張叔夜真的談不上經驗,不過也有前李唐時期李世民對待佛道兩家的手段可以參考,於是雖然還有些不甘心,卻是總體上,老張也只有信了他這方說辭。
遲疑片刻後,老張嘆息一聲道:「被你一解釋,竟是這樣一番局面。其實我原本在想,就算做到了這個地步,官家他已經難堪了,此番嚴打砍了不少人,最終都要報給他的。那麼涉及的群體都是道士、或者和道士有關的人,於是我就想,既然已經把官家得罪了,那麼不妨把事情做完了圖個清靜。」
高方平微笑道:「全國的層面上不論任何問題,用藥太猛都是不行的。你相信我,這類事永遠不會清靜,也不會根除,只能時刻保持警惕,少頓多餐,勤體檢勤用藥,還要控制每次用藥的計量。這就是解決之道。」
張叔夜點頭道:「老夫維持已得罪了官家的結論,這事最終要報,你覺得他會怎麼理解這次你所謂的『嚴打』?」
高方平微笑道:「這就要看蕭的里蘭娘娘的因素。官家性情隨和,要說他現在沒有恐遼症是不可能的。於是在遼國皇后這個信封佛家的人即將帶舍利和善蛇來訪的現在,咱們可以對官家解釋為:國體,外交禮儀。臨時清理治安,官家會接受的。」
張叔夜念著鬍鬚少頃道:「有你小子的,信佛的遼國皇后即將帶舍利來大相國寺前,清理治安,把試圖拆遷大相國寺的道士弄走,在恐遼症仍舊濃厚的現在,倒也算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的確相對容易圓過去。」
……
回去後高方平感覺很煩。
宗正寺的知事乃是越王趙偲,趙佶的弟弟。開封府的林攄是他舅舅。
以前這傢伙就幾次三番的來找高方平,但高方平一次都沒見他,都避開了。但此番躲不開了,愣是被他賴在高家騙吃騙喝,始終不走。
越王偲揚言不想和高俅搓麻將了,說老高只會輸,癮大技術差,不和他玩了。
於是現在是梁希玟親自出馬陪著他,但最後趙偲也就犯渾了,揚言高方平再不來見,他就撞死在這個地方。
高方平覺著吧,你要死就趕緊的,我要是會給你弔唁算我輸。還撞死呢,小爺就是玩這一手長大的,真不信有人會朝我高家那兩石頭熊貓用腦殼衝過去?
「相公緣何就是不見他,見他一面打發了不好嗎?」梁希玟也著急了,來說高方平溝通。
「敗家娘們你就會出餿主意。」高方平指著她的鼻子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貓膩,媽的你整天和他夫人搓麻將饒舌,天天贏錢還真以為是你手氣好技術好啊?」
梁希玟不服氣的道:「老娘從見你第二面時候就認定了你,下注押寶在你身上,那時候你之只是個口碑差勁的花花太歲,現在呢?所以你能說我手氣不好啊?」
「你……」高方平一陣鬱悶,從此點來說的話,她手氣還是很好的。
高方平岔開道:「我早說過了,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不要和她們來往,然而你們一個都不聽我的,我的話,是能做藥的。」
「然而結論呢?你為何就是不見他?」梁希玟道。
高方平攤手道:「能見嗎?現在什麼形式?我告訴你,和道士來往的人,就是這些個皇家子弟最多。他明顯是來和稀泥的。此外呼延灼叛逃後,瞎搞胡搞,把呼延家爵位交給呼延慶的就是這個越王偲,你不要以為他是省油的燈。他宗正寺前腳把爵位給了呼延慶,我後腳就把呼延慶給抓了,他當然就急了。以為他舅舅現在是我的人,就敢來我家裡騙吃騙喝的。」
梁希玟聽來後倒也覺得蠻複雜了,原來這又是政府部門和皇家衙門懟起來了?
說完,高方平起身道:「我不見他,這事交給你了,你去把他忽悠走。」
梁希玟起初點頭,卻是一想不對啊,於是跳起來逮住高方平道:「險些被你忽悠了。你老實交代到底為什麼不見他。要是換做別人,朝廷的宰臣,一般不喜歡和皇家的子嗣為伍也說的過去,可你現在是資政殿大學士,皇家大總管。原則上他還是你下屬呢,見了也是合情合理的,你到底為什麼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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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方平力氣竟是比她還小些,被拖著出去了。看來此番不見越王是不行了。
小小高見魔王老爸被娘親收拾了,很高興,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搖著撥浪鼓圍觀。他現在會走路還會跑了,卻是還不太穩當,摔了個狗撲後也不哭,爬起來拉拉褲子,繼續屁顛屁顛的跟著。
這孩子就這德行,餵給他吃藥他不哭,摔了他也不哭,唯獨就是拿走他東西他就哇哇大哭。
卻是小小高只跑了一段,轉眼就被小啞巴和一隻腿來捉走了,送澡盆里玩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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