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平真是聽得眼冒金星,這些人,全部都是歷史上因張懷素謀反案被牽連,從而貶官的人。蔡京此番順口說出,也不知道這算不是算是時空的軌跡?
歷史之中,張懷素謀反案記錄非常隱晦,一筆帶過,但是牽連之巨之廣,在宋朝那是少見的。耐人尋味的在於,若只是常規的妖道作亂的案子,斷無可能如此多的士大夫栽了。但如果是大事件,為何記錄如此的春秋?
張康國之後,鄧洵武的命運又被決定,此點高方平認可。作為朝廷大佬,他不要臉面的來此張牙舞爪,帶頭鬧事,高方平可以肯定其他頂多是不想泄露隱私丟臉,所以來湊熱鬧壯聲勢,但是鄧洵武親自赤膊上陣那麼積極,他一定和張懷素有教深的瓜葛,害怕被曝出來。
此點高方平真的佩服老蔡這個政治流氓,第一眼就看到問題所在,不問理由的就要整倒鄧洵武。既然整了鄧洵武,他弟弟鄧洵仁,但是要一起趕出京城,這是規矩。
後面的這些人,有些可能是老蔡的政敵,有些也可能老蔡知道一些內幕,知道他們的貓膩,自然一起擼走。
但是和老蔡不同,高方平始終對存有太大爭議的呂惠卿持有一定正面看法,於是說道:「老呂現在夠慘的了,他兒子在京好容易喘過一口氣來,這麼做會不會太狠?」
蔡京冷笑道:「他兒子什麼人老夫不清楚。相信老夫,呂惠卿的確是某種程度梟雄人才,但是老夫和他一同追隨安石相公變法,他是什麼人,沒人比老夫更清楚。老夫負責的告訴你,張懷素膽子如此之大,如此順利,如此喪心病狂,卻敢去刺殺你,這明顯看得出來,此妖道不夠智慧做百官見聞錄。於此,老夫斷言,百官見聞錄七層可能和呂惠卿這個賊子有關,透著濃厚的呂氏風格。老夫這樣說之後,小高,你真敢仁慈,留下呂惠卿的兒子在京嗎?他真該慶幸生在我朝,要是其他時候,他爹出事的時候就該滿門抄斬了。」
高方平自來不是仁慈的人,這一聽,試著問道:「既如此,似乎走的人都是太師您的政敵?」
蔡京遲疑片刻,只得道:「小蔡,和張懷素來往較深,以往也最是和張叔夜不對付。此番趕出京城,貶京東東路,知廣濟軍,你以為如何?」
小蔡就是蔡京的弟弟,現任資政殿大學士蔡卞人稱的小蔡相公。
老蔡的確有夠狠的,歷史上蔡卞似乎也因為這事被貶了,不過有另外一種說法是他和老蔡不和睦。
不過兄弟不和睦是常有的,但並不能說明什麼。此番老蔡把小蔡也趕走,還真是政治上的一種讓步。否則要說兄弟不和睦的多了,种師道和种師中其實也不和睦,張叔夜張克公兩傢伙照樣吵架……
張叔夜的車架也出現在這個荒野了。
「叔夜相公駕到!」
張叔夜所到之處,那些來自各方的權貴紛紛避讓。
有個傢伙認為老張是來添亂的,多說了一句:「太師有令不許過去。」
於是就被老張一鞭子抽倒在地上。
驅趕開了眾人,張叔夜背著手走入了核心圈子,老遠便喝道:「蔡京你膽敢欺負皇帝欽命的查辦要案官員,當老夫不存在嗎?」
蔡京微微一笑,連反駁都懶得,一甩手袖看著遠方的景色,用背脊對著老張。
「他在威脅你嗎?」張叔夜看著高方平,手卻指著蔡京的後腦勺。
高方平有些尷尬,說道:「算是,卻也不全是。」
張叔夜皺了一下眉頭,知道必有隱情,卻不方便在這裡說,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老夫問你,你要的東西拿到了嗎?」
「拿到了。」高方平躬身抱拳,在梁紅英手裡,還沒有任何人看過。
「很好。」張叔夜容色稍緩的點頭道:「就是你小高也不能看,怎麼處理,等老夫考慮,或問過官家之後再行決定。」
頓了頓,張叔夜背著手喝道:「永樂軍部虎頭營聽令!」
他們的主將是高方平,但是既然「軍-委」大佬擺官位來了這麼一句,也是要聽的,於是梁紅英帶著虎頭營的衛士走入核心圈子跪地聽命。
張叔夜道:「帶著證物,跟隨在老夫身邊進城……」
「張叔夜你敢!」在外圍的鄧洵武不禁大怒,帶著家將也沖了過來。
張叔夜正眼都不看鄧洵武,一擺手道:「擺開西府儀仗,除非皇帝和陶節夫相爺親來,否則攔截樞密儀仗者定位叛亂,就地正法,跟著老夫走!」
蔡京也鐵青著臉而毫無辦法,因為理論上張叔夜的儀仗一擺開,大宋目下已經沒有宰相了,還真的只有皇帝或者陶節夫親來,才攔得住了。否則誰去動他老張,那還真是叛亂。
蔡京也眯起眼睛看著高方平,意思是你快些決定。因為目下全部人的命運,幾乎就捏在了高方平的手裡。
「太師記住所承諾的事!」
高方平大聲說完之後一跺腳有了決定,沖了過去,就把梁紅英背上的包裹搶了過來,直接就地點燃了起來。
「你!」老張感覺有異之後扭頭看到,鐵青著臉。
梁紅英等人也摸頭不著腦,不知道高方平這是要幹什麼,好不容易得到的重要證物就這麼燒了。
現場的近萬人,眼看著這把火燃起之後,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紛紛尋思:關鍵時刻小高倒是不糊塗。也只有他敢做這事,能做這事了。
否則張叔夜的儀仗一擺開,臨時接管了虎頭營衛士,換個人去搶奪那就是叛亂,要被當場擊殺的。也只有高方平是他們的上司,在他們不明就裡的時候敢去擼走了。
一包裹的書倒是易燃,但其實高方平沒有帶火油,只是用火摺子點燃,所以燒的速度有限,如果要救,應該就是能救出大部分來的。
但是起火的那個瞬間,張叔夜也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加之以往高方平沒讓他失望過,於是老張也只是嘆息一聲,看著火越來越大,那十多本書籍慢慢的燃燒殆盡。
現場人太多,誰也不知道方臘混跡在人群之中。大家都不認識這個中年漢子,然而大家都紛紛以為乃是別人的家將。
原本等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得到百官見聞錄的方臘,見高方平真的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付之一炬,心疼的臉盤微微顫抖,但是於心裡嘆息一聲之後,也不得不重新對高方平有了新的評估:這個酷吏,才是將來最難對付的人。
來的隱秘,去的也詭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燃燒的「國運」上面,甚至沒人注意到方臘已經離開……
看著最後一頁書籍燒完,火焰熄滅之後,蔡京不和任何人說一句,背負著手轉身離開了。老蔡也在心裡微微的嘆息,其實說的大義凜然,這東西當然不該面世。不過如果有可能,蔡京當然願意能得到這本奇書,其實這也是壯大黨派,控制黨派的一種另類手段。
原本以為是一本書,但看到是一個包裹二十多本,蔡京就知道真實重量級的東西,不是忽悠人的,真被張懷素抓住了大多人的隱私了。如果只是一本,那多半是污衊性質的「地攤文學」,樂呵一下就算了,但是記錄了二十多本,那說明記錄的非常詳細,甚至出處、旁證、直證等等要素,都構建完畢。想來也是,若是張懷素那個妖道受呂惠卿那等鬼才控制而出手收集的東西,一定是有乾貨的。
當然了想這麼想,既然這一局豬肉平敢作敢為,以雷霆手段占據了上風,率先拿到了《百官見聞錄》,那一刻蔡京就知道,誰也無法從高方平的手裡搶走了,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曉之以理動之以利,利用豬肉平「大局為重」的信念,說服他毀去奇書……
高方平知道蔡京在利用自己的大局觀,然後又利用「政治妥協」為由,打算整死一批沒用的人和政敵。但是權衡之後高方平還是去做了,政治有時候就是這麼一回事,被利用說明還有價值,還被人當做一回事,見好就可以收了。
儘管高方平非常好奇的也想看一看奇書,從而推測趙挺之相爺死亡的真相。但有時候真相固然重要,卻不是最重要。高方平也明白,一但看了奇書,而又沒有整死所有當事人的話,也就變為孤家寡人了,會成為全體大宋朝臣的第一政敵。
所以再牛的那個也有妥協的時候,這就是政治。
「好你個豬肉平……一把大火,你就把他燒了。」張叔夜看著灰燼喃喃道。
「叔夜相公覺得小子做錯了嗎?」高方平低頭問道。
考慮頃刻,張叔夜一巴掌抽他腦殼上,把官帽都打飛老遠去了。
「這種事自來沒有對錯可言,換做包拯那個酷吏,他就是亡國也要追求真相去揭露。但沒人敢說他錯。你高方平是個小奸臣,你沒有包拯的氣節,卻心懷大局安危此點不容質疑,所以你是個政治流氓,但也不算錯。老夫給一掌是因為我念頭不通達,所以找個人發泄一下。」
老張背著手揚長而去,其實是惱火被這小子當槍使,趕著來為他拉仇恨,卻似乎沒發揮什麼大作用。
「散了吧散了吧,沒咱們什麼事了。」
見豬肉平做了正確的事,也被老張收拾了,這些傢伙們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走了個乾淨,老規矩,留下了滿地的垃圾。
梁紅英不懂大道理,卻大抵認為相公委屈了,也不說話,乖乖的過去撿起了高方平的官帽,拍去灰塵,然後給他戴上。
戴上了,高方平又把帽子取下來砸在地上道:「不戴,問你怕不怕?
「乖,別鬧性子。這是皇帝給你的帽子,裡面裝著乾坤。將來有天你還要戴著治理國家。」梁姐忽悠弟弟似的又給他戴上了,然而,這次帽子戴歪了。
似乎事情告了一個段落,高方平也感覺有些累,耍賴道:「我不想騎馬了。」
「那騎我吧。」
梁紅英把他背在背脊上,往汴京城走,覺得小相公很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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