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亂七八糟的喇叭聲在代州城的上空響起的時候,開封府里也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年三十了,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要過年,老百姓交完了一年的租子,可以鬆了口氣,扯上幾尺花布,割上幾斤肉,帶回家去和老婆孩子一起熱鬧熱鬧。做官的,自然是門庭若市,送禮的,賀歲的……絡繹不絕。只要是高官豪門的家中,賬房先生的筆桿子都寫累了,不知道要抄多少份禮單。不過他們也是抄的心甘情願,這些好東西,過年的時候,主人家總是會交代下來不少分給府里的人。
不過,謝府的家門口就顯得有些冷清了,謝慕華遠在代州,兩位女主人又在宮中陪著太后過活。往日熱鬧喧囂的謝府,如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破敗的宅子,若不是謝府的下人每日裡堅持打掃,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看到沒有!」潘惟吉懶洋洋的靠著謝府的大門,對宋九茗說道:「這也就是謝府,換了別人家的宅子,不知道破敗成什麼樣了。謝相公虎走威還在,果然非是一般人啊!」
「人的名,樹的影!」宋九茗和潘惟吉就這麼並肩坐在謝府的大門口,兩人肆無忌憚的說著話。以前,趙德昭還會派人來監視一下謝府的動靜,現在趙德昭自己都已經焦頭爛額了,哪裡還顧得上來看謝府的動靜。這一片反而成了沒人的地方。謝府里的家人,得到宮裡的消息,叫他們自己回家去過年,除了少數一些人之外,大多都已經回家去了。反倒是這裡顯得清淨無比。
「宋兄,我也算是看透了,這朝廷里的人啊!一個個都是玲瓏心竅,牆頭草,便是隨風倒!」潘惟吉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接著說道:「開封府里看起來波瀾不驚,其實暗地裡波濤洶湧。王溥那一家人,準備動手了!」
宋九茗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冷笑道:「他們不動手才是怪事,我倒是詫異,王家和趙德芳聯手。可是禁軍之中,他們要找誰呢?」
宋九茗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呼延贊等人掌握了部分禁軍的力量,而可以調動禁軍的樞密院,曹彬潘美等人也是暗中站在謝慕華這一邊的。餘下的都是趙德昭自己培養出來的嫡系,想要滲透進去禁軍這一塊,趙德芳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小。
潘惟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找的是我!」
「我是內殿直,可以直入深宮。因為官位的特殊,我可以調動兩百人入宮。」潘惟吉搖頭笑道:「宋兄也知道,若是沒有樞密院的命令,就算是殿前司兵馬都指揮使也無法調動超過一百人的兵力。所以,我這個看著不起眼的內殿直,在他們的眼裡,就是奇貨可居了。」
宋九茗仔細一想,頓時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處。趙德昭並不知道柴郡主、潘惟吉和謝慕華等人之間複雜的關係。他用潘惟吉擔任內殿直,就是因為看中了潘美上次導致楊家四子陣亡。在趙德昭顯得有些直線的思路里,潘家因此會和謝楊兩家交惡。於是,自己的皇宮交給潘美的兒子來保衛,就顯得有些理所應當了。可是趙德昭做夢也沒有想到,潘惟吉居然是柴榮的兒子!!
這中間的複雜利害關係,若非是局內人,叫局外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但是宋九茗還是想不通。王家又怎麼敢直接去找潘惟吉呢?難道不怕潘惟吉把他們給抖出來?
看到宋九茗疑惑的眼神,潘惟吉苦笑一聲:「當年在皇宮之中,見到過我的人里。就有王溥!」
宋九茗這下算是明白了。當初王溥知道潘美抱走了柴榮的兒子,如今王溥準備利用著一張王牌。他還以為潘惟吉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吩咐王亮去找潘惟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將潘惟吉的身世說得悲苦不已,要他知道,趙家是何等的窮凶極惡。而潘惟吉若是真的一時衝動,參加了這次政變,最後的結局一定是被王溥等人推出來當替罪羊。
「我說怎麼這段日子裡,開封府的氣息有些不對勁呢!」宋九茗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這可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何止是巧?我已經答應了他們!」潘惟吉輕蔑的笑道:「王亮歡天喜地的走了,還以為我肯於他們同流合污!」
宋九茗果真忍不住拍手大笑起來,好在這裡四周都是空蕩蕩的。潘惟吉和宋九茗的武藝也不錯,知道這附近必然沒有人在偷聽,不然的話,也不敢說得如此放肆。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宋九茗收斂了笑意,抱拳道:「潘兄弟,多多保重,這個正月,只怕開封府要熱鬧的很。愚兄就在這兒先給潘兄弟拜個年了!」
潘惟吉笑道:「多謝了。到時候宋兄也要多多幫忙!」
兩人仰天大笑,各自離去。
「真是一群蠢材!」趙普已經七老八十了,要不是一直挺注意保養身體,只怕早就已經去和趙匡胤趙光義在九泉之下相會去了。他那雙滿是皺紋,青筋爆的老高的手,翻閱著自己的眼線通過秘密渠道送來的消息,忍不住瑟瑟發抖。看到憤怒之處,氣得更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罵了起來。
李崇矩靜靜的坐在趙普的對面,他們和王溥一樣,年紀都已經不小了。大半截身子都已經在土裡,可是為什麼人越是到了老的時候,越捨不得放下手中的權力呢?李崇矩也捨不得,趙普也捨不得。可是他們心裡很明白,他們的權力就是來自於趙德昭,如果趙德昭真的要收回這些文官的權力,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大宋的體制就放在這裡,除非是謝慕華那樣的異類,由文入武,又牢牢的把握了軍權,並且在軍隊之中建立了崇高的威信。不然的話,皇帝想要廢了什麼人的權力,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李崇矩也明白趙普在氣憤什麼,近來王溥的動作,或許可以瞞得住那個一心忙著後宮事的趙德昭,但是絕對無法瞞得過趙普和李崇矩。他們都知道,王溥這一次是要瘋了,為了王家的將來,王溥要政變,要造反。但是王溥怎麼也不應該去找趙德芳。在趙普看來,就算是去找契丹人,也比找趙德芳這個半吊子要好得多!
「王溥瘋了!」趙普將手中的信件顫巍巍的遞到蠟燭上,火苗頓時暴起,將信件吞噬的乾乾淨淨。趙普手一松,無數黑色的紙灰就像蝴蝶似的飄飄搖搖在風中落下。
今天李崇矩是以兒女親家的身份,帶著孩子們一起來和趙普過年來了。兩位老人家坐在書房的密室里,說的自然不是什麼吃什麼年夜飯,給孩子多少壓歲錢的問題。這兩位在政壇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人,都敏銳的察覺到最近的開封府到底在發生著什麼樣的事情!
「王溥的確是瘋了!」李崇矩點了點頭:「我的人查過,王亮接觸過潘惟吉。潘惟吉這個後生可以調動兩百人入宮。對於皇宮不能擅自調兵的人來說,一般的將領調人只能有數十人而已,潘惟吉的兩百人絕對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到時候,找個機會,找個理由,潘惟吉帶兵入宮,王溥詐稱有人行刺官家,趙德芳領人平亂。樞密院和兵部都不敢動,禁軍只要無法得到官家傳出來的消息,便也無法調動,這樣的局面下。宮變還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趙普笑道:「他們想的多麼天真,若是殺死一個皇帝就可以篡位的話,那政變豈不是太簡單了?文武百官怎麼安撫,趙德芳就真的能服眾?若是有人擁立官家的兩個兒子,豈不是開封府大亂?到時候禁軍都成了一鍋粥,誰來平亂?」
李崇矩嘆了口氣:「這件事,你讓我一直忍著不要朝官家稟告,到底有什麼用意。咱們是兒女親家,說句難聽的,若是有什麼事,無論是誅三族也好,也是誅九族也罷。我們家都跑不掉的。難道我還能出賣你麼?」
趙普搖了搖頭說道:「之前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自己也沒想明白,王溥要宮變,謝慕華要在外割據。開封府里各種勢力蠢蠢欲動。這是一盤很大的棋,我要想清楚了才能落子。不然的話,就是害死了你我!」
「那親家以為?」李崇矩疑惑的問道。
趙普冷冷一笑:「從現在看起來,趙官家反而是最弱的一環,我們若是上了他那條船,淹死的機會就是最大。我們已經老了,死也無所謂。可是我們都有孩子,有孫子。難道要他們也陪葬嗎?」
李崇矩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親家,你是要棄子!?」李崇矩的震驚不是沒有道理,李崇矩並不想造反,在他的心裡,皇帝才是最大的。自己怎麼能夠成為一個反賊呢?
「親家,當年官家即位的時候,金明池那裡,你也動了手的!」趙普笑道:「那次,你我站對了方向。這次,也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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