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燕燕尤其寵愛她這個侄女,平素里簡直當成心頭肉一般,閒來無事總是要招蕭月影陪伴,這一下蕭月影自告奮勇出使大宋,前前後後將近兩個月未曾見面,實在是牽腸掛肚,難以言狀。
這一日聽得快馬通報蕭月影已經返回上京,蕭燕燕大喜過望,和遼主耶律賢一起在大帳相候。
「啟奏皇后娘娘,月影幸不辱命,已與大宋簽訂了國書!」蕭月影款款欠身,盈盈拜倒。
蕭燕燕雖說是極為喜愛這個侄女,但是她畢竟是一代傑出的政治家,原本開出的條件就極為苛刻,料想宋國無論如何也要討價還價一番,甚至不答應刀兵相見也是可能的。可蕭月影回來一說,大宋君臣答應的極為爽快,倒是頗出了蕭燕燕的意料之外。
「你且說說,那宋國君臣如何說法?」耶律賢心思沒有蕭燕燕那麼多,但是見到皇后緊鎖眉頭,滿腹疑惑,料想這中間必有岔子,當即問道。
蕭月影奉上國書,待太監轉遞給耶律賢之後,這才把去東京城的種種全都稟告出來,乍聽之下耶律賢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蕭燕燕卻越聽越是心中不安。這大宋君臣有恃無恐,看著情形倒像是大遼國被暗算了似的。
正好上京留守、燕王韓匡嗣侍立一旁,蕭燕燕想了想,問道:「燕王,你可覺得有什麼不妥?」
韓匡嗣仔細思索一番,笑道:「皇上、皇后,這宋朝無人,想來趙德昭登基之後任用親信,多是一些無用之徒。這般條件也虧他們開得出來,我大遼國以一袋米糧換他朝貢,那必是趙德昭畏懼我大遼軍威,不敢開戰。是以急忙答應了國書上的條件!」
雖然韓匡嗣如此說話,蕭燕燕始終覺得不妥,當下命人取來算盤,當堂計算該給宋國多少米糧。
那打算盤的王桂原本也是漢人,當初在韓匡嗣家中管賬,後來韓匡嗣欣賞他的本事,一力舉薦王桂去斡魯朵著帳局,替皇帝出力。
王桂起先看到這題目,也是有些好笑,但是在皇帝面前不敢失禮,站在一旁拿著算盤便打了起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蕭燕燕看著王桂的神色,心中更是驚疑不定,王桂剛開始面有笑意,打的極為飛快。可是越打越是緩慢,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滾落下來,過了半晌,王桂竟然丟下算盤跪倒在地,拼命的磕起頭來,連聲喊道:「皇上恕罪啊……」
耶律賢和蕭燕燕彼此互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之色。耶律賢低聲咳嗽一聲,問道:「王桂,朕恕你無罪,有什麼便直說吧!」
王桂汗如雨下,磕頭如搗蔥:「臣只算到第三十二格,已得數四十二萬萬九千四百九十六萬七千二百九十六……臣不敢再算,就以此數來看,已是大遼國十年也負擔不起的米糧了……再翻三十二倍……」
「什麼?」耶律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宋人欺朕太甚。」
耶律賢這一發怒,連韓匡嗣在內,滿堂人等全都跪了下來。蕭燕燕起身道:「陛下息怒,這宋人奸詐,原本防不勝防。這一次沒想到宋人以術數欺我,然而國書已簽下,大遼國給不出這般答禮,宋人又已經將十萬銀,二十萬絹送到上京,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倘若大遼反悔的話,只會被天下人恥笑。為今之計,只有將趙廷美送回宋國,再將宋人的銀、絹退還於他,就說大遼國也不在乎這區區之數,免了宋人的贖金,還落得大方!」
耶律賢本就是久病纏身,王桂稟告這一組數據更是氣得他火冒三丈,蕭燕燕的辦法只怕是沒有辦法中最後的辦法,只得點頭應允。
蕭月影跪下廷下,她自幼父母早亡,是蕭燕燕把她當親生女兒一般撫養長大的,耶律賢也對她寵愛有加,這次蕭月影自告奮勇前去大宋出使。耶律賢和蕭燕燕還力排眾議,答應了她的請求,沒想到,蕭月影居然被宋人算計,差點丟了大遼國的顏面。
她的眼前不禁浮起那個帶著壞笑的大宋樞密院知院事的臉來,就是這個從大秦回來的謝慕華,把大遼國玩弄於股掌之間,讓她這個自負過人的天之驕女顏面無光。
蕭月影自幼便是聰穎過人,此刻知道自己鑄成大錯,緩緩拜倒在地:「月影不查宋人陰謀,丟了大遼國顏面,請皇上皇后責罰!」
耶律賢本是滿腔怒火,見蕭月影跪倒在地,楚楚可憐,隱約就是當年初進宮的蕭燕燕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軟,嘆了口氣:「那些宋人奸詐無比,別說是你,就算換個別人去,一時半會也看不出這宋人的陰謀來。這事,原也怪不得你!」
耶律賢說的不錯,這把戲要拆穿並不難,只消叫人一算便知。但是謝慕華就是算準了人的心理惰性,一眼望去覺得一袋大米足矣,卻上了謝慕華的大當!
蕭燕燕沉默不語,心底里暗自對這個剛剛升任樞密院知院事的謝慕華多留了幾分心思。此人年紀輕輕便計謀百出,將來必然是大遼國的勁敵,如今謝慕華在樞密院任職,將來沙場相見,絕對不能輕敵。
…………
謝慕華這些日子來,忙得焦頭爛額。當初看電視劇里,那些達官貴人都是清閒的很,沒事的時候踏踏青,吟詩作對,逛逛妓院。再不然也可以花前月下,消遣一二,沒想到真的做了官,卻是這麼累。樞密院的文書堆積成山:西北駐軍、雁門關防禦、幽燕一線……看得謝慕華叫苦連天,不過倒也有一個好處,這些日子來,謝慕華的繁體字水平和文言文水準那是一日千里啊……
「謝卿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謝慕華的房外響起。
謝慕華抬頭一看,大宋皇帝趙德昭穿著一身便服,身後跟著趙普、李崇矩走了進來。謝慕華大吃一驚,皇帝親自來到這兒視察工作,那還了得?急忙離座拜倒。
趙德昭笑呵呵的扶起謝慕華:「果不出謝卿家所料,那些遼國人放了齊王歸來!」
謝慕華和趙普、李崇矩齊聲說道:「恭喜皇上!」謝慕華口中雖是如此說話,心裡卻轉起了圈。齊王回來了,趙廷美可是趙德昭的皇叔,又是金匱之盟上名列在趙德昭之前的人。他之前還擔任開封府尹,如今回來,讓趙廷美繼續擔任開封府尹肯定不妥,那等於是給趙廷美機會結黨營私,伺機謀反。趙德昭又不能把到了手的皇位再讓出來,如何安置趙廷美現在倒成了個問題。
果然,趙德昭開口說道:「這開封府尹一職事關重大,皇叔被俘數月,朕已經命德芳暫代。如今皇叔歸來,他本是開封府尹,那是否該讓德芳讓出開封府尹一職呢?」
趙普和李崇矩都是老油條了,這點風向如何聽不出來,趙普急忙說道:「皇上,如今皇上登基,同平章事治理開封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老臣覺得一動不如一靜……」
趙德昭點了點頭:「朕也是這麼考慮的。可是皇叔畢竟是大宋的齊王,是朕的親叔叔,如果不讓他官復原職,只怕不好吧!」
李崇矩不慌不忙,走前兩步,說道:「皇上雄才大略所見甚是,我等做臣子的只要依足了皇上吩咐做事就行了。皇叔官居何處,老臣不敢妄言!」
謝慕華肚中暗罵馬屁精,但是不可否認,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趙德昭也頗為受用,龍顏大悅,轉首問向謝慕華:「謝卿家,你一貫才智過人。此事,你有何見解?」
這事要是問起別人可能還有些為難,但是謝慕華對這段事熟得很。
原本謝慕華還想推辭不說,但是轉念一想,趙普已經表了態,自己要是不顯一下本事,只怕在趙德昭的心中要降低分數了,當即說道:「皇上,西京洛陽乃是古都,又是戰略要地,如今是大宋後院,地位非比一般,如果不是皇親國戚中有才華之士難以委之重任。皇叔齊王出身高貴,才能出眾,知書達禮,為人隨和,治理東京開封府政績輝煌。洛陽的黎民百姓想必甚為期盼,不如派皇叔齊王前去撫慰治理。」
「好好好,謝卿家果然是朕的好幫手,不但一心為國,還能體察民情。想來西京父老也甚是期盼王駕,朕現在事務纏身,請皇叔去洛陽宣撫是再好不過了!」趙德昭心頭一道難題迎刃而解,喜上眉梢。
趙德昭還要誇獎謝慕華幾句,忽然樞密院裡快步走來一人,那人頭顱甚大,鬍鬚粗短、皮膚黝黑,穿一身紫袍,看起來約有四十歲年紀,正是剛剛升為宣徽南院使的王顯。
王顯一見皇上在此,急忙跪倒在地三叩九拜。趙德昭見他神色慌張,已經是初秋時節,卻還是汗如雨下,不禁問道:「王卿家,何事如此慌張?」
王顯舉起袖子,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低聲說道:「啟奏皇上,微臣剛剛接到廣南西路的軍報,大瞿越國丁部領及丁璉先後被弒,丁部領的幼子丁璿嗣立,但大權操控在十道將軍黎桓的手中。依臣看,這大瞿越國只怕不再是大宋藩國了!」
謝慕華吃了一驚,大瞿越國就是越南,看來原本在一年後才要發動的中越戰爭,十有八九是要提前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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