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外,遼軍軍營肅穆森嚴,一面面大旗迎風飄揚。楊繼業披掛整齊,領著剛剛增援到雁門關的石保慶走上關頭。楊繼業的四個兒子都守在關頭,他們吃住都在城頭上,片刻不敢大意。
「今日契丹人可有什麼動靜?」楊繼業這些日子來憂心忡忡,遼國數倍於己,雖然雁門關險要,可是五千人實在是少了點,若是自己主動出擊,勝算頗小,自己敗仗倒沒什麼,要是丟了大宋的門戶,那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大郎楊延貴指著城下遼軍說道:「這幾日契丹人看起來並沒什麼異常。今天還沒來城下招降呢!」
石保慶插嘴問道:「如何招降?」
楊繼業身正不怕影子斜,正要說話,忽然看見從遼軍軍營里跑出一小隊騎兵來,撫須笑道:「這不就來了!」
只見那一小隊契丹騎兵跑到關外一箭之地便齊齊勒住韁繩,十餘匹健馬人立而起,長聲嘶鳴,隨即落下馬蹄,靜悄悄的動也不動。這一手騎術著實精湛,如若不是自幼便在馬背上長大的民族,想要做到如此境界,可謂是難上加難。
契丹騎兵身後,一匹馬緩緩踏前幾步,馬背上一人穿著一身銀色軟甲,掛著一襲猩紅色的披風,手中提著一支長矛,威風凜凜。只聽那人放聲喊道:「劉繼業,我父兄待你不薄,我劉繼軒也一直視你如兄弟,這幾日你考慮的如何。只要你歸順於我,過去種種既往不咎,你家受我大漢數代恩典,該當知恩圖報……」
楊大郎笑道:「每天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劉繼軒難道就沒新詞了麼?」他們楊家人恨劉繼軒殺了忠伯,言語之間也不客氣。
石保慶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楊繼業。他前來之時,潘美曾經暗中囑咐過他,若是楊繼業有什麼異動,叫石保慶即刻返回太原通報。那劉繼軒不叫他楊繼業,偏偏叫他在北漢時的名字——劉繼業,也要是勾起楊繼業的舊情。倒要看看楊繼業如何應對!
楊繼業手扶城垛,大聲叫道:「劉繼軒,我楊繼業頂天立地的漢子,絕不投降契丹胡虜。你就死了那條心吧。無論你再來說多少次,我還是如此答你!」
說吧,楊繼業一伸手,二郎急忙遞過來一張強弓。
石保慶早就聽說楊繼業在少年之時倜儻任俠,善騎射,好打獵,射術精湛,挽得強弓拉得硬弩,百發百中,一身武藝著實驚人。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楊繼業的本領,今日有機會,自然不肯錯過,睜大了眼睛看著楊繼業。
楊繼業拉開長弓,搭上一支利箭,遠遠瞄得親切,弓弦響處,那箭如流星飛逝,頃刻間便已飛出一箭之地,一名契丹騎士躲閃不及,竟然被楊繼業一箭射穿脖頸,哼也沒哼一聲便一頭栽倒在地。
劉繼軒等人大駭,急忙打馬後退。只聽得雁門關上楊繼業大聲喊道:「再來呱噪,這便是榜樣。若是男兒,便提兵來戰!」
城頭上宋軍士氣大振,戰鼓擂得震天響,那些士卒大聲笑道:「若是男兒,便提兵來戰!」
要知道駐守在雁門關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無一不是百戰之士,浴血沙場自當是家常便飯,縱然遼軍勢大,他們也不放在眼裡。尤其在楊繼業這樣的名將帶領下,更是悍勇難敵。石保慶看了暗暗佩服,就算是他的父親——如今在開封府掌管侍衛馬軍司的石守信,在勇武之上只怕也要略遜楊繼業一籌。
劉繼軒冷眼掃了一眼險峻無比的雁門關,即刻打馬回營。城上宋軍更是高聲叫罵,遼軍兩萬大軍屯兵在雁門關下已經有些日子了,卻始終沒來攻城,每日就是派劉繼軒前來勸降,宋軍大笑契丹人都是些無膽匪類,貪生怕死不敢攻城!奇怪的是,往日勇悍無比的遼軍竟然都乖乖的守在營中,忍氣吞聲,絕不攻城!
月色迷離,代州城外的樹林裡伸手不見五指,偶爾能聽見幾聲野獸飛禽的叫聲,在空曠的樹林裡顯得格外響亮。
幾條黑影在樹林裡走動,他們一個個膀大腰圓,走起路來昂首挺胸,雖然是在黑夜中也不顯得詭異,一看便知道是上過沙場見過血的戰士。
那一行人在樹林裡走了一會,忽然放慢了腳步,落在後邊的一人雙手捂在嘴上,輕聲學了幾聲鳥叫。看樣子像是要和什麼人聯絡。
過不一會,遠處忽然亮起幾個燈籠,黑漆漆的夜裡分外醒目,那幾個燈籠來回招展,引著這幾人朝樹林深處走去。
那幾人小心翼翼的互相看了看,從腰間取下兵刃握在手中,圍成一個半圓緩緩走向燈籠所在的地方。
「可是張廷濟刺史?」從燈籠處傳出一聲詢問。
走來的黑衣人沉聲反問道:「宋支使?」
從樹林裡忽然走出十來個人,方才靜悄悄的一片,這些人聚在一處,卻紀律森嚴,非同尋常盜匪。那些人將幾個燈籠掛在樹梢上,走過來的為首一人,身材矮胖,留著一臉絡腮鬍子,快步迎了上來,抱拳道:「張刺史,久違了!」
張廷濟收起手中兵刃,回禮問道:「其他人都來了麼?」
那位被叫做宋支使的便是北漢當年的支使宋九茗,他大手一伸說道:「來了,都在裡邊相候!」
張廷濟點了點頭,也不客氣,闊步走了過去。這林中有一片空曠的開闊地,外圍數十人暗自戒備,中間卻有七八個人站在原地相候,一見張廷濟走了進來,紛紛施禮道:「張大人!」
「各位,當日太原城陷,張某隨齊王爺殺出一條血路,到處被宋賊追殺。所幸皇天庇佑,齊王爺逃得大難,輾轉前往遼國。遼國皇帝耶律賢和皇后蕭娘娘深明大義,借王爺一支兵馬光復我大漢河山。如今,王爺的兵馬就在雁門關外,可叫眾家兄弟等得苦了!」張廷濟抱了拳團團一揖。
聚在這裡都是流落在河東路各地的北漢舊部,聽張廷濟這一說,這些漢子們急忙還禮,口中連聲說話,都是赤膽忠心之詞。
宋九茗站在張廷濟的身邊,朗聲說道:「宋人占我河山,窮兵黷武,不顧百姓死活,只鬧得河東路上下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大漢子民無不翹首期盼齊王歸來。今日王爺請得義師,正是我等為國出力的時候。宋某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廷濟扭過臉,讚許的看了看宋九茗。這次張廷濟甘冒大險,悄悄潛回河東路,為的就是裡應外合,在河東路舉事,配合劉繼軒攻打雁門關。關外的遼軍雖然只有兩萬餘人,不過那都是驍勇善戰的勇士,到時候河東路內外交困,別說是雁門關,收復太原也不是什麼難事。張廷濟越想越是得意……
「張大人,我等誓死追隨!」那些熱血漢子被張廷濟這一煽動,頓時渾身上下都熱了起來。從龍之功誰人不想?他們都是北漢的臣子,自從劉繼元投降之後,一個個或聚嘯山林或隱姓埋名,卻都不願投降大宋。
「你們手下還有多少人?」張廷濟問道。
宋九茗從懷裡取出一張紙來,展開了遞給張廷濟,說道:「下官早已命眾家兄弟報上人手,多則兩三百人,少也有四五十人,總數也有兩千多人馬!」
張廷濟滿意的點了點頭,當初他和宋九茗並不熟悉,這次返回河東路聯絡到宋九茗之後越來越覺得此人是個人才,值得重用,沒等他吩咐,宋九茗一早就準備得妥妥噹噹了。張廷濟大略看了一眼,吩咐道:「我們兵少,不宜和宋軍硬拼,如今雁門關吃緊,我們只需要處處點火,叫那些宋兵顧頭顧不了尾,手忙腳亂就好。到那時,河東路人心惶惶,主公攻破雁門關之後,復國指日可待。各位匡扶漢室之功,必當名留青史!」
宋九茗抱拳道:「敢不為主公效死命?」眾人齊聲呼應。
張廷濟問道:「宋兄,你手下約有四百來人,又是當初兄台親手訓練出來的精銳。這一支兵當得大用,楊繼業的家眷就在代州城,楊繼業和他的四個兒子都在雁門關防禦,代州城內只有一群老幼婦孺,不如派人悄悄混進城去劫掠一番。引開守軍之後,攻打楊府。楊繼業不知好歹,背叛大漢。倒要給他幾分顏色看看!」
宋九茗知道張廷濟的心意,楊繼業的家眷若是現在落入他們手中,用來要挾於他。一旦楊繼業開關獻城,那功勞可就大了。就算楊繼業死不投降,到時候將他家眷全部斬殺,也可亂他心神,迫他出關接戰。契丹騎兵數倍於雁門關守軍,還能怕了區區五千軍馬不成?宋九茗當即說道:「張大人高見!」
張廷濟臉上神色嚴肅無比,沉聲說道:「宋兄,此事關係重大,兇險萬分,宋兄多加小心。在下靜候佳音。」
宋九茗點頭答應,眾人圍坐下來,分頭計議如何行事。遠處沉睡在夜色下的代州城,茫然不覺在它的身邊,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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