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距離固州並不是很遠,宋軍綿長的隊伍緩緩走在開拔的道路上,謝慕華的臉色非常難看,按著馬頭,若有所思的隨波逐流。身邊的衛士都看得出來,要是大軍朝開封府的方向走,那謝慕華也一定跟到開封府去了。
「相公,此去固州還有一天路程,天色已經不早了,不如吩咐將士安營紮寨吧?」楊延彬縱馬來到謝慕華的身邊。
謝慕華微微點頭:「行。」跟著抬起頭來看著楊延彬說道:「你可知道有句話叫做,低頭的男人,抬頭的女人惹不得?」
楊延彬困惑的搖了搖頭:「我可沒聽說過!」
「我忘記是在哪裡看到的了,說是男人低頭,和女人抬頭是一樣的。經常昂著頭的女人很難對付。你看看蕭月影就是這樣的,她不管走到哪裡,都是高昂著頭,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謝慕華淡淡的說道。
「我只聽說過,顴骨高的女人克夫。」楊延彬笑道。
謝慕華搖了搖頭:「你錯了,不是顴骨高的女人克夫,而是因為顴骨高的人,喜歡爭強好勝。這樣的女人一旦嫁人,凡是都喜歡和別人比,就要拿自己丈夫的缺點去和別人的優點去比。凡事都要比人強,只要有一點比別人差就無法忍受。時日一長,男人就會很鬱悶,長此以往,往往會憋出病來。死的就比較早。倒並非是因為她顴骨高就克夫。」
「沒想到相公居然連這些都懂?」楊延彬贊道。
「我說這些,是告訴你,咱們古老相傳的相學並非是無的放矢,也不是騙人的把戲。裡邊是有很精深的學問的。所以我就想到了那句話。」謝慕華翻身下馬,隨手把韁繩一丟,一旁的衛士便接過韁繩,將馬兒牽走。楊延彬也跟著跳下馬來,走在謝慕華的身後。兩人離開了大隊人馬,侍衛都遠遠的跟著。只聽謝慕華緩緩的說道:「七郎,朝廷現在這麼做,私下裡說一句,西北很可能就此前功盡棄。」
謝慕華用馬鞭指著遠方:「一個已經快要被同化的民族,偏偏朝廷用高壓手段去對付他們。讓他們記起自己還是個党項人。這樣的做法實在讓人心寒。漢人最強大的地方不在於武力,而在於文化。你想想,從秦漢以來,凡是進入中原的異族,最後幾乎都被漢人同化。當年的拓跋、慕容,如今還能看得出來嗎?李繼遷他們這樣的人是極少數還擁有民族意識的。但是他們也興起不了風浪,因為党項人大多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漢人。朝廷用人失誤,先是逼迫李繼捧獻土……」
謝慕華長嘆一聲:「獻土做什麼?人都已經被同化了,這片土地還能不是大宋的?一逼迫李繼捧獻土,人家馬上就意識到了,原來你們還是把党項人當做外人!這也就罷了,現在禁止邊境貿易。既坑了党項人,也損了邊民的利益。不需要多久的時間,邊境就會亂成一團麻。越來越多的党項人也會被激起民族意識,党項人是一個能征善戰的民族,一旦讓他們捏合到了一起,戰鬥力是相當讓人驚嘆的。假以時日,必然是大宋的大敵。我在想……」謝慕華抬眼看了看楊延彬,只見對方正認真的聽自己的話,便接著說道:「若是朝廷一意孤行的話,我便只能讓西北的戰事速戰速決。不過那樣的話,後患無窮。數十年之內,西北党項人的叛變會層出不窮,讓朝廷疲於應付。」
「相公莫非準備……」楊延彬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一字一句的說道:「殺無赦?」
「嗯!」謝慕華看著遠方紅艷艷的太陽,陽光已經不甚刺眼,天邊的雲彩也被染成了火紅的顏色。謝慕華淡淡的說道:「想要速戰速決,就不能像之前那樣引各個叛變的部落出來打。我們要主動出擊,把那些部族的巢穴全部摧毀。動用精銳部隊,對李繼遷窮追猛打。党項人捧出一個頭兒來,咱們就殺掉一個。」
楊延彬倒抽一口涼氣,這一招他也想過,好處就是可以速戰速決,把問題以最快的時間解決掉。而壞處就在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不可能將對方的根據地摧毀就消滅了一個部族,像野利氏這樣的大族,可以天高海遠的到處躲藏。他們要是淪為流寇馬賊,對西北的危害更加之大。謝慕華的想法是對的,用軟刀子殺人,用文化來同化党項人,把那些煽動党項人民族情緒的、類似李繼遷這樣的人逼得無路可走。但是朝廷太急了,他們不想花一年兩年三年的時間去等,他們只想看到一個臣服的西北,一個臣服的党項民族。
「身居廟堂之上,卻不知道江湖風險……」謝慕華悠悠嘆道。
楊延彬忽然對這個朝廷的感覺也不那麼強烈了,他楊家忠字為先。不過他跟著謝慕華多了,耳濡目染,也學去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楊家忠於北漢,可是劉繼元自己都不忠於北漢,說投降就投降了。楊家也跟著投降,然後就是趙光義北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次風險極大的冒險行為。可是趙光義一意孤行,那些滿口忠孝節義的大臣還一股勁的拍著馬屁,除了呼延贊之外,幾乎就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這樣的也叫忠臣?到了趙德昭,開始還可以,後來的行事也漸漸昏庸了起來,像現在這樣,西北的大局交給謝慕華不就完了?偏偏要橫插一手,難道趙家的子弟就有這個習慣?還不如跟著謝慕華做事最是爽快。
「相公,西北的事情,末將以為還是不能速戰速決。」楊延彬壯著膽子說道。
謝慕華眯縫著眼睛看著楊延彬,輕聲說道:「這是朝廷的意思,難道你想違抗上意?」
「不是我要違抗上意,是末將以為,與其給西北留下幾十年的後患,不如痛陳利害,咱們是應該為西北邊疆著想的。這兒畢竟連著遼國,西北一直不穩的話,契丹人也就有大把機會乘虛而入,這樣的話,大宋就迫不得已要在西北也駐紮重兵防範,懷州一帶的防禦壓力倍增。按照大宋的慣例,開封府的禁軍是一定要比外邊的駐軍更多。如今滿城一帶是八萬大軍,雁門關三四萬大軍,懷州這裡將來只會比雁門關更多,而絕不會少。大幅增兵之後,開封府的禁軍至少要增加到四十萬。軍費開支加重,而兵員的素質卻在減低。冗兵也是大忌。朝廷難道就不知道嗎?末將願意將這些意見寫成奏摺,上報官家。請官家三思而定奪。」楊延彬慷慨激昂的說道。
謝慕華冷笑不已,從來領導的意志就是正確的,尤其是趙德昭現在急需豎立自己的威信,更是絕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的權威。西北的計劃,現在是趙德昭親口說出來的,楊延彬想要上報,那豈不是自己找釘子去碰嗎?
不過,碰碰釘子也好,謝慕華腹黑的想道。
「你寫吧,寫得清清楚楚的。我身為監軍,我也要落名。咱們的奏摺還是走樞密院,讓曹樞相送上去。免得最後落人話柄。」謝慕華吩咐道。
「末將知道!」楊延彬抱拳道。只是楊延彬可不知道,這一份奏摺,一石激起千層浪,後果卻是他始料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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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不是真的去打固州吧?」野利榮憤憤不平的撿起一塊石頭,遠遠的丟開,看著石頭滾出老遠,心情才稍微平復了一點。
李繼遷點頭道:「固州去了不是要打,而是要靠說的。」
「說?說能說下一座城池來?」野利榮幾乎想伸手摸摸李繼遷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李繼遷笑道:「固州城裡的党項人和漢人一道造反,造反就是不容於朝廷。党項人和党項人,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我也不是圖他固州一個城池。我是想藉助固州這件事,讓西北所有党項人都知道,當宋人的朝廷在壓迫他們的時候,是我們去幫助他們。我們有兵,有武器,有糧草。只要他們願意和我們站在一起,大家就是一家人。就能守望相助!」
野利榮想了想說道:「他們不是說只要謝慕華去了,就一了百了嗎?」
「謝慕華?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宋人皇帝已經發話了,他豈能不聽?而且咱們走在謝慕華前邊,至少要比他早一天到固州。一天的時間,我有足夠的把握說服固州的党項人歸順我們!」李繼遷微微一笑,信心百倍。
「那固州城裡的漢人要是不同意怎麼辦?」野利榮的擔心不無道理,漢人的人數始終是要多一些。他們的意見也不得不考慮,而且,漢人是不是願意投降,就難說的很了!
「他們若是有什麼意見的話!」李繼遷冷笑道:「難道咱們手中的刀槍,都是吃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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