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後,從那一場恐怖的屠殺中僥倖逃生的老兵戰慄著告訴他的後人:「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東西,只看到幾個黑森森的炮口對著我們。頭兒告訴我們不要害怕,宋人的弓弩和投石機很強大,或者是改良過的投石機……我們鼓起勇氣守在石牆的後邊,這道石牆沿著山崖和海岸,足足有三里長,如果沒有那些……那些火炮,或許我們能堅守住陣地。不過……」
「不過怎麼樣?」小孫子眨著閃亮的眼睛,兩隻小手托著肉呼呼的腮幫子看著自己的爺爺。
老兵嘆了口氣:「我那時候只有十六七歲,站在隊伍的後邊,拿著刀準備衝鋒。忽然……」他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我只看到眼前一陣火光,幾聲巨響幾乎要把我震成聾子,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寬厚的石牆已經被打出好幾個缺口,站在最前邊的弓箭手,被崩飛的石塊壓在下邊,有的只能找到幾條殘肢,有的根本就找不到人了。地上一灘又一灘都是鮮血。那些血就像小溪一樣滲到岸邊的沙地里,染成一片片的黑褐色。沒有死的人,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少了腿,有的肚皮都被隔開,五臟六腑都流了出來,都蜷縮成一團,在地上拼命打滾,他們的聲音就像是被惡魔掐住了喉嚨……」
「這麼厲害!」小孩子顯然無法想像戰爭的殘酷,只咂舌於那些恐怖的武器。
老兵深深的嘆息著,臉上的疤痕也漸漸扭曲了起來……
「這火炮的威力還不錯吧……」呼延丕顯邀功似的看著謝慕華。
謝慕華卻皺緊了眉頭,這兒是日軍防禦非常薄弱的地方,選在這裡登陸,又有火炮開道,沒想到卻只不過是把石牆打開幾個缺口而已,這些石牆並非是堆砌好的城牆,而是用石塊一塊塊壘在一起的鬆散結構。以謝慕華想像中的火炮威力絕對不僅僅是打出這幾個小缺口才對,但是火藥炮彈的配方還在不斷的改良中。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日本人已經被打得哭爹喊娘,叫苦連天。但是謝慕華卻依然不滿意!
「還行吧!」謝慕華悠悠的嘆了口氣:「登陸!」
岸邊的日本人已經無法組織起像樣的抵抗,船上的戰士都沒有穿著大宋的號衣,鎧甲也修改了一些制式。打的也是平秀正的旗號,但是手中武器卻是嶄新的「大宋造」,無論是弓弩還是刀槍,都是最新生產出來的,用戰爭來實驗武器是最適合不過的。
零零星星的箭支軟弱無力的從日軍的陣地上射了出來,撞擊在漢人的盔甲上,輕飄飄的滑落在地上。林真揮舞著短矛,衝殺在最前邊。他剛歸降謝慕華不久,正是需要表現的時候。有些不要命的日本人揮動長刀沖了過來,如今的日軍還是以戰刀為主,弓箭和長槍都配置的較少。林真冷哼一聲,他身上披掛著厚重的連環鎖子甲,短矛閃電般的刺了出去,迎面一名日本兵喉嚨上頓時出現一個血洞,那名士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捂住了咽喉,口中呀呀做聲,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口鼻中鮮血溢出……林真也懶得跟他糾纏,飛起一腳,將那瘦小的屍體踢開,揮動短矛,迎上日本武士……
漢人士兵紛紛搶上灘頭,他們身上披著鎧甲,日本人的弓箭又算得了什麼,能射傷幾個人,只要越過了石牆,那些瘦小的日本人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源田一拼命的吶喊,卻無法將手下的戰士組織起來,宋軍那一陣在謝慕華看來還差了十萬八千里的炮火齊射,已經將日本人嚇破了膽。原本就為數不多的弓箭手看到宋軍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嚇得魂不附體,紛紛丟了弓箭,轉身就跑,兩軍擠在石牆的缺口處拼命死戰了起來。
「抬高,再放長一點……」呼延丕顯指揮著已經登陸的戰士將十餘家小型投石機放在了海灘上,謝慕華也已經下了船,一群精銳的禁軍戰士護持著謝慕華和諸位大將的安全。
「相公你看,這些就是要試試您說得步炮結合了……」呼延丕顯笑呵呵的說道。
謝慕華靜靜的看著那些忙碌的戰士,他們正在往這些標註了刻度的小型回回炮上邊放置霹靂火球、蒺藜火球,這些火球原本都是以燃燒性傷敵,但是在謝慕華的提醒下,一年前造兵工署就開始轉向爆炸性的研究,雖然爆炸的威力還不能和後世的炮彈相提並論,但是已經足夠在如今的年代驚世駭俗了。
呼延丕顯目測了一下距離,現在宋軍和日軍在石牆處反覆爭奪,那些日本人雖然膽戰心驚,不過他們也是兇殘成性,在源田一的拼死喝令下,一排排的堵上石牆的缺口,直殺得喊聲震天,血肉模糊。
「試放!」呼延丕顯一聲令下,一台小型投石機「嘩啦」一聲將掛兜中的蒺藜火球遠遠拋了出去,這枚火球丟得稍微遠了點,已經落在日本人的陣後,爆炸的聲音並不算大,崩飛的鐵蒺藜也只不過是傷了兩三個人而已。呼延丕顯仔細看了看,又吩咐那些士卒工匠重新核對尺度,這次十餘架投石機嚴陣以待。
謝慕華淡然一笑:「第一次步炮結合作戰,這道命令,讓給我發吧!」
呼延丕顯將手中的令旗,雙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謝慕華的面前。謝慕華心情一陣激盪,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步炮結合,雖然威力不能和後世同日而語,但是畢竟是拉開了一個時代的序幕,大宋,終究要從純粹的冷兵器時代,一步步走向冷兵器和熱武器結合的時代。只要領先了這一步,只要能保持著科技和政治的先進,中華民族有足夠的自信將永遠領先於世界民族……
「發射!」謝慕華一揮令旗,厲聲喝道。
十餘枚蒺藜火球、霹靂火球騰空而已,在蔚藍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就像是墜落的流星,在投石機強大的拋力下遠遠投入到石牆之後。日本人瞠目結舌的看著宋人的戰術,這些絲毫不起眼的東西,只怕還沒個石塊重……但是……火光猛然閃現在日本人的陣中,十餘聲劇烈的爆炸聲連在一起,就像是平地驚雷,激射的鐵蒺藜、鐵丸、薄鐵片帶著一道道死亡的訊息,劃破了日本人的竹甲,奪取他們的生命。
就連在石牆處和日本人捨生忘死激戰的宋軍瞬間也忘記了戰鬥,這十餘枚蒺藜火球、霹靂火球不偏不倚的落在石牆之後,劇烈的爆炸並未奪去太多人的生命,但是激射的彈片和鐵蒺藜,卻讓很多人瞬間變成孤魂野鬼!
林真大喝一聲:「殺!」
潮水般的宋軍瞬間突破了混亂不堪的日本人,雙方陷入混戰之中,天色已近正午,濃煙火光瀰漫大地。源田一怒喝一聲,一刀將迎面刺來的長槍格開,看準了林真是領頭的將官,雙手握刀,高舉過頂,猛的沖了過來……
熊熊火光中,滿身血污的林真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戰神,冷冷的看著源田一,手中的短矛霍然揚起,在煙火繚繞中帶起一道殘影,就像一道流星直飛源田一的咽喉,源田一發了狠,怒吼著,不帶任何花俏的用長刀硬生生的架住林真的短矛。他身後的日本戰士紛紛發出瀕死的慘叫,勢不可擋的宋軍就像死神一般,毫不留情的收割著他們的生命。
「速戰速決!」呼延丕顯在後方大聲喝道。他們不但要在這兒登陸接應平秀正的隊伍,還要搶著九州沿海諸藩趕來之前,將這兒變成牢固的灘頭陣地。日本人現在正規軍並不多,許多都是武家手下的武士和農民,只需要給他們一把武器,他們便是戰士。
林真根本聽不到呼延丕顯的叫聲,看到眼前的小日本蠻力頗為驚人,也不硬拼,槍頭一晃,短矛陡然縮回,身子一轉,避開源田一追擊過來的刀鋒,忽然間腰間如同銀蛇吐信一般,半截短矛從意料不到的方位刺出,直奔源田一的咽喉。
宋軍衝過石牆的越來越多,陣勢漸漸密集了起來,如林的長槍擋在最前,手持盾牌鋼刀利斧的戰士護住他們的兩翼,一道半月型的陣勢漸漸組織了起來,從兩翼漸漸圍了上去,要把這兒負隅頑抗的日本包個餃子。而殺紅了眼了日本人根本連一絲理智都沒有,揮舞著長刀前赴後繼衝進宋軍的槍陣……他們沒有鎧甲護體,沒有戰馬衝鋒,沒有盾牌掩護,一個個矮小的血肉之軀,被如花朵般攢動的槍林洞穿。
「中!」林真大喝一聲,短矛再度出手,在源田一的大腿上刺出一個血洞。源田一站立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中的鋼刀仍然無助的揮舞著,期望能在死神帶去他的生命之前,再拖延片刻……
「困獸之鬥!」林真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一槍戳穿了源田一的咽喉,那雙死魚般凸出的眼睛,呆呆的望著天空……
謝慕華施施然的朝前走去:「這一仗就差不多了,打的還算不錯。今後的事情就拜託諸位了。」
呼延丕顯笑道:「相公放心,末將知道分寸,打仗是日本人的事情,咱們幫他們的,也就是這麼多了!」
謝慕華點了點頭:「對,只要做到這一點,咱們的計劃就是最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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