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後宮,趙德昭越想越是不對,就算張齊賢這個人再怎麼刻板也好,也不會看不出來謝慕華其實是對朝廷有功的。謝慕華在大理國翻雲覆雨的手段,逼反高氏,將三家的力量全部毀於一旦,占領了大理,大宋的國土足足增加了兩成。
「來人啊!」趙德昭叫道。
跟在身後的太監急忙跑了過來。
「把張齊賢給朕叫到福寧宮來。」趙德昭說完一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過了沒多久張齊賢就來到了福寧宮,看到趙德昭一臉怒氣的樣子,張齊賢卻詭異了笑了笑。這下跪的禮儀並非是自古就有,除了上朝之外,臣子見到皇帝很少要跪下。倒是到了清代,臣子已經不再是臣子,而是皇帝的奴才,所以膝蓋發軟,到處都要跪了。張齊賢只是施禮,然後站在一邊,靜悄悄的等著趙德昭訓話。
沉默了一會,趙德昭終於耐不住性子了:「張齊賢,你可知道朕為什麼叫你來?」
「皇上,你怎能直呼臣的名字?」張齊賢忽然翻臉了,比翻書都快。
趙德昭頓時啞口無言,那倒是,古人有古人的規矩,直接叫人名字是非常不尊重對方的行為。就算是皇帝直呼臣子的名字,也是失禮的行為。趙德昭也是氣昏了頭,脫口而出就叫了張齊賢的名字,沒想到張齊賢還較真起來了,一翻眼就看著趙德昭,臉上的怒氣比趙德昭還濃厚。
「哦,是朕失言了。」趙德昭的氣勢頓時弱了三分。
張齊賢這才說道:「想必皇上對臣在早朝時候彈劾謝大人有些氣憤,這才失禮了吧?」
趙德昭一提起這件事,火氣就又上來了,這次總算是記得叫了張齊賢的字:「師亮,朕知道你是個人才,當年太祖皇帝就非常欣賞你,說你將來必然是宰相之才。放你到衡州也是為了讓你多磨練一番,到時候回到中書,登閣拜相自然不在話下。可是你怎麼也不識大體,彈劾起謝副使來了?」
張齊賢看了看站在趙德昭身後的太監,趙德昭會意,一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兩邊的太監快步走了出去,回手將門帶上。
張齊賢這才說道:「皇上,不是微臣要和謝大人作對。而是這些日子來,大理寺里許多人都在說謝大人這次立功不小,回到東京之後應該會好好封賞一番。微臣聽了這些話,再去樞密院、中書走了一圈,到處都有許多人在這麼說。微臣以為,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趙德昭到底是帝王家的出身,一聽這話,頓時想到了:「你的意思是說,怕謝卿家功高震主?」
張齊賢搖了搖頭:「就算謝大人功高震主也沒什麼大不了。現在的大宋和唐朝不同。三衙、兵部、樞密院各有各的權力。謝大人就算是功勞太大,也只不過是帶了一萬五千禁軍出去打仗而已。他能調動三衙的禁軍?他能將中書控制在自己的手下?這些都不可能,那謝大人根本就震不了主。反而,微臣以為這幾天來,這些話語在各部流傳,像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倘若微臣所猜屬實,那謝大人回來之後,皇上可真封賞不得了!」
「功必賞、過必罰,這才是明君。師亮,你這樣說就不對了。」趙德昭嘆了口氣。
張齊賢笑道:「皇上,您想想,若是您封賞謝大人的話,他年紀輕輕已經是樞密副使。而現在正二品以上的官員都是朝中老臣,一個個不是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就是跟隨太宗皇帝立過汗馬功勞的。謝大人既然無法動搖他們的位置,就只能封爵。可是封爵也難以定奪,靠山王未平一國而封王,曹樞相平定三國才封國公。那給謝大人什麼爵位都不是很妥當,與其如此,倒不如……」
張齊賢狡黠的看著趙德昭:「微臣聽皇上提過,說謝大人想要外放出去磨礪一番,既然如此,何不讓謝大人去江南東路擔任江南東路安撫使,知江寧事?」
「為何如此?」趙德昭不解的問道。
張齊賢解釋道:「皇上,江南富庶,大宋賦稅十之六七出自江南,如今江南沿海與諸國通商,謝大人是從大秦歸來,讓他和化外番邦打交道,那是人盡其才。其次,江南是大宋重地,也需要皇上信得過的人去坐鎮。自從江南平定之後,許多都還是前朝的官員在江南掛著空銜。財賦、倉儲、刑獄頗為混亂,眼下正是要人去江南鎮住局面的時候……」
「安撫使……」趙德昭若有所悟——江南東路的運轉使是王溥。
讓謝慕華去江南東路擔任安撫使,就是把謝慕華放在王溥的身邊,大宋路一級的機構和職官,有監司和帥司。轉運使就是監司的最高官員,而安撫使是帥司的最高官員。憲司和倉司都要受到監司和帥司的管轄。
而安撫使照例兼任禁軍軍區的馬步軍都總管等軍事職官,同時謝慕華要兼任江寧知州。因此,謝慕華手下將設有管軍的幕職官和管地方事務的曹掾官。為防止安撫使權力過重造成危害,因而安撫使要受路一級監司的監察,同時要受到下屬的「走馬承受」的監視,「走馬承受」可直接向朝廷匯報安撫使的情況。
而王溥是趙德昭的岳父,又和謝慕華有過節,這樣即使把謝慕華外放出去,也不擔心他會在江南培養出自己的勢力。因為王溥的那雙眼睛自然是死死的盯著謝慕華,巴不得謝慕華出一下小毛病,自己趁機大做文章呢。
而到了江南東路,一來滿足了謝慕華外放的請求,二來平衡了各方的勢力,三來就是堵上那些想架空謝慕華的人的嘴巴。那些人想要趙德昭以為謝慕華功高震主,但是趙德昭給他們來個將計就計,將謝慕華外放到江南,這樣一來,大家其樂融融,趙普一系覺得自己的計策成功了,謝慕華也是心滿意足,其實一切都在皇帝趙德昭的掌握之中。
「張卿家……這件事……就這麼辦,好麼?」趙德昭還是有些躊躇。
畢竟謝慕華是立了功的,要是不封賞的話,難免堵不住別人的嘴,又怕謝慕華真的不滿。趙德昭對謝慕華還是頗為倚重的,也早就打定主意,等謝慕華再外放磨礪之後先把他扶上樞密使的位置,將來任同平章事,登閣拜相……可要是逼得自己的心腹起了異心就不好了。
「皇上,謝大人封是封不得,封了他,若是有人興風作浪,就不得不剝去他的權力。但是可以賞。而且他是監軍,仗的確不是他打的。皇上封楊家也是一樣啊。咱們大宋的公主下嫁的都是武將,太祖皇帝的妹妹燕國公主不就是下嫁了大將高懷德嗎?楊延彬指揮使年紀輕輕,尚未婚配,皇上在皇族之中挑選才貌出眾的女子嫁給楊延彬。他是皇上一手提拔出來的,這次南征打得漂亮,早晚是大宋的名將。既然如此,招為駙馬豈不是更好。到時候皇上就對謝大人說,讓謝大人為媒,將公主下嫁楊七郎。楊家自然是心滿意足,而皇上也可以說是謝大人在交趾立功,回來做媒也做的好,賞賜財物就行……」
張齊賢一番話說動了趙德昭。
有宋一朝,皇室多和武將世家聯姻,大宋重文輕武,可是選駙馬的時候卻是重武輕文。這倒是頗為有趣,因為皇帝也明白,治理國家是要靠文臣,可是保衛大宋就要靠武將。尤其大宋先天不足,契丹遼國虎視眈眈,西北党項蠢蠢欲動……武將,不籠絡是不行的。
宋太祖妹妹燕國公主下嫁大將高懷德,宋仁宗的四個女兒,三個都嫁給了武將之後。許國公主嫁吳越王曾孫、右領軍衛大將軍錢景臻;魯國公主嫁曹彬後裔、左領軍衛大將軍曹詩;魏國公主則出嫁開州團練使郭獻卿,不是將門就是功勳之後。
聯姻……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不過,這件事也頗為難……」張齊賢長嘆一聲:「楊家七個兒子五個已經成婚,這次立功的是楊七郎,可是六郎還沒有成婚。有道是,兄長未娶,弟弟怎麼能先成親呢?」
「這還不簡單?挑一個宗室之女嫁給六郎不就行了。」趙德昭說完自己也搖搖頭:「不妥,楊家娶了兩位公主,就實在是太招搖了。可是公主許婚給七郎,卻叫六郎娶個普通女子,也不好。要是身份地位能接近公主的,靠山王的女兒已經嫁給了謝卿家……可恨曹愛卿生了七個兒子都不生女兒,潘太師倒是有個女兒,不過……年紀太小了。」
張齊賢微微一笑:「皇上別忘了,還有一位女子未曾婚嫁,待字閨中,她的身份地位,可不比公主差多少……」
「誰?」趙德昭有些迷糊,難道自己有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妹妹?
張齊賢低聲說道:「周世宗柴榮陛下的五公主、當今在華陽的柴郡主,豈不是正好?」
柴家?趙德昭搖了搖頭:「不妥……」
張齊賢急忙說道:「皇上,這可沒什麼不妥。柴家現在人丁凋零,一脈單傳而已。對大宋自然無事,楊家對皇上忠心耿耿,許婚柴郡主和公主,讓楊家感激皇恩。豈不是甚好?況且,嫁入楊家,柴郡主就是楊家的人了。皇上還要擔心什麼?」
趙德昭思索一會,終於答道:「可要是柴郡主不嫁呢?先帝賜給柴家丹書鐵劵,難道朕要逼著柴郡主嫁人?朕還記得,柴郡主當初說過,願在華陽城守著柴家宗祠,終身不嫁。」
張齊賢沉吟道:「若然如此,微臣也沒有辦法。只不過有一個人一定有辦法。」
「誰?」
張齊賢微微一笑:「楊六郎的妹夫、謝慕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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