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
那揮刀侍衛的手立即停了下來。
謝慕華斥道:「我叫你刀下留人了麼?斬!」
侍衛不敢怠慢,鋼刀高高舉起,手起刀落,曾崗人頭落地。
這時只見幾個人朝點將台跑了過來,為首一個男子四十多歲,留著一臉在南方人中很少見的絡腮鬍子,穿著一身公服。可是他終究是來晚了一步,曾崗已經被一刀斬下腦袋,鮮血流了一地。
那人撲了過去,抱住曾崗的屍體,失聲叫道:「二弟!」
謝慕華沉聲叫道:「你可是江寧府監當曾浩?」
那人收起眼淚,躬身道:「下官正是曾浩!」
謝慕華帶著五郎等人走下點將台,直到曾浩的面前:「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江寧府廂軍軍營。你是什麼身份,擅闖軍營知道是什麼罪名麼?」謝慕華的語氣越來越重,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叫人看了就心中發抖。
曾浩暗呼不好,平素里自己的弟弟掌管軍營也就罷了,自己把這兒就當自家後院一樣想來就來,也習慣了。卻沒想到今天是謝慕華在這兒,上次劉大官人的事就害的曾大人提心弔膽了好幾天,好在後來謝慕華也沒有跟他追究,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今天自己救弟弟心切,卻送上把柄來給謝慕華捏住。
想到這兒,曾浩急忙施禮道:「經略相公,曾崗是在下的弟弟,擔任江寧府廂軍都統制。方才有人告訴下官,說舍弟得罪了經略相公,被經略相公抓了起來,下官急忙趕來,卻不想衝撞了軍令。」
謝慕華見曾浩一轉眼之間已經恢復了冷靜的模樣,心下也不禁暗暗嘆服,要說這樣的人,也是人才啊。親弟弟死在面前,剛才還一副哭天喊地的模樣,轉眼之間到了事關自己生死的時候,還能這麼冷靜。也難怪在江南官場混了這麼久,還身居江寧府監當這樣的要職。
要知道這監當乃是掌管徵收茶、鹽、酒稅事務的官員。江寧府的監當就相當於南京市國稅局加上地稅局的局長,權力極重。要動曾浩不是不可以,可他手下不知道多少人要靠著他吃飯,牽一髮則動全身。現在還不是動曾浩的時候!
謝慕華指著曾崗的屍體:「令弟擔任江寧府廂軍都統制,可是在其位不謀其政,玩忽職守。本官依照軍法將其正法。你就將他的屍體收斂,帶回去安葬吧!」
曾浩心中已經把謝慕華罵了一千遍一萬遍,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真要是硬著來的話,謝慕華只要動動手指頭,就憑他現在擅闖軍營的罪名,就能把他砍頭。曾浩低頭施禮道:「謝過經略相公。」
謝慕華淡然一笑:「軍營畢竟不是你久留之地,收斂了屍體就快快離開吧。來日我再去拜訪曾大人。」
曾浩強忍著想跟謝慕華翻臉的念頭,點頭答應了,吩咐從人將曾崗的屍體收斂。便急忙告退了。
楊延彬這廂已經開始從廂軍挑選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為人老實,遵紀守法服從政府,敢打硬仗,敢衝鋒不怕死,具備二愣子性格的肌肉男了。
謝慕華看他挑選了一會,忽然想起後世戚繼光非常有名的鴛鴦陣來。便對楊延彬說道:「七郎,對付那些流寇盜匪,我倒想起一個陣法來,不知道是否能派的上用場。這些廂軍缺乏訓練,就算挑出一些還算勇武的士卒,也未必是那些窮凶極惡的盜匪的對手,與其如此,不如用陣法取勝。」
楊延彬頓時來了興致:「請大人賜教!」
謝慕華絞盡腦汁的邊想邊說:「這陣法需要十一個人組成。有一個是隊長,他站在隊伍的前列中央,其餘十個人分成兩列縱隊,站在他的背後。雖說只有十個人,他們卻持有四種不同的武器,並組成了五道互相配合的攻擊線,在隊長身後,是兩名持有標槍的盾牌兵,他們用盾牌掩護自己和後面的戰友,並首先投擲標槍發動進攻。掩護盾牌兵的,是站在他們後面的狼筅兵,所謂狼筅,是一種特製的兵器,形狀十分怪異,以長鐵棍為主幹,上面扎滿鐵枝和倒刺,往前一挺,跟鐵絲網一樣,任誰也過不來。狼筅兵的後面,是四名長矛兵,他們是隊伍的攻擊主力,看見敵人,就使用長矛前刺。隊列的最後,是兩名短刀手,防止對手迂迴,從側翼保護長槍手。這樣的陣法,進可攻退可守,對付大兵團作戰沒有什麼用處,但是對於這樣小規模的作戰,卻是非常有用。長槍、標槍、盾牌、提刀,咱們兵器庫里有的是,那些狼筅到時候命人趕製就行了!你看如何?」
楊延彬仔細想了想:「經略相公真乃天縱奇才啊,這樣的陣法,用於對付盜匪的短兵相接是最合適不過了。經略相公是從哪裡知道這樣奇妙的法門?」
謝慕華微微一笑,自然是跟一代名將戚繼光學的了。只不過這話卻說不得,便說道:「這陣法在大秦時常用到。那些經常有一些盜匪出沒,官軍和盜匪接戰久了,便琢磨出這樣的戰法,我看還算合用,就跟你說一說!」
楊延彬動容道:「這次正要多謝經略相公指點。」
謝慕華笑道:「別客氣了,你趕緊選好了人,好好訓練他們得了。這一次,我就是要用廂軍擊潰那群盜匪。這一仗是你來江南東路的第一仗,別看盜匪人是少了點,打得漂亮一樣是功勞。這次,你給我好好露一手,讓兩浙路安撫司看看咱們江南東路安撫司的本事。」
「放心吧,七郎絕不讓經略相公失望。」楊延彬拍著胸脯立下了軍令狀。
謝慕華轉過臉來對五郎說道:「這次要委屈你了,暫時你就擔任江寧府廂軍都統制,等我回了安撫司之後就給你出正式*。只不過廂軍並不是你要待的地方。我向朝廷奏請掌管水軍之後,你還是要去幫我帶帶水軍的。」
五郎笑道:「怎麼帶兵不是帶啊。就聽經略相公的!」
謝慕華知道他生性豪爽,為人又是耿直,也不願虧待了他,這次要是立下功勞,無論如何要給五郎爭取個官職封爵之類的。當即淡淡一笑也不多說。現在的謝慕華城府已經漸漸深了,一件事若不是已經胸有成竹或是水落石出之時,絕不說出來。
謝慕華吩咐了他們一番,便帶著侍衛離開了軍營。
走在往安撫司去的路上,忽然前方一片叫囂之聲,隱約夾雜著婦女哭喊之聲。謝慕華有些詫異,翻身下馬,帶著侍衛朝前方走去。侍衛們急忙分開眾人,護送謝慕華走了進去,卻見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面無血色。身邊跪著一個中年婦女,像是他妻子模樣的女人正在哭著朝路人求助。
謝慕華走過去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婦人抬頭看了看謝慕華,哽噎著抽泣,卻沒有說話。侍衛厲聲斥道:「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面前是經略安撫使、江寧知州謝大人。問話怎敢不答?」
那婦人忽然拜倒在地,抱住謝慕華的小腿,哭喊道:「謝大人,青天大老爺,救命啊……救命啊……」
謝慕華心下有些不忍,扶起那婦人道:「出了什麼事,他怎樣了?」謝慕華一指那個男子。
侍衛急忙搶上前去試了試鼻息,回稟道:「大人,沒死,還有氣。但是看他的年紀,只怕動不得。」
謝慕華吩咐道:「派個人去請大夫過來,費用就算在我身上吧。」
一個侍衛領命,轉身急急忙忙的跑去了。
那婦人又要跪倒在地上,哭喊道:「青天大老爺,救命啊!」
謝慕華嘆了口氣:「你總要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本官才能幫你啊!」
那婦人抽泣著說了起來,原來這對夫婦是在江寧府擺攤賣點手編的竹筐竹籃之類的東西。這種小生意就跟挑著一擔柴來街上叫賣是一樣的,入城的時候交一點點稅,有的時候壓根就不用交稅,賣了錢就是自己的,反正不過是餬口而已。可是夫婦兩人在這兒擺攤的時候,忽然來了一群漕司的人,自稱是轉運司的差役,要收稅!
這夫婦兩人一輩子也沒為這點竹筐竹籃正兒巴經交過稅啊……就和附近其他賣東西的人一起和那伙差役吵了起來。那群差役蠻狠慣了,說得幾句就動手打人,三拳兩腳將那老頭打翻在地。這一下就引發了眾怒,街上的商販圍住了那群差役,那群差役知道怕了,指著商販叫道:「你們不要亂來啊!」便奪路而逃了。
謝慕華皺緊了眉頭:「以前你們交過稅嗎?」
那婦人哭道:「這只不過是混一口飯吃的小買賣,從來也沒人跟我們收過稅,在這兒擺攤的,要麼就是砍柴來賣的,要麼就是自己做些東西來賣,再不然就是采些野菜蘑菇來賣的。以前的官府從來不跟我們收稅的,最多入城交幾文錢罷了。誰知道現在漕司的老爺們也要收稅了,那將來可怎麼活啊……」
謝慕華看她哭得悲切,也明白她的難處。這些東西並不值錢,一個幾文錢而已。一天下來最多也就賣個五六十文錢。要說收稅的話,至少收他一半的稅,夫妻兩人或許還有孩子,可要怎麼過活?一家人一個月不到兩貫,生活只是勉強剛剛好而已……
謝慕華嘆了口氣:「是否真的要收稅,這件事,本官查問清楚了,自然會在府衙出通告的!」說著,謝慕華從口袋裡摸出一些銅錢,放在那婦人面前。
正好,侍衛也帶著郎中來了。謝慕華心中一動,對侍衛吩咐道:「走,先別回安撫司。咱們掉頭去轉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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