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燒的紅紅的小火爐放在房間的一角,侍女小心翼翼的夾起炭,輕手輕腳的添進火爐里,生怕弄出一點動靜。一旁還暖著壺酒,淡淡的水汽冒了出來,這酒溫到剛剛好,幾縷清香瀰漫了整個房間。
「啪!」
趙普一子落定,笑道:「將軍!」
王溥對著棋盤看了半晌,終於站起身來,長嘆道:「又輸了,這許多年來,老夫的棋力是一點也沒長進啊!」
那俏麗的侍女急忙捧著酒壺送到兩人面前,取了兩隻潔淨的酒杯,給兩位大人分別斟了一杯,趙普揮揮手,那侍女就告退了!
趙普淺淺飲了一口熱酒說道:「齊物兄今日心不在焉,不知為何事煩惱?」
王溥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則平兄,你我相交數十年,有些話我就不妨直說了吧!這三衙、兵部、樞密院共掌兵權乃是太祖皇帝訂下的規矩,樞密院有發兵之權,但是無統兵之力。三衙有統兵之重,卻不能調動兵馬。樞密院,掌管軍事政令,武臣銓選則歸三班院和審官西院負責,兵部只管皇帝儀仗、鹵簿、武舉、義勇弓箭手等事。這樞密院和三衙兩家好歹算是有實權吧,可兵部就一直不尷不尬。」
王溥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滿臉都是鬱郁之色,接著說道:「就說這造兵工署好了,一直歸兵部來管。可是軍器監也要插手管造兵工署,現在謝慕華在皇上面前指責造兵工署督察不力。這倒好,就連樞密院也參合進來了!」
趙普手捧酒杯,笑而不語。他是老成精的大臣了,當初趙匡胤設立樞密院和三衙這其中也有趙普的功勞在內,說到底就是為了分權,不讓那些大臣有造反的機會。
就說兵權好了,發兵權、統兵權全部割離,士兵不住調防,精銳禁軍駐守開封直接聽命於天子,就算是有什麼人想擁兵自重,也做不到。
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就說這造兵工署吧,軍器監在管,兵部也在管,現在樞密院的謝慕華也來管。往日裡造兵工署有什麼事,要是麻煩的,大家就你推給我,我推給你,互相踢皮球,誰也不願意扛責任上身,可要是造兵工署有了什麼功勞,那便是一窩蜂的搶上來,個個都要領功。
王溥現在來抱怨,倒不是捨不得那造兵工署,而是謝慕華在皇上面前指責兵部辦事不力,沒有督察好造兵工署。那天要不是在御前,王溥恨不得跟謝慕華扯開嗓門爭論一番,或者把責任推給軍器監也好。可偏偏遇到趙德昭又是個較真的主,說抽查就抽查,那造兵工署也實在是不爭氣,連續兩件都是次品,也難怪趙德昭龍顏大怒,將造兵工署劃歸到謝慕華的管轄之下。
不過,看著多年老友現在鬱悶不已,趙普也要安慰幾句:「齊物兄,謝慕華是什麼人?這個人崛起的如此迅速,如今二十歲出頭就做了樞密院的副使。雖說是個副職,有些事情就算是我的親家李崇矩也要看謝慕華的臉色做人。只因為皇上寵信於他,謝慕華便為所欲為,只要皇上看清謝慕華的真面目,自然會親賢臣遠小人!」
王溥苦笑一聲,現在趙德昭對謝慕華是言聽計從,指望趙德昭來看清楚謝慕華的「真面目」,那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王溥心中一動,說道:「則平兄,那謝慕華不斷打壓兵部,又和三衙交好,此人心懷不軌啊!」
趙普長眉一挑:「此話怎講?」
王溥緩緩說道:「這兵權分離是太祖皇帝訂下的規矩,三衙、樞密院、兵部相互牽制,以防有人坐大。可是謝慕華現在在樞密院裡已經是一手遮天,他還不遺餘力的打擊兵部,要把兵部的權力一點點的接收過去。而三衙裡邊,靠山王是他的老丈人,石守信這些人看起來對謝慕華也頗為信任。要是兵部一倒,李樞密使再歸仕,那謝慕華豈不是手握兵權,無人能治?」
「趙相公!您是國家棟樑,不能看著奸佞當道而不顧啊!」
王溥這一改口,不叫趙普的字,趙普心中一凜,他倒沒有懷疑過謝慕華是不是有二心,自古以來,得到皇帝寵信的,哪個不是飛黃騰達,升官容易的就像喝水?謝慕華年紀雖輕,但是做事老道,也沒有給別人留下什麼把柄。想他趙普自己,太祖皇帝信任他時,就是宰相。信盧多遜了,他就被降旨。就算爬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要是趙德昭想罷了他的相國,還是一句話的事。
但是謝慕華竄起的太快,觸犯到了李崇矩的利益。李家和趙家是兒女親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崇矩無論如何也不會把樞密院的權力放給謝慕華,沒想到謝慕華調轉槍口,不從李崇矩手中奪權,反而瞄上了兵部。
這一次是造兵工署,下一次又會是什麼?
趙普也深諳權衡之道,趙德昭新皇登基,如果不讓趙德昭培養出自己的勢力,那這群老臣就危險了。可是趙德昭培養的新勢力要是太大,就威脅到趙普等人的地位了。最佳的解決辦法莫過於把這些新生的勢力牢牢鉗制在一個範圍里,讓他看起來「很強大」就行了!
趙普皺著眉頭想了想:「齊物兄,你是當今國丈,又是前朝宰執,御史台的中丞毛闊海乃是齊物兄的門生,這些事若是你我向皇上稟告,都不妥當,說不定還被人反參一本,說我等嫉妒賢能。不如就讓御史台辦吧,聽說謝慕華在造兵工署里,出什麼賞格,又把那火藥作坊搬了出來,這麼看早晚是要出事的!」
王溥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兩人都聽見寂靜的晚上,更夫的叫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王溥會心的一笑,斟了兩杯滿滿的酒,和趙普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
謝慕華和許仲宣談論廣南事宜,兩人一聊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酒菜都已冷了。許仲宣不勝酒力,笑道:「謝老弟,老哥哥酒力上涌,先行告辭了!」
謝慕華急忙攙扶著許仲宣,兩人從三樓緩緩下來,幾名家丁快步迎上前來,謝慕華卻揮揮手示意他們只管備轎就行,一路攙扶著許仲宣走進轎子裡。
看著許仲宣的轎子遠遠離去,謝慕華轉首看向家丁中的一人,低聲問道:「都做好了麼?」
那人皮膚黝黑,雙目炯炯有神,卻是謝慕華從代州收服的宋九茗。
宋九茗點了點頭:「一切如大人所料!」
謝慕華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一頭鑽進轎子裡。宋九茗一聲高呼:「起轎!」
那一行人消失在繁華的街頭,卻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些轎夫已經不是送謝慕華來飄香樓的那些轎夫家丁了!
或許是因為喝多了酒,謝慕華在轎子裡竟然沉沉睡了一會兒,出了暖轎,頓覺手腳冰冷,急忙快步朝內堂走去。荊兒和八姐都在內堂等著,她們得知謝慕華被許仲宣拉去妓院喝酒,兩個小小的心靈頓時不滿意起來,那裡是風花雪月之地,裡邊的女子又有多少是正經人,聽說有的*還有暗病,要是傳染給了官人,那可如何是好?
女人的通病就在於,一件事能有多壞,她們就能想到最壞。尤其是當兩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一唱一和,漸漸就把謝慕華去妓院喝酒的問題上升到了謝慕華去妓院會不會得了暗病回來的理論高度。
八姐更是心中忐忑,她婚前可沒和謝慕華親熱過,況且從小楊家雖然教女兒武藝,卻管教的甚嚴。謝慕華和她魚水之歡的時候,提出種種千奇百怪的要求,八姐總是覺得那些都是些不知廉恥的女子才會作出來的事情,總是不肯遂了謝慕華的意。想到這兒,八姐不禁偷偷瞥了荊兒一眼,這兩天大家已經分房而睡,好像謝慕華在她那兒過夜的次數要比在自己這兒多了一次……難道她就肯依照謝慕華的吩咐做那些事麼?
荊兒也是暗暗不安,雖然她比八姐放得開,謝慕華某些「弄玉吹簫」的要求,她也咬著牙接受了,可是終究是沒有經驗,況且心底里始終過不了那一關,總是把謝慕華弄得不上不下的,難道是謝慕華嫌她服侍的不好,這才跟許仲宣那個為老不尊的傢伙跑去妓院喝花酒麼?一想到那些羞人的事兒,荊兒渾身都燥熱了起來,真是想的沒羞恥,怎麼把自己堂堂靠山王郡主的身份跟那些煙花之地的女子相比了起來?
兩個女子心懷鬼胎,正想得出神,忽然外邊家僕高聲叫道:「老爺回府了!」
兩女急忙起身,仔細看了看自身有沒有失禮的地方,這才迎了上去。卻見謝慕華滿面春風的走了回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八姐自尊心最是強,一見謝慕華這等心花怒放的模樣,只道他是和那些煙花女子溫存完了這才回到家中,臉色頓時就有些掛不住了。
謝慕華陰差陽錯遇到李繼昌等人,這等形勢只要利用的得當,朝中自然就是另一番天地了。也沒仔細看兩位夫人的臉色,便一手摟住一個,左右各香了一口,哈哈大笑道:「讓兩位娘子等我回來,真是辛苦了!」
八姐酸溜溜的說道:「總算你還捨得回來!」
謝慕華一愣,看兩人臉色,頓時明了,這兩個小丫頭片子還以為他在妓院裡做了什麼呢!他也不說破,嘿嘿一笑,拉住兩女的手便朝內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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