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書房的窗下放了一張高腳榻,張燾斜倚在榻上,看著兒子指揮家人將書架上的書籍搬下來,一摞摞地放進藤編的書箱裡。
張燾的氣色看上去比往常好一些,精神頭兒也足。他笑著對兒子張埏說道:「這些書籍跟了我兩父子半生,如今是該落葉歸根了!」
張燾既然致仕,這座尚書府邸自然不能再住了,皇帝另外賜了他一所小宅子,供他在臨安居住。
張燾謝絕了,他只想早日歸鄉含飴弄孫,享受田園之樂。
張燾笑著從榻上起身,對吳揚招呼道:「小吳大人,老夫坐得骨頭都硬了,陪我去園子裡走一走如何?」
一老一少去了府里的後花園,花園裡有一個茅草亭,亭上掛著一塊張燾手書的「思危」匾額,亭下有石桌石椅。
張燾走進亭子坐下,吳揚抱拳躬身道:「伯父,是十郎連累了您!」
張燾指了指石椅:「坐下吧,什麼連累不連累的。這些都是老夫自己的選擇,要成事豈有不付出代價的道理!」
張燾一意孤行,幾乎是逼迫皇帝和朝廷出兵援救東海,最後雖然沒有成功,卻讓皇帝做出了讓步,同意吳揚私下帶人去東海行救人之舉。
張燾和皇帝,這兩個政見完全不同的人也徹底撕破臉皮,皇帝借著致仕狠狠地打了張燾一個耳光,完全就是一種報復!
若是不出意外,張燾的政治生涯幾乎已經宣告終結!
吳揚沉吟了一下,問道:「伯父是不打算回臨安了?」
張燾嘆道:「老夫以衰朽乞骸骨並非全是託詞,去歲至今,夜不成寐之時居多,安寢之時日少,這把老骨頭已經油盡燈枯了!」
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張燾沒有說。立儲之事主戰派出力甚多,甚至折損了一個在朝堂上下舉足輕重的韓嘉彥,可最後摘桃子的卻是主和派。
皇帝指派史浩為建王府教授,幾乎等於給了他「帝師」的名分,將來建王登位,靠著師生的名分,史浩將對皇帝產生巨大的影響力,若是史浩強硬一點,皇帝軟弱一點,毫不誇張地說,史浩這位「帝師」將會具備左右朝堂的力量!
史浩是什麼人?表面上看,他也是一個不肯屈服於金國,具有恢復志向的人!可實際上他政治上是一個中庸的人,他傾向於維持,而不是進取。他真正認同的是當今皇帝「維和苟安」那一套。
可以想像,這樣的人一旦當政,大宋將繼續秉持趙構的「求和」路線,未來的幾十年,主戰派在朝堂上已經徹底的輸了!
張燾是真的絕望!
他們費盡心力,付出了那麼大的精力和代價,最後皇帝只是輕輕落子史浩,立刻徹底消解了他們好不容易取得的微弱勝利,甚至幾十年裡都看不到希望!
張燾看著吳揚:「小友,我們奮發有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將來的大宋朝要看你們的了。趁著皇帝現在做出的讓步,你就不想有一番作為?」
張燾這聲「小友」是對吳揚的認可,即便沒有吳璘這層關係,他也認可面前這個年輕人有足夠的能力,與他平起平坐,互攀交情。
吳揚從善如流地抱拳請教:「請張大人教我!」
「我聽說跟小友去東海的親衛都被皇帝消了軍籍,小吳大人就沒有想過,如何替手下人找一條出人頭地的路子?」
這也正是吳揚頭痛的問題。
從東海縣回來,皇帝除了晾了吳揚三天,再沒有給他任何處罰,卻將姚廣五人,包括長吉都消了在皇城司的軍籍,將他們徹底劃撥為吳揚的親衛。幾人軍奉照舊,甚至因為過了明路,名正言順地由朝廷出錢替他養著幾人。
皇帝這是明著告訴他,你的親衛對你忠心,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他們要想在臨安更進一步是不可能了!
姚廣幾人投靠他,陪著他去東海縣出生入死,又豈肯甘心一輩子只做皇城司提點府上一名普普通通的親衛?
張燾:「老夫聽說上四軍缺額缺的厲害,到處拉人充實軍伍,皇帝已經同意刺海賊中罪不至死者編練為軍,小友為何不爭取成為這支新軍的統率,屆時不但跟你出生入死的親衛有了出路,我朝也多了一支戰力超群的新軍!
小友,並非老夫偏幫你。他們身上有了污點,不管去哪裡都會被區別對待,到後來不是造成譁變,就是被消耗掉。只有你帶著他們獨立成軍,我朝才會切實多一支能戰能勝的新軍!
老夫代他們,也代大宋感激你!」
從尚書府出來後,吳揚陷入了沉思。
張燾提到的海賊他有所耳聞,在水師衙門也聽曹朗提過一嘴。
前年,金國皇帝出台的《私相越境法》,禁絕了宋金兩國陸上的交通往來。大宋不甘示弱,立刻跟著頒布了《禁海令》,規定民船不得下海,大宋以外藉口遇到大風大浪,被海潮意外送到大宋海岸上的所有外邦人士,一律按細作論處,下場也只有一個:死!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可害苦了靠海路吃飯的人!
海商、船工、漁民等等,海商大都有繼續,如高全這種,最多日子過得緊巴一點。底層的船工和漁民就不一樣了,幾乎等於斷了他們的活路。
大宋如今三分之一的賦稅都來自海上,可以想像受此影響的群體有多龐大!
許多沿海的百姓鋌而走險,私自下海,他們時而做正經生意,順便也乾乾搶劫的黑活,一旦被抓住皆以海盜論處!
曹朗曾經向吳揚和李南風說過:「其實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是普通百姓,又是家裡的頂樑柱,長久的關押於朝廷無益,對他們的家庭來說更是有害。二位大人,能否給皇上說說,對於那些罪行輕的小懲大誡,讓其悔過自新如何?」
回臨安後,他和李南風順嘴向皇帝提了一下,倒是沒想過皇帝有意將這些罪囚編練為軍!
尚書府里,等到吳揚離開了,張埏半是埋怨半是好笑地對張燾說道:「父親,你又操這些心做什麼?被外人聽了去,難免又要參您一本,說您勾連內臣,謀奪兵權,陰蓄禍心!」
張燾嘆笑道:「罷罷罷,老夫是想臨走之時給朝廷留一個火種。今日之後再也不會了,回鄉下老家種田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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