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風華 三二八、我有計矣

    苗仲先抹了抹頭上的汗水,踮起腳尖,向著西面望去。

    當看到周銓陪著一行人走來,他鬆了口氣:這位麻煩的大爺終於來了。

    倒不是說周銓,而是指跟在周銓身邊的段和譽。

    這位段王爺一路行來,都按照大宋朝廷的官方安排,甚是合作,唯獨到了徐州,卻點了名,要上徐州黃樓一觀。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早聞蘇軾之名,如今既至他當初曾經為知州的地方,又有他重建的名勝,如何能不登樓一觀?

    要知道,蘇軾如今還是名列元佑黨人之列,雖然已經不禁他的文字,可大張旗鼓地參觀他所建的樓宇,畢竟有些不妥。

    更何況苗仲先還借著蘇軾蘇轍兄弟的石碑,發了一筆小財!

    如今苗仲先也後悔當初之舉了,早知道周銓這麼好說話,自己何必為了那點錢而壞了名頭,把蘇家兄弟立於黃樓前的石碑砸碎!

    不等周銓與段和譽近前,苗仲先就迎了上去。很快段和譽就發現,這位徐州知州對自己雖然客氣,卻在客氣之中還帶著幾分傲氣,但對周銓那是當真的恭敬,只恨不得變出一條尾巴來,拼命地搖動討好周銓。

    「有周師相伴,不須有勞太守,還請太守自便。」段和譽見苗仲先有意陪他們登樓,當下開口道。

    「不成不成,制置與柱國來此,我如何能不相陪!」苗仲先頓時不快了。

    周銓的面,他見得也少,難得有機會在這混臉熟,區區大理之王,不過是上柱國罷了,哪裡能阻攔他!

    「啊?」段和譽神色微變:「本王不須閣下相陪。」

    說這話時,段和譽神情就有些不高興,瞪著苗仲先,分明是在說「你這人識相點趕緊滾」,可是苗仲先卻連連搖頭:「下官要陪的是制置。」

    苗仲先也說得露骨,你一小國蠻王,還不值得我如此作陪,我真正要拍馬屁的是周銓!

    這一來兩人僵住,互相瞪著,誰都不願意讓步。周銓看得好笑,也不理他們,當先邁步上樓。

    他這一走,原本如鬥雞一般互瞪的二人,也只有跟著上了黃樓。

    這幾年徐州託了利國監的福,發展得也很快,東海商會在這裡置了不少產業,因此建了數幢高樓。黃樓已經不再是徐州最高處,但從這裡向東望去,平原莽莽,甚至可以遠眺得到數十里外狄丘的黑煙——作為一個重工業為主的城市,特別是冶煉業發達,使得狄丘的環境污染也很嚴重。哪怕周銓已經是百般注意多方設法,可是仍然杜絕不了這個問題。

    不過在遠處看,倒不是太難看,仿佛是炊煙升起一般,至少段和譽就沒有弄明白,還贊了一句:「那邊炊煙陣陣,大宋果然民口殷實。」

    然後他的目光停在徐州東門前,在那邊,他看到一件此前未曾見過的事情。

    有人在築路,但這築路又和別的路不同,而是用礫石壘起較高的地基,在上面橫著鋪好枕木,再直著鋪上軌道。

    段和譽愣了一下:「這是在做什麼,還有,那……似乎是鋼鐵?」

    「這是鐵路,所鋪正是鐵軌。」苗仲先有些得意地道:「如今路快築好,用不著多久,便可以全通。自狄丘至徐州,所有貨物,便可用此鐵軌運輸,運量更勝過運河!」

    運河這兩年擁堵越發嚴重,而且受天氣影響太大,哪怕周銓花了數十萬貫疏浚了兩回,效果也不是太明顯。故此周銓想到了鐵軌運輸,這方面的技術,在礦山中早有現成的,而利國監爆發式增長的鋼鐵產量,也讓一條從徐州到狄丘的鐵路成為可能。

    若是這條試驗鐵路成效比較好,周銓還準備建一條通往海州,為此,他撥款三十萬貫,請了京師中一些橋樑名匠,專門研究用鋼鐵水泥在大河上架橋之法。如今雖然還不能建真正的大橋,但簡易橋已經不成問題。

    苗仲先說完之後,看了周銓一眼,又補充道:「此乃周制置之明見也,周制置學究天人,以鋼鐵鑄路,古人難及!」

    何只是古人難及,段和譽張開嘴巴,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

    鋪在地上的真是鋼鐵!

    這可不是泥土木頭,而是冶煉鍛造好的鋼鐵,段和譽估算了一下,僅修這條路用的鋼鐵量,恐怕就超過他們大理一年鋼鐵總產量。換作在大理,這些都會變成刀兵甲冑,變成工具武器,哪裡會奢侈到鋪在地上!

    宋人就不曉得去偷麼?

    「如今鐵價便宜,而且這些上面都有鋼印,便是偷了,也不好出手,鐵匠鋪子檢舉一個偷盜之人獲得的獎勵,可比低價收來這些鐵要多得多!」聽得段和譽的疑問,苗仲先不以為然:「至於鋼鐵產量,那更不用提,自從老太爺主掌利國監以來,鋼鐵產量已提升十倍!」

    他本意是誇耀國威,同時吹捧周家父子,可段和譽聽完,看著周銓的目光都發綠了。


    不僅周銓厲害,他老子更厲害!

    若大理能有這樣的鋼鐵產量,何愁國力不強?若是他段家能夠有這樣的鋼鐵產量,何愁區區的權臣高氏?

    想到這裡,他再也顧不得許多,哪怕苗仲先這個外人在場,他也毫無顏面,直接跪拜在周銓面前。

    「周師,救我,救救小王吧!」

    他這一跪,卟嗵一聲,周銓愣住,而苗仲先則嚇了一大跳。

    剛才還好端端地在討論鐵路的事情,怎麼轉眼間這位大理國王就跪下了?

    此時周銓在大宋,說不上權傾天下,但以他為紐帶核心的利益集團,足以讓任何人都忌憚禮讓。

    所以象李邦彥、王黼之流,哪怕是天子寵臣,周銓說打就打,說戲弄就戲弄。因為就連趙佶,此時對周銓都有些無可奈何。

    但大理段氏,畢竟是一國之主,怎麼能向周銓下拜?

    苗仲先頓時想起,自己也曾向周銓下拜,求他賜良藥治自己的貪財病。心中不由大嫉:這廝好端端的一個王爺,也來學自己,得什麼貪財病!

    周銓回過神來,伸手去扶段和譽:「段王爺何必如此,我年少智淺,哪裡能幫得上王爺!」

    「小王外有強敵,內有權臣,眾叛親離,天災不斷。如今國將不國,若無周師賜計相救,只怕回去之後,不是給權臣所弒,就是為亂部所殺,求周師救一救!」

    段和譽說到這裡,以袖抹淚,哭得當真傷心。

    周銓搖了搖頭,用力扶他:「段王爺便是有什麼事情,也請起來說話,這般模樣,於事何補?」

    「若是周師不肯賜計,小王便長拜不起!」段和譽與臣僚們早就商議好了,因此拜得非常徹底,哪怕周銓力大,勉強將他扶起,但只要一鬆手,他就又跪了下去。

    這讓周銓有些哭笑不得:「段王爺,你所言之事,皆是貴國內政,我乃大宋之臣,卻是不好說什麼!」

    「如何不好說,若說周師是大宋之臣,小王亦向大宋天子稱臣,乃大宋天子賜封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雲南節度使、上柱國、大理國王,與周師正是同殿之臣,情屬同僚,還請周師出計救我!」

    苗仲先在旁聽得此語,忍不住咂舌:「前些時日聽聞高麗王向制置求救,當時還以為傳聞有誤,如今親眼見大理王求助,方知傳言不虛也!」

    周銓懶得理他,又看了段和譽一眼,心中隱隱有一個主意。

    因此他道:「雖如段王爺所言,只是周某智淺,實在是無計可施!」

    段和譽聞言大慟,以頭頓地:「既是如此,歸國之後和譽是一死,在此亦是一死,死於此地,尚可轉生於大宋,為中土一尋常人家。今日段某,請死於周師之前!」

    說完之後,他翻身爬起,向著黃樓欄杆外攀去,竟然要跳樓自盡!

    苗仲先這下慌了,他可以不把段和譽放在心上,可若是段和譽死在他管理的地界,他如何脫得了關係?

    因此他忙上前去拉,周銓也只能將段和譽拉住:「段王爺何須如此,我已有計矣!」

    段和譽聞言大喜,又向周銓下拜:「若蒙賜計,必有厚謝。」

    周銓略一沉吟,段和譽這廝倒是有些狡猾,手段連環施展出來,先是以女誘他,然後以師尊他,再現在以死逼他,讓他不能撒手不管。

    但要他真心為段和譽去壯大大理,給自己今後增添一個麻煩,他當然不樂意。

    莫看如今大理恭順,以前李元昊之父李德明對大宋難道不恭順麼,可是一但稍有勢力,立刻謀反自立,成了大宋身邊的巨患!

    「方才段王爺說,寧可為中原一尋常人家?」周銓問道。

    「我這大理國王,處處受人牽制,無一事如意者,倒不如中原尋常人家家主,可以自專家務!」段和譽嘆道。

    「既是如此,段王爺何必歸國?可將大理田籍戶簿,獻於陛前,以我大宋官家仁厚,段氏一世襲王爵何足道哉?高氏若不願意,則其為大宋之叛臣,朝廷自然降下明旨,將其誅除!」

    段和譽瞠目結舌,他費了半天力氣,連顏面都不要了,周銓給他出的,竟然就是這樣一個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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