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情感叫做近鄉情怯。
當火車緩緩駛入梅城的時候,一場秋雨傾盆而至,雨滴打在車窗上嗒嗒作響,透過窗戶看到的城市,依舊沒有什麼陌生感,靠近火車道附近的區域,永遠是一座城市最難開發也最不願意開發的區域,這裡的老樓房或是平房區,多數還在。
一場秋雨一場寒,陳昊拉著行李箱走下火車時,一股寒風襲來,瞬時間就讓他重新找到了身處東北的感覺,家鄉的感覺。
簡陋的火車站,翻新依舊跟不上發展的月台,鐵柵欄門最老式的破舊出站口,離得很遠就能聽到跑線車司機、小旅館員工們攬客的聲音,即便是再大的風雨,也不能阻攔養家餬口的腳步,平日裡看到這些人會覺得很討厭,可當你透過出站口,看到外面風雨中的他們,陳昊就不再討厭了,都是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小昊,小昊!」
緊貼著沒有開啟的大鐵門,一張略顯蒼老的黝黑面孔,躍入陳昊的視線,大姐夫馬德福。
「大姐夫。」陳昊揮了一下手臂,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在這個世界上,刨除血緣關係之外,這個男人無疑是自己最親的一個人。
梅城是小站,但這裡是交通樞紐,下車的人不少,又有一些在月台不想出去打著電話,畢竟這裡頭頂有遮擋暴雨的棚,出去就要第一時間做出選擇是上出租車,還是有親友來接,所以人不少出站的隊伍不長,陳昊很快就走出了梅城火車站。
「快,東西給我。」馬德福將一把打開的傘遞給陳昊,上手就去將那大皮箱接過去,陳昊躲了一下,但沒拒絕姐夫的幫忙,將輕一些的電腦箱子遞給了他。
馬德福明顯的頓了一下,但什麼都沒說,拎起箱子就前面帶路:「我車就停前面了。」
一瘸一拐。
看著姐夫兩邊肩膀高低不平的走路,陳昊暗自嘆了口氣,快步跟上去,略微有些瘸的姐夫,當年大姐嫁給他,要說沒有幫扶一下家裡的意思誰都不相信,正是家裡因為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相親一次就定了下來,十萬塊錢的彩禮錢,這個長得老相還略跛腳的男人,就娶到了自己那漂亮的大姐。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當日子過起來之後,在四周鄰里的眼中,或許找了這樣一個男人,是大姐這輩子最幸福的一件事,儘管有些時候姐夫也略有不甘願,但只要是大姐說的,他都會照辦,包括照顧老丈人這邊比照顧自己家還要用心這件事。
一輛很破舊的老式本田自動擋轎車,就是姐夫的車子,型號陳昊都不認識,車子真的像是小品里說的,九手的二手車,甚至九手都不止了,沒辦法,左腳微瘸,馬德福也只能開自動擋的車,就只能選擇最便宜的才符合他的使用。
上車之後,阻隔開風雨,馬德福啟動車子,打開暖風,笑呵呵的問道:「小昊,冷了吧,來,抽支煙。」
車上還能夠聞到很濃重的一些味道,混合了煙味和一些幹活人經年累月出汗在衣服上的汗味,以及很明顯的幹活工具和材料味道,馬德福除了種地之外,平日裡刮大白、水暖工、電工都能幹,車子裡殘留的味道,跟他工作有直接關係。
一路之上,姐夫小舅子兩人抽著煙,聊著天,馬德福是句句不離家裡人怎麼想你,爸媽怎麼想你,你姐怎麼想你,能夠聽得出來他是在做伏筆,目的是讓自己回到家裡之後,能夠有好的表現,不要跟家裡人起衝突。
「家裡日子好了,東邊山上的地占了,給了補償款,爸就蓋了新房子,這回家裡可漂亮多了……」
「爸媽讓你姐和我要個孩子,明年開春,你就當舅舅了……」
「你二姐也挺好的,現在當護士,一天一宿,休息一天一宿,就是這男朋友的事,挺讓爸媽不省心的……」
馬德福一說,陳昊一聽,遊子歸鄉,親人自然是撿好的說,真正情況什麼樣,信上八分即可。
陳昊的家,位於梅城周邊的村子,隨著城市的發展,過去算是最正常不過普通不過的農村,如今也到了城市的邊緣,東邊幾百米之外的小山包被推了蓋了公路,如今從他們家只需要開不到兩分鐘的車子,就可以到達城市外環道路。
暴雨在陳昊到家之前停歇,太陽出來了,雨後的彩虹掛在天邊,嶄新的大鐵門半邊就有三米寬,大院子,正房大四間,建在比地面高一米的水泥台上,新式平房的建造多是如此,兩側也都分別是兩趟房子,無論是房子還是地面都是新修葺的,左側靠近鄉路是倉房和雞鴨鵝的窩棚,右側是一排房子,跟盡頭高處的房子一樣窗明几亮,都能夠居住。
聽到車子的聲音,正屋內出來兩個女人,快步的走下台階相迎,在她們的後面,還有一個披著衣服的半大老頭,叼著菸捲,就站在門口,並沒有向前相迎,但陳昊也看得真切,他出來的時候,腳步匆匆,鞋是到了門口才算是穿上。
「媽,大姐。」
「欸欸,回來啦,快點進屋,屋裡暖和,外面涼。」典型的東北農村婦女形象,剛過五十就已經老態畢顯,喬新梅看到兒子回來,滿臉的褶子都笑開了,拉著兒子的手就不撒開,直往屋子裡拽。
在喬新梅身旁的年輕女子,也透著一股子質樸的氣息,曾經水嫩漂亮的面龐也在地里幹活的摧殘中漸漸失去了光澤,只是此時臉上洋溢的一種特殊光彩為她又重新增添了幾抹姿色,母愛所帶來的姿色,微微隆起一點的肚子,要是在城裡,那是金貴的很,在鄉下,八九個月身孕還要到田地里幹活兒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所以陳雪雨後地面濕滑迎出來的舉動,並沒有讓誰覺得有什麼。
「大姐,你小心點,以後一定要注意,別毛毛愣愣的。」陳昊挽住大姐的胳膊,用自己的身軀給她做支撐,真要有個腳下打滑,以他的力量足以一隻手臂就托得住大姐。
喬新梅和陳雪跟在火車站見到陳昊的馬德福反應是一樣的,都微微愣了一下,臉上都露出了笑容,見面不愉快和見面就舒心,這感覺能一樣嗎?
「爸,我回來了。」
看到站在門口披著衣服的父親陳遠平,陳昊打了一聲招呼,只是對比曾經要麼低頭躲避要麼強自歡笑,這一次的招呼,陳昊是發自內心的展露出笑容。
「嗯。」陳遠平嗯了一聲,轉身回屋,他是那種最典型東北鄉下一家之主的丈夫父親形象,在家裡是要說一不二的,是要有威嚴的,如果有人看到喬新梅和陳雪陳雨這娘三個,是不會覺得跟陳昊有相像的地方,看到陳遠平,那就不必說了,這要不是爺倆就怪了,大骨架大個子,身上都透著一股子很男人的勁兒,陳遠平生不逢時,他那個年代他小眼睛單眼皮的長相就讓他除了身材高大之外,媒婆都沒什麼夸的,陳昊運氣好,這是一個男人小眼睛流行的時代,所以他稜角分明的面龐加上時下很流行的單眼皮細長眼,並不是高紅波以為的醜男不敢現身,如果他知道高紅波是這麼想,當時在燕京就會見他一面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5s 3.518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