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趙王爺所向無敵的金翅王,要和定國公萬金求來的紫袍大帥下場了,各桌都罷了斗,整個秋魁堂的人,呼啦一下,全圍到正中這張主桌上來。得虧朱瞻基和王賢早就在邊上,不然准擠不到跟前來。
這時候,兩邊交換蟋蟀盆子,互看對方的戰將。王賢緊盯著朱高燧的盆子,只見裡頭細草上蹲著一頭戰蟲,頭圓牙大、腿長項寬、紅鉗赤爪、金翅燥毛,困在籠中火氣十足,輾轉騰挪,恨不能一頭撞破籠壁。其他人的目光卻都投向定國公的那隻,好像欣賞絕世美人一樣,齊聲嘖嘖稱嘆,『果然是一副王者之象,定是古書上的真紫蟲王,
王賢再看定國公的那隻紫袍元帥,紫頭、紫牙、紫翅、紫肉、紫尾、鐵鏽色項,斗線金紅,渾身如披紫袍,艷如玫瑰,原來是一條數年難得一見的真紫蟲王
「這下可金翅王有對手了。」玩家和賭客們都是識貨的,知道同樣是蟲王,定國公的紫袍元帥顏色還要比金翅王更純一些,單從品相論,似乎更勝一籌。不過顏色生得再純,再有帝王之相,能不能稱王,還得下場斗過才知道。
看過了蟲,兩人把盆子送還對方,朱高燧笑道:「表哥下注吧。」
「一萬兩。」徐景昌道。
「抱歉表哥,那是金翅王月初的價碼。」朱高燧笑道:「現在起碼兩萬兩才會下場。」
「我說的是黃金。」徐景昌悶聲道。
「好魄力」看熱鬧的沒有嫌事兒大的,聽說定國公爺出了有史以來的天價,全都興奮地好似錢是給他們一樣。
「看來表哥是要連本帶利一起翻回來啊。」朱高燧也是吃了一驚道:「只是,你有那麼多錢麼?」國初,太祖皇帝規定一兩黃金抵四兩白銀,稱作『四換,,不過這個比價很快就升到六換、七換,現今更是到了八換。一萬兩黃金,也就是八萬兩白銀,雖然徐景昌是皇親國戚、榮寵至極的國公爺,但一年俸祿加賞賜,不過兩萬兩。再加上田莊產業的收入,怎麼也得不吃不喝兩三年才能賺到。
「你別鹹吃蘿蔔淡操心」徐景昌哼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摞金票拍在桌上,「數數」
見他真拿出錢來了,朱高煦更吃驚了,拿起來點了一點,一萬兩金票,如假包換。沉吟片刻,他讓人去後面賬房提了口箱子來,當場點出相應的數額……八萬兩白銀雖然是巨款,但光金翅王給他贏的,就差不多有這個數了,加上開場子的抽頭,他這一秋已經賺了十多萬兩銀子,八萬兩還出得起。
十六萬兩銀子的票據摞在桌上,待會兒將全歸勝者,這差不多是幾十年來最大的一把了,觀者都跟著激動起來,慶幸能夠目睹這一巔峰之戰。見狀,秋魁閣里的荷官扯著嗓子高喊起來:「各位公子爺趕緊下注啊,紫袍元帥挑戰金翅王,可是百秋一遇的天王山之戰」
大廳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各位賭客紛紛解囊掏出金銀票……這是秋魁斗場的規矩,不論是玩家還是賭客,都要事先兌好了金銀票再來,不見真金白銀。而且最低面額是白銀百兩,上不封頂。
賭客們在專門的下注台上押注,荷官收下錢,當場寫一張下注券,蓋上印章給客人,待會兒若是押中了,便憑此兌錢。
王賢和朱瞻基都是好玩兒的,也忍不住各自下了注,拿到下注券,朱瞻基問他:「你押的誰?」
「你押的誰?」王賢反問。
「還用問麼,當然是我表叔了。」朱瞻基晃一晃手中的下注券道:「一千兩,我押紫袍元帥」
「哦。」王賢點點頭,便趕緊往回趕,卻已經再也擠不進去,只好踮著腳、探著頭往裡看。
朱瞻基也是一樣動作,問道:「難道你押的是我三叔?」
「金翅王,一千兩。」王賢只好承認。
「你這個叛徒」
「我不能跟錢過不去啊。」王賢叫起了屈道:「一千兩銀子,我得掙幾年啊」
「這麼說,你不信我表叔能贏?」朱瞻基道。
「誰知道呢」王賢聳聳肩道:「開始了,看吧」
一聲鑼響,大廳中瞬間安靜下來,數百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桌上那個口闊一尺的青花淺底蟋蟀斗盆,盆子上架了半圓金絲罩,罩子左右各開了一個小門。朱高燧先將靠自己這邊的小門打開,拿起竹筒抽開浮草,金翅王便迫不及待一躍而出,落入盆中,頓時上躥下跳活潑非常,剽悍之氣贏得滿堂喝彩。
徐景昌也把自己這邊的小門打開,紫袍元帥便步履沉穩的進去盆中,正在自個兒鬧騰的金翅王,突然發現盆子中又來一個同類,立刻興奮異常,就要撲上去,卻被仲裁用斗柵攔住。朱高燧便和徐景昌各自抽出芡草,輕輕的撩撥起各自的蟲兒來。
若光是兩個蟲兒傻斗,這鬥蟋蟀的魅力定要失色不少,事實上從找蟲、養蟲到斗蟲,都有高深的絕活在裡頭。好比這斗之前的芡草,就是為了撩撥蟋蟀的斗性,讓雙方都進入廝殺的狀態,這樣比起來才好看,也公平。
好的芡草功,不僅能讓蟋蟀發揮最大的戰力,還可以⊥眼瞧著就要退夾敗走的蟋蟀,臥馬回身反敗為勝。當然沒有多年的苦功夫是練不好的。王賢就時常見朱瞻基,沒事兒就拿一根芡草上下左右的撥,捻,挑,撇,在那兒練基本功。
定國公的一手芡草功,可比朱瞻基強多了,眾人只見他開始對著自己的紫袍元帥牽草,從頭到尾,自肋及腰,只是盡力的撩撥,卻不讓蟋蟀近得草來,那蟋蟀初時是焦躁,後轉為憤怒,最後竟然是狂態盡出變得癲狂無比,徐景昌才手勢一沉將草尖在它馬門上一領,那蟋蟀頓時殺氣畢顯,渾身湧上紫色,周身像環繞著紫氣一樣。
「紫氣東來果然是真正的蟲王這下金翅王有難了」看客們驚呼起來,那些押金翅王取勝的,都有些擔心。
再看朱高燧的手法,如揮毫作畫般寫意,動作快到讓人看不清,那金翅王在他的撩撥下,也變得金光大作,一對巨齒卻變成血紅色,也露出蟲王的本相
「斗」仲裁低喝一聲,將閘打開,金翅王便瘋狂的撲向紫袍元帥,叉叉叉三個平口交夾,接著就是一記『黃犬掐雞,,將其摁倒在斗柵角落裡。那紫袍元帥被壓得綣成一團,掙扎著想退出口來,卻被夾了單鉗,怎麼也松不了夾。六條腿一陣撲騰,才勉強的逃脫。
金翅王占了上風,頓時意氣奮發,當即在斗柵中央起翅鳴叫,聲響中帶著鏘鏘的金屬碰撞的尖銳,兩根赤龍長須不斷往四周掃描,赳赳作尋斗狀。朱高燧手指一粘,點一記衝鋒草,引著金翅王勇追窮寇,不給紫袍元帥喘息之機。
朱高燧點草的工夫,徐景昌也抓緊芡草,這關頭,他的草芡得極猛,每一下都鉚足了勁,草到之處,紫袍元帥也是凶相畢露,雖是剛受了重口,卻怯意全消,迎上金翅王便衝上去。
兩蟲接口,金翅王落口快,先行下手夾住了對方的左鉗,正要發力,卻見那紫袍元帥六足攤開,爪花牢牢的勾住斗柵下鋪底的草紙,金翅王急切間掀之不動,反被對方一記噴夾彈出老遠,直摔到斗柵對面,撞上了壁才落在一角,水須也翹了,左邊長須也折了一截,似乎傷得不輕。
觀者要麼驚呼,要麼歡呼起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金翅王吃虧,就連買它贏的都大聲叫好
按說金翅王受此重擊,應該好一會兒才能緩過勁來,誰知它撲棱一下,彈起身來,瘋了一樣朝那紫袍元帥又撕又咬,紫袍元帥不愧是百秋難遇的真紫蟲王,毫不示弱的與它戰在一處,四牙相對,錚錚有聲,一時間鋼夾鐵銼,光影閃搖。雖然只是兩隻小蟲在打鬥,觀者卻無不心旌搖動,目眩神迷,仿佛在觀看兩位絕頂高手過招一般
兩隻蟲兒足足鬥了半柱香的功夫,這已經比尋常的蟲斗的耗時長出數倍了,那紫袍元帥雖然是蟲王,卻也筋酥骨散,無以為繼。然而那金翅王卻仍不見疲態,繼續瘋狂的攻擊,紫袍元帥招架不住,被咬斷了一條腿,噴著汁液落荒而逃。金翅王還要追擊,仲裁卻落閘將二者隔開,大聲道:「輸贏已定金翅王勝」
徐景昌霎時面如土色,朱高燧想壓住臉上得意的笑容,但嘴角仍微微上翹道:「真紫蟲王確實不同凡響,承讓了。」趙王殿下嘴裡謙虛,他的隨身太監卻伸手就把桌上銀票一掃而光。
眾賭客也漸漸從方才的盤腸大戰醒過來,那些買了金翅王贏的,自然興高采烈,金翅王十九連勝,果然沒讓我們失望
那些迷信《促織經》,買了紫袍勝的,自然沮喪非常。不過不管輸贏,各桌重新開戰後,看著那些蟲兒廝殺,直覺著索然無味,頗有些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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