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堂上,聽到通稟聲,劉俊三人板著臉坐定,虎視眈眈的看著進來的王賢。 只見此人約莫四五十歲,身材高瘦,面容清絕,長須飄飄,雙目如電,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的脾肺看穿一般!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但絕大多數人都是以貌取人的,王賢這副調性,顯然不該出現在這窮鄉僻壤,而是應該在京城高堂之上,面對王公大臣侃侃而談。往那兒一站,就足以鎮住堂上的三位土老冒了……
「這個……」劉俊看著王賢,竟有些底氣不足,覺得屁股底下的椅子好像長刺一樣,欠欠身,強迫自己坐定,他咽口唾沫道:「怎麼稱呼?」
「學生姓黑,名翦,字流狻。」王賢倒不託大,朝劉俊深深一揖,恭恭敬敬道:「堂主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劉俊原本還擔心,這傢伙傲氣凌人,讓自己下不來台,此刻見他執禮甚恭,不禁歡喜非常,一下站起來,上前扶住王賢道:「哎呀呀,黑先生客氣了,您是長輩,俺當不得如此大禮……」
旁邊的阿丑和老實面面相覷,兩人何曾見過堂主大人如此酸氣過?
「既然是來投奔堂主,您便是學生的主公,自然當得起。」王賢卻愈發恭謹起來,非但對劉俊,對阿丑和崔老實也十分尊敬。
兩個老粗何曾被讀書人如此尊敬過?簡直有些受寵若驚,都忙不迭起身還禮。
分主賓落座後,劉俊又讓人上了茶,對王賢一番噓寒問暖,當然,裡頭也有盤問他來歷的意思。王賢早就編好了一套說辭,說自己是蘇州人士,建文年間便中了舉,誰料靖難之役發生,朱棣篡位當了皇帝,對建文舊臣大肆株連,自己也受到牽連,非但功名無望,還遭到朝廷通緝,不得不隱姓埋名,四海為家,靠給人算卦寫字勉強餬口。但一直鬱鬱不平,痛惜自己一身本事得不到施展!
白蓮教起事時,他正好在山東,聽說白蓮教貼出招賢榜,他便毫不猶豫前來投靠,不為功名利祿,只為能一展平生所學,方不枉來這人世走上一遭!
王賢這一串說辭並不怕查證。錦衣衛是偽造身份的行家,早就為他準備好好幾個有據可查的身份,別說白蓮教沒那個本事去查,就是官府去查,也查不出破綻來!
果然,劉俊三個聽了他的來歷,那是深信不疑,三人互相看看,讚嘆有聲道:「能遇上先生,實在是咱們的造化啊!」
「大哥,還猶豫啥?您那事兒趕緊讓先生給出出主意吧!」阿丑迫不及待的催促起劉俊來。
「唔!正有此意!」劉俊點點頭,斟字酌句的看著王賢道:「先生,某家有一事不明,您之前讓那馮六捎話說,讓我千萬不要往北行,否則十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此話到底,是幾個意思啊?」
「呵呵,學生在城中,觀這縣衙上空黑氣沖天,遙指東方,掐指一算,便有此一說。」王賢深知,想要在農民起義中迅速打開局面,裝神弄鬼是必不可少的。
「啊!竟然是這樣?」劉俊三個趕忙抬頭去看,阿丑甚至跑到天井裡,卻什麼也看不著。
「呵呵,三位不必白忙活,這觀氣之學,是需要功夫的。沒個二十年看不出丁卯來。」王賢端起茶盞,輕呷一口,慢條斯理說道。
「哎呀呀!先生救我!」劉俊已經徹底被王賢唬住,雙膝一軟就想給他跪下。
「主公使不得,尊卑不能亂。」王賢趕忙扶住劉俊,「不然學生只能離開此處了。」
「好說好說,」劉俊雖然沒跪下去,卻使勁抓著王賢的手,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先生實不相瞞,我之前跟青州的總舵立過軍令狀,說要死戰不退。哪知戰場上損失太重了,不得不先行撤下來。按說那一次,青州那幫人根本沒安好心,分明是拿老子做餌,存心想讓老子的人都死光。可現在人家終究是大獲全勝,如日中天,讓我立即去青州報到!我本就擔心,這一去,他們會拿軍令狀說事兒,把我給喀嚓嘍!」
「大哥,還有啥猶豫的,先生不是說了嗎,您要是往北,十日內必有血光之災!」阿丑嚷嚷起來:「這青州咱們是萬萬不能去的!」
「可要是不去,眼下咱們損兵折將,根本抗不過他們啊!」崔老實愁眉苦臉道。
「請先生教我……」劉俊這次倒沒跪,而是深深給王賢作了個揖。
「哈哈哈!」面對著愁雲慘澹的三人,王賢卻放聲大笑起來。
「先生為何發笑?」這下把三人笑的摸不著頭腦,若非王賢之前鋪墊的好,非要跟他翻臉不可。
「我一笑主公杞人憂天,二笑主公捧著金碗要飯,三笑主公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王賢捻著長髯,不緊不慢道。
「呃……」劉俊眨眨眼,心說這都說的啥啊?卻又不想表現的太蠢,只好小心翼翼問道:「先生,奇人憂天是啥意思?」
「杞人憂天是說主公完全不必如此擔憂,無需理會青州的命令。」王賢呵呵笑道:「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只要主公修書一封,告訴唐長老,若自己離開臨朐,恐怕蒙陰、沂水方面的勢力,會趁勢奪取臨朐,若教中失去南大門,再想南下就千難萬難嘍!您說唐長老會不會收回成命?」
「哎呀!」劉俊聽的點頭連連,滿臉喜色道:「先生果然大才!蒙陰的諸葛洪,沂水的獨眼龍,素來不服總舵,唐長老肯定會相信的!」
「可萬一要是,唐長老想殺雞給猴看呢?」崔老實還是擔心,問道。
「學生遊歷山東,對白蓮教的情況也略知一二,知道教內山頭林立,對佛母多有不服。如今青州方面,恐怕正為如何收服那些離心勢力頭大如斗,又豈會興兵來討本屬一夥的主公?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王賢淡淡一笑,雙眉一挑道:「何況臨朐自古就是齊魯戰略要地,春秋時齊國在此防禦魯、莒、越、楚等國,周匝崇山峻岭,中間呈口袋狀,地勢南陡、北險,東西皆群山環抱。有齊魯、齊莒兩條故道,逶迤穿行於南北。四周高山再加築長城,構成易守難攻的兵要格局!主公據此要地,進可攻退可守,誰要來打,只管放馬過來便是!」
「哎呀呀!」劉俊和阿丑都被說的熱血沸騰,後者更是蹦起來,直嚷嚷道:「讓先生這麼一說,咱們還真是捧著金碗要飯!」說著對王賢雙挑大拇指道:「服了!先生!俺是五體投地了!」
「先生果然是天賜我也!」劉俊也按耐不住激動的情緒,攥著王賢的手使勁搖晃道:「只是不知先生所言,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是什麼意思?」
「學生的意思是,主公不能把眼睛,只盯在臨朐一地,如今山東大亂,正是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主公宜早做圖謀,壯大自身為上!臨朐太小,不足以為王霸之基,還是要趁亂南下,取臨沂、莒州、日照、溝通大海,得鹽鐵之利,聚四方之財,則大業可期!」
劉俊已經被說暈了,根本聽不太懂王賢的意思,但有一點他的確定,這黑先生實在太高明了,照他說的做,准沒錯!
「哈哈哈!先生說的太好了,只要咱們地盤大了,手裡的兵多了,他青州又算個鳥?老子鳥都不鳥!」劉俊心頭的憂慮已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腔豪氣,他拉著王賢的手,站起來高聲道:「來人啊,大擺酒宴,我要為先生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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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吩咐,手下便忙活開來,不一時,筵席擺開,大盤大碗的酒肉擺滿了一溜長桌,劉俊手下的頭目悉數到齊,好奇的看著與劉俊並肩坐在首席的王賢。只見這新來的老兒,居然坐在阿丑和崔老實之上,更奇怪的是,兩人竟一臉理所當然,沒有絲毫不快!
劉俊端著酒碗,拉著王賢站起來,粗聲對眾手下道:「來,認識一下,這是新來的黑先生!從今晚後,先生說的話就是我劉俊的意思!誰要是敢對先生不敬,老子把他的腦袋揪下來當夜壺,都聽清了沒有!」
「聽清了!」眾手下趕忙紛紛端著酒碗起身,那管醫館的頭目也在其列,還有馮老六,也被特許上了桌,興奮的滿臉通紅,見王賢如此受堂主重視,他知道自己提升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敬先生!」眾頭目在劉俊的帶領下,一起向王賢敬了一碗酒,王賢也爽氣的一飲而盡。阿丑和崔老實也一起端酒敬王賢,阿丑激動道:「先生!俺阿丑,對您服氣!打進往後,你讓俺往東,俺不往西!讓俺追狗,俺不攆雞!」
崔老實雖然沒有阿丑那麼奉承,在王賢面前也是乖得不得了,他原先還對老大的位子有些想法,但見劉俊有了王賢,便徹底不敢胡思亂想了……
三位頭領如此看著王賢,眾頭目自然更加巴結,輪流上來給王賢敬酒,王賢是來者不拒,喝了個酩酊大醉,被阿丑扶著,就在縣衙的上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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