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的長刀化成數道墨色的匹練,朝常森三人劈去,眨眼間就要奪去三人的性命。
幾乎同時,常森迎空而起,鬼魅般地連出三腳,一腳踢中一個人的面門,一腳踢中第二人的胸口,一腳踢中第三人的手腕,
三個鬼面武士還沒反應過來,便一個暈倒在地,一個倒飛出去,一個長刀脫手,捂著折斷的手腕,愣在那裡。
眼看著常森用腳尖一下他飛出去的刀,那長刀便聽話地掉轉方向,朝吳大夫不急不徐飛過去。
吳大夫舉起雙手,那刀刃從他手腕划過,指頭粗的牛皮繩應聲而斷。
吳大夫雙手重獲自由,順勢抄起長刀,刷刷兩刀,將常森和懷恩的繩子也砍斷。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李崐春一伙人都看呆了。
「了不走就不走,真麻煩」懷恩揉著手腕,抱怨道:「你們捆得咱家生痛。」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滾?!」吳大夫長刀一橫,睥睨著一干人等。
狼狽逃竄至此,鬼面武士已經毫無鬥志可言,又見了常森天神下凡般的表演,根本沒有勇氣再上前了。他們忍不住都望著李崐春……
李崐春這個慫包,早就嚇得要死了,但他知道要是走了建文帝,自己非被紀綱生撕活剝了不可,所以雖然心裡頭一萬個逃跑的念頭,腿肚子卻始終不聽使喚。
「滾!」吳大夫金石崩裂的一聲,將長刀瀟灑擲出。李崐春來不及躲避,那長刀便穿過他的襠部,斜斜插在地上,刀身顫動不已……
李崐春的兩腿篩糠一般,突然感到雙膝間一片濕熱,嚇得他哇哇大叫:「我受傷了,我受傷了!」
常森三個捧腹大笑,就連那些面無表情的鬼面武士,都忍不住吃吃偷笑。
李崐春意識到情況不對,伸手摸了下褲襠,然後送到鼻子邊問了問,味道不是腥乎乎,而是臊乎乎……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受傷,而是嚇尿了。
哈哈大笑聲中,李崐春再也沒臉見人了,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就坡下驢。悶哼一聲:「我們走。」便帶著手下灰溜溜消失在夜幕中。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曠野上,暫時只剩下建文帝和他三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建文帝盤腿坐在地上,對三個臣子的爭論充耳不聞……
常森三個對下一步的去向,起了極大的分歧。
「趁著還能逃走,咱們趕緊護著陛下走吧。」這是老太監懷恩的想法。「沿著這條河往東,就能遇到接應咱們的人。」
「你們走吧,我得留下來交賬。」吳大夫一身布衣、消瘦出塵,臉上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就像在別人的事一樣。「我答應王賢了,不好跟大侄子耍賴的。」
「你要真是為了話算話,我就把你打暈了,抗走。」常森冷聲道。「他們幫咱們救皇上,也沒安什麼好心,不過是想用咱們幹掉紀綱罷了!」
「當然不光是為了話算話,那臭子把我們算計到骨子裡了。」吳大夫苦笑一聲道:「他知道我不會不做這筆買賣的。」
「你傻啊!」懷恩罵道:「他是要拿你的命去換榮華富貴啊!」
「我還有幾年好活?能用剩下的半條老命,換紀綱全家的性命。」吳大夫雙目透出無窮的恨意道:「為千千萬萬被他殺害的忠臣報仇,簡直是太值了!」
聽了吳大夫這番話,常森和懷恩都不出話來。
曠野中靜的出奇,只有風吹過原野,發出的嗚嗚聲……
吳大夫笑笑,剛要催促他們快走,卻見一隻如泥塑般的建文帝站了起來。
「陛下……」三人都望著他們的皇帝,只見建文帝向前走了兩步,緩緩環視四周,輕聲道:「沒記錯的話,十四年前,你們護著我逃離京城,也經過這兒吧?這條河,這些樹,全都還是舊模樣……」
三人聞言看看左右,卻都記不起,十四年前他們是否走過這條路。
「我們真走過這兒?」懷恩聲問吳大夫。
吳大夫翻翻白眼,悶聲道:「我又沒和你們一起離京,我怎麼知道?」
「錯不了,」建文帝輕聲道:「那天也是這個時辰,這樣的月光,唯獨不同的,是朕的身邊有七十二個人……」他著看看常森和吳大夫三個,雙目濕潤道,「當時的七十二人,現在還剩下幾位?」
「回陛下,還有七個老兄弟……」懷恩低聲道。
建文帝痛苦的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這些年來,朕一次次的問自己,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勇敢還是懦弱,其實在浦江縣,朕就已經有了答案。」
「陛下,」常森激動道:「您能為了復國百折不撓,是大勇氣,是大毅力!」
「……」建文帝卻緩緩搖頭道。「對不起,常將軍,讓你失望了,朕的答案恰恰相反,我當初的選擇是大懦弱,大謬誤……朕以一國之力、百萬雄兵,卻敗在四叔的一城之地,三千步騎手下,自古如此一敗塗地者或許有之,像朕這樣不敢死社稷,辦成和尚逃命者,絕無僅有!」
「陛下……」聽著建文帝敞開心扉,常森三人卻勇氣不詳的感覺,都哽咽了。
「朕畏死逃命在先,不敢接受失敗在後。」建文帝著已是淚流滿面:「害的多少忠臣節士燈蛾撲火,白白粉身碎骨……朕十四年前就不該逃走,讓皇叔活見人死見屍,就沒有這十四年來的前赴後繼了……朕怎麼覺悟的這麼晚呢!」
「陛下不要再了……」常森三個跪在地上,哭成一片。
「都請起來,然後逃命去吧。」建文帝扶起懷恩,垂淚道:「這些年來辛苦你們了,那些忠臣的仇,就讓朕去報吧。」
「陛下萬萬不可!」雖然對建文帝這樣並不意外,但親耳聽到如是,常森幾個還是大驚失色,堅決不同意建文帝留下來。「不然我們那麼多人的犧牲,不就全白費了?」
「朕正是為了避免再有犧牲……」建文帝微笑道:「朕是你們命運的枷鎖,打破枷鎖,找個安靜的地方過好下半輩子去吧。」
「絕對不行!」能跟建文帝到今天的都不是一般的倔強,怎麼可能讓他動。
「我留下是最好的選擇,你們會被凌遲處死的,朱棣卻一定不會殺朕,還會好吃好喝伺候朕,不定為了顯示仁慈,還會赦免你們呢。」建文帝還苦口婆心的想服三人,三人卻已經失去耐性,有要上前用強的跡象。
但建文帝和他們朝夕相處是幾年,對他們太了解了!只見他手一翻,一柄剃刀就抵在自己喉頭。三人一下不敢動了,懷恩驚叫道:「陛下!心啊,別傷著自己!」
「不想看著我死在這兒,就趕緊走……」建文帝著手上一用力,鋒利的刀刃便刺破了他的脖頸,鮮血瞬間染紅了白色的僧衣。
常森三個見狀,只能使勁給建文帝磕頭,灑淚先行離開了。
看著三人離開,建文帝鬆了口氣,辨明了方向,便朝來時路返回,他雖然不曉事,卻也知道對方攻打白雲山莊,定是為了自己,所以應該很快就追過來。
果然,建文帝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有騎兵疾馳過來,他也不管對方什麼來路,便站在路當間,使勁的揮動雙手。
「吁……」天已黑,視線很差,那十幾騎來到近前,才看到有人攔路,忙紛紛勒住韁繩,險之又險的在建文帝身前三尺處停下馬。
恨這人擋路,最前頭的騎兵故意一勒馬韁,戰馬便揚起前蹄,人立起來。那碗口大的馬蹄,緊貼著建文帝的鼻子划過,勁風帶著粗糲的砂石,把建文帝一下帶倒在地上。
看著他屁股著地的窘相,騎兵們的火氣才了兒,沒直接把他砍死,而是粗著嗓子問道:「哪來的和尚?活膩了麼?趕緊滾開!」
「我要見你們的頭領,」建文帝爬起來,狼狽的拍拍身上的土,「我有話要對他。」
「有話快,有屁快放!」兩個騎兵讓開,竟現出二黑的身影。
「我要見你們最大的官。」建文帝顯然不滿意二黑的檔次。
「哪來那麼些廢話,滾一邊去。」騎兵們哪有耐性跟他絮叨,便要舉刀把建文帝攆到一邊去。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朱允炆!」建文帝無可奈何,只好亮明身份。
騎兵們去額面面相覷,有人聲問道:「朱雲文,是幹什麼的?」
「沒聽過……」旁人如是答道。
唯獨二黑心裡咯噔一聲,他仔細打量這個中年和尚,心裡狂叫道:『我靠,怎麼碰上他了?吳大夫是怎麼護主的?』
二黑是萬萬沒想到,能在這裡碰上建文帝,因為照常理,常森他們一定會拼死護著建文帝,怎麼會讓這位爺落單呢?
見二黑久久不語,建文帝不耐煩了,用更大的聲音,更明白的字眼兒,再次自我介紹:「朕就是你們找了十四年的建文皇帝,帶我去見你們的將軍,所有人都會得到重賞的!」
這下,就連最二百五的官兵,也明白他在什麼了……氣氛登時怪異起來,卻聽二黑一陣放聲大笑:「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是被騙大的麼?這麼老套的伎倆,也想騙我英明神武的二黑大人上當,做夢去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47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