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之藩
「滴滴滴——」
急促的嗩吶聲吹起,茅成一個激靈,打了個冷顫,然後坐起身。
「砰——」蠟燭被點燃,房間模糊起來。
「快收拾行囊,緊急集合!」
什長自顧自地穿著棉袍,打包著行禮袋,一邊喊叫著:「誰要是遲了,老子剝了他的皮!」
屋舍中一排炕上,大量的被子被掀開,各種臭味瀰漫,讓人忍不住捂住鼻子,顯然是不通氣了。
昨夜燒的蜂窩煤還未燃盡,依舊帶著餘溫,讓人捨不得挪開溫暖的被窩。
但緊急集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規矩,不得不穿上衣裳,打包被褥,背上刀劍,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房間,奔向操練場。
剛出門,寒風如刀子一般割在了臉上,緊急的情況下不少人耳朵,脖子漏風,不斷地驚呼著。
「弟兄們,加把勁,時間不多了!」什長走在最前方,踏著積雪帶路。
茅成抬起頭,萬里無雲的夜空中,竟然都沒幾個星星,北風呼嘯不止,即使身上裹著幾斤棉花,但也讓他對冬夜畏懼三分。
跑了兩百來步,一伙人來到了操場,很順滑地找到了營,以及隊。
隊正挨個地吆喝著數人,營正則眯著眼睛眺望著,似乎還沒睡醒。
冰冷的操場,只有一些火把亮著,算是指引方向。
而在操場的高台上,負責指揮一團的團長,也可以稱呼其為游擊將軍,正欣賞著雜亂的操場。
他身邊,則是有一親兵,捧著香,發出芝麻般的亮度,但在黑夜之中極為顯眼。
茅成幾乎聽到了什長,以及隊正的放輕鬆的舒氣聲。
一會兒工夫,忽然嗩吶聲再起,一切的噪音結束了。
而那些在半路上,還未歸隊,或者找不到隊伍的士兵,則一個個垂頭喪氣。
哀嚎聲幾乎如在耳畔。
「弟兄們都到了嗎?」
游擊面對三千人,毫不客氣地問道。
「去,挨個地去查,哪個營,隊缺幾個人,都要給我數清楚!」
團部的十幾個人忙下台,挨個計算著。
但凡輪到的,就沒有不膽顫心驚的。
就這般過來快一刻鐘,才算結束,眾人也挨了一刻鐘的寒風。
游擊得到答案後,怒吼道:「咱們玉泉大營第二鎮,乙字團,應到三千零四十人,實到兩千九百五十七人,有八十三人未到。」
「兩刻鐘,半小時都沒到,你去半道拉路上了?」
「尤其是第三營,缺了四十二人,半個隊,這個月就你們營幫全團人燒熱水,掃雪,不要忘了!」
「記住,連續三次倒數第一,老詹的規矩就要撤你的官帽了!」
「解散——」
待游擊走後,所有人鬆了口氣。
緊接著就是一片歡呼聲,大家都在開心不用掃雪,不用背煤。
而茅成臉上卻頗為苦澀。
他來到京營三年了,時間到了紹武四十一年冬,早已經從新兵蛋子成了老兵。
緊急集合,或者負重跑,是軍營中樂此不彼,長盛不衰的項目,因為這會使得大部分人偷懶。
而他,則在第三營,需要給全團人燒熱水,並且搬運卸貨蜂窩煤,大雪天還要掃雪。
冬天誰不願貓冬呀?
「你們這群混蛋,又缺人了,人家怎麼什麼都不缺?四十二人,他們的十分之一,老子帽子不保,先把你們撤了……」
營正罵罵咧咧,雙目中極其不甘。
各隊正們則去開會,小兵們則回去睡覺了。
翌日,起床的嗩吶聲未響,眾人卻早早起床,準備去吃飯。
隊部的伙房雖然只有三個伙夫,但卻腿腳麻利,饅頭,粥,鹹菜,都已經安排妥當。
黑黃色的粗糧饅頭凍得梆硬,必須在粘著熱粥軟化了才能吃,每人兩個。
鹹菜更是一人兩勺,不能多舀。
雜糧米粥雖說沒濃稠到站筷子,但也不稀,每人限定兩碗。
饅頭和粥全部下肚,茅成才舒服得打起飽嗝。
在鄉下一日兩餐,也只有在軍隊中才一日三餐,吃飽肚子呢!
緊接著,大傢伙掃了一上午的雪,才抓緊去吃午飯。
排著隊,茅成聽著兄弟們訴說的抱怨,心思卻飄到了午飯上。
按照三日一葷的慣例,明天才能吃到肉,不知是什麼肉?
無聊地敲打著飯碗,故而前頭傳來了驚呼:「怎麼還有雞蛋,肉?」
「不是明個才吃葷嗎?」
「今個算啥?」
所有人這時候哪裡顧得什麼規矩,著急忙慌的湧上前,看著鐵盆中的肉和雞蛋,一個個瘋狂咽唾沫。
甚至,當伙夫端來一盆油渣時,所有人不爭氣地狂咽口水。
這可是大手筆呀!
這時候,隊正才施施然而來:「這是項王殿下的恩德,爾等放心吃吧!」
大傢伙口中讚嘆著項王,眼睛卻盯著油渣不放。
過了兩日,茅成才明白,項王準備從他們團里挑出一些人充當王府護衛。
單身漢,身體強壯,聽話,能識字。
京營子弟大多滿足後三條,第一條反而較少。
從軍限制在十六歲,入伍兩三年還沒結婚的很少了。
而茅成,則符合這項標準。
整個團選了百來號人,第二鎮合計出了五百號人,湊成了一個營。
看著隊正略微傷心的表情,茅成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到了紹武四十二年春,連同他在內的京營子弟千人,邊軍五百人,蒙古韃子五百人,合計兩千人士兵,被連窩打包,去向海外。
去與項王一起就藩。
想到傳說中蛇蟲不絕,煙瘴肆虐,丈夫早夭的南洋,茅成後悔不迭:「早知道我就不參軍了!」
這些年來,大明早就流傳一句話:
寧可大明一片席,不要藩國磚瓦房。
這固有天朝上國的自豪,也同樣有對藩國的畏懼不解。
坐上船時,所有人的心氣不自覺地降了一成。
稀疏的船隻,零散的水手,述說著這個城市的貧瘠。
即使建設了近三年,但項國卻不如京城萬一。
「到站了!」喊一聲,聚集了不少人。
茅成顫顫巍巍地下了船,吸了一口氣,感覺鼻腔里都是濕氣。
衣衫不自覺的貼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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