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都御史、總督兩廣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糧餉兼巡撫事。
從二品官。
相較於侍郎,算是升了半品。
不過,在地方上布政使、巡撫都是從二品,官階上相等。
差別就在於差遣罷了。
巡撫和總督,都是京官,要麼掛都察院的頭銜,巡撫如果掛侍郎銜那就是從二品。
而總督如果掛尚書銜,那就是正二品官。
所以在地方上,巡撫和布政使並不害怕總督,因為兩者與其並沒有隸屬權,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兩個部門,官品相差也不大。
總督能夠行事,在於差遣。
于成龍心思不寧。
兩廣總督對他來說,不亞於一場飛躍石提拔,待到歸京時,八部尚書指日可待。
京城是風口,各種消息滿天飛,而在各部衙門,消息更像是長了腿一般,幾乎是剎那間就傳遍了京城。
兩廣會館。
驟聞此事後,兼任駐京辦職務的兩廣會館立馬就讓人準備禮物。
「這於總督,可好什麼?」
館首捋了捋鬍鬚,問道。
「聽聞其清廉自持,卓爾不群,在各部中也是特殊的。」來人匯報著:「一些昂貴的禮物,怕是適得其反。」
「那就準備一些兩廣特產,表表心意。」
館首認真道。
無論無何,提前跟兩廣總督搞好關係,對於會館來說受益無窮。
剛回家不到半個時辰,管家就說有人送禮物上門。
「還出去。」于成龍不喜道。
自己剛省官就有人拜訪,真是過分了。
「老爺,是兩廣會館的。」
駐京辦在唐是達成了巔峰,其名為進奏院,是藩鎮打探消息的重要手段,而到了明朝,會館這樣的半官方機構則代替了它。
故而,于成龍對此知之甚多。
會館代表著本省人也是尋常。
他琢磨了一番,就決定收下,向對未來當官的地方表態,況且也好理解下廣西的局勢。
館首一行人入府,見到寬敞明亮的府邸,不由得驚嘆莫名。
在京城,這般占地近五畝的豪宅,著實不錯。
但眾人卻明白,這並不證明其有錢,反而是聖恩昭著的表現。
在京城,土地有限,雖然經過李自成的一番禍害,內城七七八八的土地都被朝廷收回,但朝廷並不能給所有的官吏分配上好的住宅。
故而為了照顧百官情緒,住宅的分配也是做好標準:
新進的進士、庶吉士,將會分配在大宅院中,多者三四間房,少者兩間,算是大雜居。
但,只要其一分配,立馬就得搬出來,為下一屆進士空位置。
而對於四品以下的京官,只有租賃補貼,俸祿上每年多十石糧。
四品以上的官吏,算是簡在帝心了,所以基本上都分配了宅院,只要還是京官,就可一直居住。
於宅如此富麗堂皇,顯然其恩寵頗盛,皇帝照顧所致。
想到這,館首立馬恭敬了許多。
行了數百步,幾人在客廳,才見到了于成龍。
其臉頰清瘦,雙目有神,鼻樑高挺,顯得其精神抖擻,望之就是個精明人物。
想到此,館首嘆道,看來兩地巡撫日子難過了。
「學生兩廣會館館首,拜見制台。」
「起來吧!」
于成龍望著其人,大腹便便,兩耳招風,臉腮肥大,一看就是在京城吃的上好。
「學生聽聞制台將任兩廣,德治鄉梓,故而喜不自勝,冒昧前來,還望您見諒。」
「本官將任,治下之民前來也是常事。」于成龍輕聲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副輕鬆的模樣。
這讓幾人鬆了口氣。
于成龍這時候也知道,那些禮物都是一些兩廣特產,算是官場常例,並不算什麼。
有時候地方主官京城家中有人生辰,會館都被備下禮物。
「聽聞廣東富庶,廣州之繁華不下於蘇州、揚州,可謂是南方一流,這可是真的?」
「回制台,廣州的繁華自然是真的,在學生看來,揚州已然沒落,只有蘇州能比之一二。」
說著興起,館首滔滔不絕起來。
廣州的海關,廣州的商行會館,可謂是天下一流,甚至廣東的商人們已經提出粵商的口號。
珠江繁育了繁華的城市。
「據學生所聞,廣東去年合有八百萬眾,其中廣州府就有近兩百萬,可見其繁華。」
「那廣西呢?」于成龍忽然問道。
「聽說廣西的民亂可不小。」
館首這才結巴起來:「廣西也是很不錯的,只是民風尚武……」
于成龍端其茶,抿了一口,施施然道:「館首還是明言吧。」
面對于成龍的如此壓迫,館首面色如土,糾結了許久,才不得不言語。
整個廣西在嶺南很是特殊。
兩廣雖然是表親,語言習俗相差不離,但廣西擁有廣東不一樣的矛盾:土漢矛盾。
廣西從明初開始,就跟貴州雲南一樣,屬於重點的軍屯地區,大量的軍戶落籍,充斥了廣西的人口。
因為這些人是安家落戶的,所以他們占據了土地都是廣西要地,要麼土地肥沃,要麼位置險要。
隨著時間的推移,軍戶不斷繁衍,爭地、掙水的矛盾不斷發生。
宣德、景泰年間,民亂不斷,乃至於折騰到了崇禎年間,也不斷絕。
而朝廷的處理方式,則大有問題:殺。
一旦有造反的,就直接殺。
從來沒有什麼妥協。
這樣一來,雖然廣西的僮、瑤民亂不止,但人口卻不斷地減少,廣西大部分的土地都被漢人占據,成了名副其實的漢省。
要知道在明初,雲南、貴州、廣西三地,情況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廣東都有許多地方被蠻民控制,土司不少。
但隨著這兩百年的殺戮,廣西的漢人占據上風,只有臨近貴州的西北邊地,崇山峻岭,成了僮、瑤民亂的大本營,根本就無法剿滅。
于成龍揉了揉太陽穴,忍不住冷哼道:「廣西民亂,大半都是官逼民反啊!」
館首眼皮一跳,低下了頭。
軍戶需要土地,軍官需要奴隸和土地,以及戰功,地方官需要政績:改土歸流。
於是三者合流,幾百年來不斷的循環往復,逼迫瑤、僮遷徙,以至於到了山區,遷無可遷。
這都是兩廣地區心照不宣的事。
于成龍能夠看穿,自然是有本事的人。
他當然不知道在歷史上的滿清時期,土漢矛盾被滿人利用,來回橫跳,以至于越積越深,演變成了互相殺戮。
尤其是人口增加,生存空間的擁擠,讓這種仇恨世代相傳,械鬥不止,演變成了廣西狼兵。
不過在于成龍看來,此時的廣西省就算是,聚勢待發的火山口,危險至極。
「陛下是讓我去廣西收拾亂局啊!」
于成龍嘆了口氣,土漢矛盾,真的是讓人撓頭。
「你說,廣西這時候需要什麼?精兵?銀子?還是什麼?」
精兵代表著鎮壓,錢糧代表著安撫。
這句話一出,館首幾人就沉默了。
良久,館首忽然拱手道:「制台,在學生看來,廣西最缺的,就是港口。」
「港口?」于成龍一愣。
「廣東之前雖然也有不少的西夷前來,但也算不上太過於繁華,但開了海關後,各種貨物源源不斷的出口,百姓大得其利。」
「衙門能夠收稅,商人能夠賣貨,小民能夠賺錢,市面就漸漸繁華了。」
「所以,依學生看,廣西如今就缺一座港口。」
于成龍面色動容。
他在江蘇治過淮河,自然明白港口的重要性,同時也知道海關的重要。
如今的松江府,在整個江蘇已經能夠與蘇州比肩,除了人口上略顯不足外,賦稅已經相差不離。
戶部甚至估算,待到明年松江府將會超過蘇州,真正的成為天下第一府。
其中港口和海關,在其中起了關鍵性作用。
可是廣西不臨海呀!
于成龍渾身一震,他抬頭看一此人。
館首也意識到說錯話了,立馬低頭。
「好!」于成龍感嘆一聲,這才送客離去。
不得不說,這話對他的啟迪是十分大的。
廣西如今是內陸地區,窮山惡水,300年太平,人口不知道積攢了多少,正所謂人多地少,莫過於此。
而這時候,將廣東的欽州府、廉州府劃歸其有,不僅讓廣西的漢民數量增加,有利於統治,更能夠增加其賦稅。
一旦設制海關,對於廣西來說不亞於脫胎換骨。
「廣西有什麼?鐵礦,銅礦,銀礦?這些都可以開採出來,廣東的那個佛山,不是天下四大名鎮之一的鐵城嗎?」
想到這裡,于成龍疑惑頓消。
同時,把廣東的地盤劃給廣西,也是對兩廣官員的一場敲打。
作為總督,還未到兩廣上任,就得到了朝廷的信賴,直接割了廣東的土地,誰敢與之匹敵?
雖然某種情況上來說傷了廣東人的心,但在官場上卻是必須的。
畢竟能夠決定他前途的是皇帝,而不是廣東百姓。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廣東不是他的家鄉,如果朝廷將山西的部分地區劃給綏遠,河北,那他就會拼命了。
他思索了一番朝廷粵籍高官,發覺八部之中並沒有侍郎以上的,瞬間心裡就鬆了口氣。
如此,中央的阻力就微乎其微了。
想明白了這些,于成龍思量再三,最終決定還是得讓廣西擁有海港。
翌日,他快步入宮,向皇帝表明了心思。
同時,他也述說了對於廣西民亂的看法。
皇帝聞言後,露出一絲驚愕,旋即就是開心的笑容:
「于成龍啊,于成龍啊,你倒是給我一個大驚喜。」
「廣西的民亂,歸根結底還是人多地少的矛盾,你劃地給廣西,又開海關讓其通商,這是想讓廣西大治啊!」
「臣不敢妄言大治,只求平復不斷興起的民亂即可……」
于成龍認真道。
「不夠。」
皇帝看著他,忽然道:「僅僅是這兩項還不夠,欽州、廉州等地,也是相較貧瘠,養活不了多少人。」
「連肚子都吃不飽,談何通商?」
于成龍滿臉不解。
「移民。」
皇帝果斷道:「去往安南,齊國,乃至於呂宋,這些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
于成龍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如此。
為了那些藩國,皇帝是真的夠了。
「可是陛下,僮、瑤本就是蠻人,不知王化,去往各國怕是作用不大吧!」
「你不懂。」皇帝露出些許自得:「他們在廣西蠻橫,但去了藩國,就自顧不暇,不得不屈從,那裡了沒有他們的部落可以聯橫。」
「到時候,其王化反而就更快了。」
言罷,皇帝看向于成龍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的滿意。
能夠想到從廣東劃地,設置海關,已經代表著其的大局觀很是不錯,懂得從朝廷的角度思考問題。
這就很不錯了。
朱誼汐沉聲道:「這件事你就莫要再參與了,準備赴粵上任吧!」
顯然,這件事皇帝準備乾坤獨斷,直接對欽、廉二府進行劃分,在政治上保護于成龍。
得罪一省的官民,在這個鄉黨盛行的時候,對于成龍去往兩廣赴任是極為不利的。
甚至,百姓們的唾罵都超乎想像。
過來兩三日,內閣擬定聖旨,將廣東的廉州府,劃歸廣西,並且在欽州開港,設置海關。
這般動作一出,京城百姓倒是沒什麼,但兩廣的官吏們卻反應極大。
廣東籍官員大為震撼,接著就是不服,控訴,內閣遭受彈劾的奏疏多了上百個;廣西官員則奔走相告,歡喜。
而這兩方釀成的後果則是,兩廣會館直接分裂,廣東不想與廣西一同在會館。
這樣的鬧劇,讓內閣苦笑不已。
所幸朝廷中還是有識大體的,兩廣會館這才結束了這場分裂,不過再像往日那樣團結就很少了。
而到了五月初,會試公布了榜單。
這是新制度第一次施行,具有重大的意義。
其中,在富省兩百名額中,江蘇依舊獨占鰲頭,占了六十人,浙江在第二,四十人,安徽第三,三十五人,而曾經的山東,只有區區的二十人,可謂是悽慘。
在窮省的菜鳥互啄中,綏遠、寧夏、察哈爾終於實現零的突破,各自擁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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