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民事衝突,一律按照大明律處置。」
鄭森隨口道,一副對此胸有成竹的模樣。
見此,知縣和通判這才鬆了口氣。
很顯然,家產要進行平分。
當然,這只是私產,像是公產,如累世繼承的爵位和祖產,則是嫡長子繼承。
如果只有兩三代,或者三四代,自然無累世家產。
早在唐朝時,庶子就有權劃分財產,在特殊情況下,女子也有權力分遺產。
到了明朝,不問妻妾婢生,只依子數均分。
甚至到了清朝,私生子都有瓜分財產的權力。
「凡事一旦起爭執,就以大明律為主,國法就在那寫著,怕甚?」
鄭森隨口道:「此事可宣揚出去,呂宋之地,皆以此為準。」
果然,此事一經宣揚,立馬在歐洲群體中掀起來波瀾。
家長們心慌意亂,格外的煩躁。
他們年齡較長,見識比較廣闊,自然明白家產分割的缺點:
隨著時間的推移,龐大的家產將會不斷地削減,最後從富甲一方變為窮人。
在安德魯的豪宅中,壁爐燒起,熱氣翻騰,將房間裡的濕氣盡數逐出。
一群留著長而卷的頭髮或戴假髮的男人,身穿大翻領的襯衫,肥大的褲子呈褶皺狀,宛若燈籠褲。
一張白布長桌上,擺放著蓮花紋的瓷器,其上是香蕉,蘋果等熱帶水果,五顏六色,看著就很有胃口。
兩隻巨大的鯨魚蠟燭點著,保持著房間的亮度。
高腳凳子有規則地擺放著,靠背上刻著八仙過海。
「喝茶!」男主人臉圓乎乎的,親自擺放了幾盞青花瓷杯,給客人們倒上了綠茶。
「謝謝你,安德魯。」
長且瘦的大衛·艾克,則端起茶杯,悠哉悠哉的喝了起來,僕人路過時,見縫插針地抓了一塊綠豆糕。
在坐的諸人對此毫無異議,更不會責怪他的無理。
蓋因為,這位大衛·艾克,是整個新馬德里鎮的鎮長,同時也是鎮上的大富翁。
他家的莊園是鎮上數一數二的。
十幾個村落,上千戶的歐洲人,都受其管理,同時又是九品的官。
其雖不是貴族,但勝似貴族。
「鎮海縣裡的事,大家都已經聽說了吧,這是總督大人親自處理的。」
大衛環顧一周,隨口道:「聽說大家心裡不安,我就請大家在安德魯這裡吃些茶,畢竟你們都是鎮裡面有頭有臉的紳士。」
安德魯聽聞,憨厚地笑了。
「艾斯大人,如果這樣均分家產,這是不符合呂宋從俗而治的原則,這會對我們極其不利的。」
一個魁梧的大漢突兀地站起來,頭上的假髮都不自覺的掉下來了,他都沒反應過來。
眾人輕笑起來。
「大家怕是忘了,阿方索的事例,主要是他沒有立下遺囑,同時妻子又早亡,所以家產就被平分了。」
大衛高聲道:「所以大家一定要引以為戒,平日裡就立下遺囑,招人見證,情婦不宜當成家人,不然後患無窮。」
「阿方索鑽了空子,違背了基督一夫一妻的規則,所以就只能遵循大明律。」
這一番解惑,眾人才鬆了口氣。
這時,大衛鎮長繼續道:「之前鎮子上的孩子們都會被送到縣城讀書,我決定在鎮上設立學校,希望大家踴躍捐款。」
紳士們自然踴躍,畢竟這事關眾人教育。
孰料,時間過去了幾日,教室什麼的也被搭建好了,孩童們朗朗讀書時,忽然神父帶著一群漢子,就衝進了學校。
大衛鎮長極怒,壓制住怒氣:「我親愛的神父,你為何要闖進孩子們的樂園?」
神父頂著地中海頭髮,穿著教士服,臉上同樣憤怒:「鎮長閣下,請告訴我,為什麼學校里沒有神學。」
「你讓孩子們學那些儒教,是要讓他們改宗嗎?你可知道這會讓你下地獄的,全家下地獄。」
神父氣喘吁吁,怒吼著,以前唱的聲音撲面而來,唾沫星子肉眼可見。
大衛懵了一會兒,才明白其意思:「神父,孩子們禮拜日去教堂不很好嗎?那可比讀書重要多了。」
「況且,上學若是沒有四書五經,怎麼讀書?儒家並沒有神仙,孩子們並沒有信仰異神。」
面對大衛的解釋,神父滿臉不信:「整個歐洲的大學就是神學院,而在呂宋也不能例外,即使是孩子們。」
「神父,您可知道,您這樣做的意義?」
大衛神色一冷:「在這裡讀書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有錢,而不是那些貧窮的短褲漢,一旦您阻止他們子女學習,整個西蒙鎮,神的信徒們怕是會遭受不好的事。」
神父神色一變,臉上立馬猶豫起來。
凝視大衛良久,神父才帶著信徒們離開了學校。
「一群見鬼的礦信徒。」
大衛都囔著:「要是還亂來,老子就改信路德宗。」
片刻後,紳士們迫不及待地抵達了學校,見到孩子們無恙,一個個的也鬆了口氣。
不過對於天主教的信仰深入骨髓,眾人心生懷疑,忍不住探查起了教材。
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四書五經等,基本上都採用的是漢字模式,根本就沒拉丁文。
此時的歐洲,雖然語言沒有統一,但文字基本上都使用拉丁語,但隨著宗教戰爭,逐漸演變出德語,法語,英語等,即本土化。
「鎮長閣下,竟然一個拉丁文也沒有?」一個紳士不滿道:「這樣孩子們將來如何去歐洲?」
「歐洲?」大衛搖頭,苦笑道:「歐洲人都在學習漢字呢,您回歐洲,不就是亂來?」
「而且你要知道,漢字學會了,才能當官,才會當官。」
「而在歐洲,即使你學會了拉丁文,普通的平民只能去教堂,或者去寫戲劇,不然得餓死。」
一通解說,這群紳士們才罷休。
大衛搖搖頭:「你們才移民幾年?神父算個屁?知縣才是最大的——」
對於這新鎮的情況,他自然是有所預備,有條不紊的進行安排,如今也沒出什麼錯。
鎮中心,新建立不到一年的教堂,雖然比不起像巴黎,馬德里那樣的大教堂,但這座聖母教堂也是雄偉。
科恩神父心事重重,而一眾的信徒們則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行事。
「你們都回去種田吧!」
親眼見這群平民信徒們離去,科恩神父嘆了口氣:「越是有錢人,心裡就越髒,只有窮人才會虔誠的信仰吾主。」
陽光透過玻璃,迸發出五彩的光芒,但卻讓他的眼前一片迷茫。
這座教堂即使再昂貴,但是如果沒有信徒前來禱告,那將會有什麼意義?
他跪在十字架前,虔誠地祈禱:
「吾主啊,這個呂宋,雖然富饒且美麗,但權力卻奪走了您的光輝,信徒們寧願去跪拜一個中國人,也不想來拜您……」
「怕是用不了多久,這座教堂將會荒蕪吧,我真實後悔沒有聽人勸告,來但此地傳教……」
他清晰的記得,當這座教堂初露雛形的時候,全鎮的男女老少都會前來祈禱,到了去年,只有兩三百人了。
今年卻只有兩百人,人數越來越少。
半了小時後,他登上高樓,打開窗戶,就見到一陣煙熏火燎,鼻腔中滿是紙灰味,窗外的玻璃都熏成了黑色。
只見,那教堂後面的墓場,曾經的十字架墓碑,也變成了長方形。
墓碑上的字體,十有七八都是漢字,拉丁文越來越少。
而離譜的是,在墓碑之前方,許多裁剪的奇怪紙張,被鄉民們稱作是紙錢,然後點火燃燒。
鄉民們告訴他,這是給在天堂的家人們寄去禮物。
還有許多的酒味,久驅不散,即使在窗口中也能嗅到。
「天堂會沒有酒嗎?那裡應有盡有。」
科恩神父不屑道,他眺望著,相隔不遠的,就是那座學堂,教授的漢字。
「這裡的歐洲人,已經喪失了本性,仿佛不像歐洲人。」
課本之中沒有上帝,就像教堂之中沒有十字架,這是辱聖的動作,那群人竟然敢阻止,簡直是膽大妄為。
「東方教區大主教?我要寫信去告狀——」
……
江西,彭澤縣。
隨著夏收的結束,農民們並不得閒,他們需要匆忙的翻弄稻田,除草,然後育秧,為即將到來的晚稻做準備。
因為務必在立秋左右將晚稻秧苗插下,八月插下十月收割,如果晚了季節,收成將大減,甚至絕收,
也如此匆忙,所以社學中也基本會放假,允許那些放大的孩子們回去幹活。
只有那真正的尖子,才會留下來讀書,從而拼一把童試。
朱世昌捲起衣袖褲腿,彎著腰扯離雜草,注意力要非常的集中,不然的話就會把秧苗給誤除了。
所以孩子們速度很慢,一旦被扯了苗,立馬就噼頭蓋臉地罵將而去。
老二、老三在田裡拔草,即使戴著草帽,他們的脖子也被曬得通紅,但為了填飽肚子,卻不得不繼續除草。
這時候,老二忽然道:「那不是大哥嗎?」
「胡說,你大哥在學堂里讀書呢,他將來是要考狀元的人物,下田做么子事?」
「爹,那裡是大哥撒!」
朱世昌扭頭一瞧,果然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心牙,你在田埂在做麼事?」
「爹!」被全家寄與希望的朱傳心,此時卻道:「我先生說,在九江有肥料,能上大力呢。」
「保管能讓稻子有個好收成,我想著家裡的田事最重要,可不能耽誤了。」
「肥料?」幹了一輩子農活的朱世昌,雖然書沒讀多少,名字也是用半斗米換來的,但對這個詞天生敏感。
他太明白肥料的重要性了。
雖然人糞漚肥,但一家老小全上陣,也只能讓湊活一畝來地。
撒了肥料後,地里的收成能漲一兩成,一年兩季,就能多收上三四斗糧食。
平日裡他倒是想要買肥料,但城裡的夜香都被那些大財主們買走了,他們這些小門小戶,根本就沒渠道。
「牙啦,這肥料貴不?咱也能買上?」
「在南湖嘴呢,有鋪子專門賣肥料種子,人都排成了長龍。」
彭澤縣隸屬於九江府,距離他們這百里路途,坐船去的話,逆流去時要兩個時辰,回來時卻只要一個時辰,極其方便。
如果是在以往,他沒有路引,但如今一府不用路引,就很是讓人方便了。
朱世昌滿臉驚訝:「肥料種子?這玩意兒還是種子?糞也能種出來?」
「聽先生中,這肥料是一種叫紫雲英的花草,不擇地,野地就能長,一畝地能肥三畝呢!」
朱傳心迫不及待道:「聽說其肥地,一畝地能多收三四斗糧食,搶手的很呢!」
朱世昌目瞪口呆,咋越說越誇張?
能多收三四斗?這是神仙吧?
朱傳心忙道:「您跟村裡的叔伯們一起去,倒時候直接划船去,快去快回,種子十文一斤,您信我快去買,不然就沒了。」
朱世昌算數雖然不強,但憑藉著對於農事的敏感性,卻計算得清楚。
每斗糧賣給糧商也不過十來文,這買賣值了。
對於兒子的老師,他倒是信了,耽誤一天不算什麼,只要能找補回來就行。
翌日,堂兄弟五六人,迫不及待的坐船去了南戶嘴,見到了那肥料店。
果然,其店鋪前都拍成了長隊,格外的壯觀。
朱世昌幾人越發的覺得來對了地方。
他問下了周邊人,是什麼情況。
「這紫什麼草,聽說是在安慶府傳來的,然後過了江,到了咱這。」
漢子也不含湖,直接道:「這玩意肥田的厲害,比人糞強多了,隨便種種,堆肥一下就能肥地,而且還能餵牛羊,划算的很。」
「我聽人傳,好像是什麼皇帝推行的東西,大家都搶著要。」
排了半個時辰的隊,朱世昌一下就買了五斤,用了五十文,心中不安中又帶著期待。
如果真能肥田,不求多,只要一斗半斗,家中的十來畝地都沾光,就能過個富裕年。
到時候,也能給大牙買本書,多送點禮物到先生家,考上秀才就好。
哪怕是童生,也能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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