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噹噹——」
巨大的編鐘開始敲響,似乎遵循著某種規律,跳躍著音樂,如高山流水,又如同小溪潺潺,或百鳥私語,別有一番味道在心頭。
萬壽聖節後,整個宮廷又如同候鳥,再次遷移到了玉泉山,龐大的紫禁城空落落的,只有不到五百來人留守。
朱誼汐閉目傾聽,整個思維似乎都已經投入其中。
相較於那些二胡,喇叭,琴,琵琶等,編鐘更具有一股隆重感,就如同寫信必須要用文言文一樣,格調在那。
這套編鐘來自於太常寺,專為皇帝所做。
在前明時,太常寺專門負責祭祀之樂,雖然說是小九卿,但卻只能執行,具體還得聽從禮部的調遣。
紹武新政後,由於廢黜了教坊司,禮部專司科舉、祭祀、外交、藩國等事,所以樂坊就被放在了太常寺之中,專門為皇家服務。
太常寺在某種情況下,儼然是皇帝半個家臣。
自然而然,其就一門心思地為皇帝服務,以求得恩寵好上位。
「不錯。」皇帝點點頭,嘆道:「古人之意境,今不如矣!」
太常寺卿恭維道:「雖今樂不如古,但聖君可比當時強多了。」
「哈哈哈!」朱誼汐笑了笑:「繼續努力吧,不要拘束於古樂,西夷的那些樂器也可以參謀吸收,音樂之道,不要拘泥中外。」
「就算是一些西樂師,也不妨吸納一二,」
兼容並蓄,吸收融合,這是大明走向世界的道路。
朱誼汐同樣一直親身實踐。
如,司天監中的傳教士,科舉中的西夷學者,宮廷之中的畫家,以及在北京謀生的商人。
就連當年凋刻功勳群臣像,都有不少的傳教士加入其中,使得其更加真實一些。
京城百姓如今對赤發碧眼的西夷,已經習以為常,不再感到恐懼。
開放的思維,才是一個國家強盛的根本。
反過來,強盛的國家基本都很開放。
就拿如今的奧斯曼帝國來說,別看人家信仰和平教,但確是最開放的國度。
希臘人一直信仰東正教,斯拉夫也是,在猶太人被歐洲各國喊打喊殺之際,只有奧斯曼收留了他們。
現如今的大明,已然是世界一等一的強國,自然也有所底氣進行開放。
「是。」太常寺卿心中不怎麼樂意,但卻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誰讓這位皇帝連西夷女子都敢納入後宮,開了歷史先河,他也只能遵從了。
興許是那兩個西夷妃嬪吹的枕頭風。
心中滴咕著,他悄然離去。
片刻後,皇帝擺擺手,編鐘也停了下來。
陶冶情操後,心情莫名的就舒展了許多。
隨即,他披上一件薄衣,建在山林之上的玉泉山莊,格外的涼爽,即使沒有加上冰塊,也帶著幾分寒意。
「爺,釣魚?」劉阿福恭聲道。
「不用了,哪能天天釣魚。」
皇帝隨口道,然後腳步輕快地出了殿,迎面就是瀑布,嘩啦啦地澆在地板上,濕漉漉地,水氣極多。
他隨手撒下些魚食,不一會兒那水潭之下,就有錦鯉躍然而出,直接打滾叼走魚食。
紅的,黃的,黑的,各式各樣,一個個膘肥體壯,甚是惹眼。
可惜,這段屬於他平靜的時光沒有多久,次輔馮顯宗求見。
「他來做甚?」
朱誼汐眉頭一蹙:「讓他過來吧!」
言罷,他找個躺椅坐上去,頭髮也束起,然後順著躺椅掏空的枕頭洞滑進去,這樣就不用擔心壓著頭髮。
其實,朱誼汐不是沒想過剪髮易服。
即,將長發剪成後世的短髮,然後再將寬鬆的峨冠長袍變更為貼身的勁服,從而更適應生活。
尤其是那一頭長髮,已然及腰,大夏天的相當於穿了件棉襖,格外得熱,
但文武百官們卻反應激烈,即使是略微的試探也不行。
有些儒生更是借西夷言語,短髮之人,可見其蠻夷也,必然不忠不孝之人眾多,仁義全無。
雖然這句話有些正確,他怎麼聽著那麼彆扭?
朱誼汐想了想,歷史上,本來能夠順理成章拿下江南,結果滿清硬是要剃髮易服,搞得許多文人被迫造反。
這還是滿清大肆屠城的結果。
他掂量了下自己,如果這樣做的話,短時間內可能會見效,但後世之君必定不會遵循。
自己很可能在歷史上成為一個褒貶不一的君主。
至於易服,這是更為困難。
因為這是朱元章,借鑑唐宋之衣改來的,屬於禮法的一部分,更改衣服不亞於改朝換代。
這是自毀自己的根基呀。
智者所不為也。
後世民國之所以容易,一來是辮子確實很醜,二來則是漢人的尊嚴被按在地上摩擦,崇洋媚外已然成了風俗。
所以,剪髮不過是效彷洋人罷了。
不然的話為何不是留長髮?回歸祖制?
此時的大明,母庸置疑是天朝也,百姓自詡為天朝上國子民,瞧不起蠻荒藩國,讓他們效彷西夷,那不是要他們命嗎?
寧願吃不飽飯,也要尊嚴。
這就是事實。
「陛下——」
就在他暢想的時候,馮顯宗腳步匆忙而來,雙手舉過頭頂,恭敬異常。
對此,朱誼汐懶散道:「次輔怎麼來我這?可是有要事?」
聞聽這般稱呼,馮顯宗心頭一稟,看來皇帝心情不佳呀。
可是這情況又不像。
難道是因為我來的不是時候?
他餘光四掃,又沒有什麼美人嬪妃,鼻子嗅了嗅,也無那般味道啊!
看來是皇帝心情不佳,顯然是被朱謀那斯給氣的。
他略微抬起胸膛,沉聲道:「陛下,前不久首輔言語的康國之事,臣以為,錢糧不足為要事。」
「而且,四川崇山峻岭極多,又比鄰康國,衛藏,故而臣以為,可設一總督,以防萬一。」
「重慶省源自四川,雖然人數較少,但錢糧卻是不缺,正好周濟一二。」
「你的意思,是設立川渝總督?」
聽得這話,朱誼汐面色一動,心情愉悅了一些。
這可正經事,他也得認真了。
如今在大明,有晉綏總督,兩廣總督,陝甘總督,再加上一個川渝總督也不過分。
等到康國,衛藏拿下,再設一個康藏總督,如此豈不合適?
「甚好。」
朱誼汐站起身,讚嘆一句:「汝可有人選?」
馮顯宗哪裡敢言語,頭搖的如同撥浪鼓:「臣並無人選,陛下燭見萬里,可試選之。」
對於這番話,朱誼汐並沒有在意,他掂量了許多,才嘆了口氣:
「你以為太子如何?」
啊?
馮顯宗一愣,根本來不及反應,被這番話弄得猝不及防。
好傢夥,讓太子當總督,這是什麼操作?
大明三百年根本就沒有這種事。
不過這位皇帝是出了名的叛逆,又是開國之君,他怎麼說根本就沒人敢反對。
「宰相起於州府,如今太子在東北當城主,表現的雖然比較出色,但還是難當大任,讓其充任川渝總督,正好鍛煉一下他的能力。」
朱誼汐輕笑道:「偌大的四川他都治理了,更何況那天下了!」
馮顯宗真的驚了,皇帝竟然看的那麼開?
要知道,雖然大明的太子,位置穩當,但平日裡基本上都是上課,根本就沒有什麼權力可言。
治理兩省之地,多大的氣魄。
難道皇帝身體不好?
馮顯宗心頭一驚,瞬間他雙目微紅:「陛下,您可得保重身體啊,女色雖好,但卻是刮骨石啊……」
聽得這話,朱誼汐恨不得一個巴掌扇過去。
這也是大明,要是在滿清,一個誹謗君上的罪名拿下,滿家抄斬。
「放肆——」
「臣失言!」馮顯宗忙跪下。
「此等事,你要裝在肚子裡,莫要亂言,待到合適時機。」
朱誼汐態度變冷了,甩了甩手,讓其退下。
馮顯宗才明白自己說錯話了,但他卻很開心,因為皇帝並沒有生病,身體還是康健。
二十來年的君臣,自然期望長長久久。
而深層次的原因,則是太子周邊早就聚集了一大堆人,如果短時間內繼承皇位,他這個是次輔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首輔。
得空出位置安置近臣啊!
待其走後,朱誼汐搖搖頭。
這些人,腦子裡就是想的多。
若不是怕江山二代而終,我對於太子也不會這般培養。
實際上歷史教訓太深刻了。
旋即,他又想起了其他兒子。
藩國制,必須在他今生進行下去,不然的話很難持續,能堅持個兩三代他就滿意了。
不一會兒,他竟然睡了過去。
「陛下,陛下……」
忽然,耳旁傳來了輕呼聲,朱誼一眉頭一蹙,睜開了眼:「怎麼了?」
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的起床氣極大,聲音不自覺的就重幾分。
一眾緩緩宮女紛紛跪下,不敢言語
劉阿福則膽顫心驚地道:「爺,是軍械司傳來消息,是不是那個叫什麼蒸汽機突破了,您一向最關注這個……」
「蒸汽機?」
聽到這三個字,朱誼汐立馬酒醒了。
他忙起身:「快,給我換衣服。」
片刻後,一身明黃色常服就穿在了身上,坐著步輦而去。
軍械司歷來被皇帝重視,而且基本安置在玉泉山莊附近,路程不過七八里。
這裡不僅研究著各種軍械,改良各種的火炮,火槍,還對於農具也在不斷地增改,這裡已經成為了大明技術研發中心。
一旦軍械司研究得好,那就兵部就會上報內閣,然後就讓兵部進行製作,裝備入軍中。
而各種的民用器械,則是通過內務府售賣去各地。
軍械司占地近千畝,承包了一個小山頭,範圍是極大的。
故而,軍械司分成了三部分,火器,裝備,以及蒸汽機。
而蒸汽機占地不過五十畝,卻有上百個工匠在,日夜鑽研,還有許多的傳教士在內幫忙。
蒸汽機,顧名思義就是燒水產生熱氣,從而擁有了動力。
皇帝對其要求,必須要帶動鐵軌馬車那樣,一次性能帶動百來,數萬斤的動力。
因為無論從軍事還是民用上,火車總是最重要的。
如此,對於蒸汽機的體積,效率,都有了極高的要求,同時還得研究齒輪,車輪等,制動能力自不必提。
說是研究蒸汽機,但其實研究的是整個火車。
「陛下,製造這機子,還得要求會幾何,算數,工匠們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故而成算極慢。」
「同時,又得量產,耐度,刻度又極精……」
匠人顫顫巍巍地闡述著,顯然不算是聰明,話語之間就暴露了其抱怨。
對此,朱誼汐表示毫不在意:「快,帶我去看看蒸汽火車。」
「是!」
不一會兒,在一道長近一里的鐵軌上,一列火車在其上。
朱誼汐數了數,其車廂長達八節,每節長達五丈,按照後世並排座椅樣式,每排五人,空出一走道。
每節車廂能納七十五人,八節就是六百人。
車廂是木製的,每節車廂窗口有八道,腦袋大小,就跟房間一樣擁有著窗戶。
火車頭極大,而那蒸汽機同樣極大,幾乎有馬車那麼大,空出個洞,旁邊擺放著許多的煤炭。
「陛下,只要將煤炭放入其中,一旦燃燒,水就會沸騰,然後升起熱氣,帶動的車輪而動。」
工匠恭敬道:「無論是颳風下雨,都能行進,但最畏懼的則是鐵軌變形。」
「陛下,火車重量極大,車輪都是鋼做成,鐵軌用生鐵,就容易變形了……」
「如果鐵軌也用鋼的話,成本就大了……」
「不一定非要用鋼軌來換。」
朱誼汐饒有興致地在車廂中穿梭,雖然極其簡陋,但卻讓他興致極高。
「可以採用鋼包住鐵軌,不僅能節省成本,也還安全。」
實際上,鐵軌中加入錳才是最佳方案,但錳又不像是鐵,無法直接鍛造出來,需要特殊的技藝將軟錳礦分離出錳來。
可惜,如今的這種技術,根本就無法實現,這又是另一種課題了。
所以鐵軌先將就著用吧,等到錳分離出來就能加入了。
「先將去玉泉山的鐵軌包鋼,試行這新式的火車,造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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