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公平
紹武二十一年悄然來臨。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除了日曆翻過一篇外,與其他的時間並無兩樣。
但對於修了一個月假的文武們來說,這可是大事。
蓋因為內閣之故。
原先的四名閣老,如今僅剩下倆人,總不可能一人管四部吧?
一時間,四品以上的文官們心急如焚,四處奔波,希冀能被選上。
不過,最熱門的人選,卻是吏部尚書劉湘客。
吏部被譽為八部第一,其尚書是遞補內閣的首選,就連吏部左侍郎,也是各部尚書的首選。
除了慣例外,乃是因為劉湘客是陝西人,而且還是西安富平人,妥妥的鄉黨。
其一開始為諸生,從史可法軍中佐貳官,待揚州城破後,隱居於太湖,為抗虜奔波。
帝入南京,徵召鄉野賢達舊臣,劉湘客入朝,以監生的身份授得知縣之位。
歷年來不斷上爬,如今已然躍居八部之首的吏部,成了天官。
能力,資歷,亦或者是鄉黨身份,其入選的機會都很大。
一時間,其門庭若市,拜帖堆成了幾箱子。
劉湘客自然知道,入閣與否憑藉君恩,一旦留下不好的印象,將來可就懸乎了。
他果斷地閉門謝客。
他都這般了,禮部尚書趙郎星,工部尚書張同敞,刑部尚書丁時魁,兵部尚書吳貞毓,財部尚書金堡,戶部尚書崔炳春,民部尚書秦淮波,一個個都是沉默不言。
事實上,皇帝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在正月底,吏部尚書劉湘客被免去尚書之位,被拜為文華殿大學士,入值文淵閣,參預軍機要務。
同時,他還被加了太子少師的頭銜。
殿閣學士其實只有正五品銜,但太子少師卻是正一品銜,保障了其地位。
入值文淵閣,則是差遣,權力的核心。
理論上來說,僅入值文淵閣就夠了,但權力與地位相匹配,才會讓人真切的信服。
少師,學士,入值文淵閣,缺一不可。
而接替其任尚書的,則是吏部左侍郎徐復。
之所以其他各部尚書沒有調換,實在是之前在閻應元入閣時,已然微調了。
第二位入閣的人,則出乎所有人預料:
都察院左都御史嚴起恆。
其被加封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少保,入值文淵閣。
同樣是三件套。
二人都是群輔。
由此,內閣又恢復到了四人模式。
其中,年齡最大的為堵胤錫,六十七歲;閻應元其次,為五十五歲。
劉湘客五十四歲,嚴起恆最年輕,五十有三。
除了劉湘客被賜予了同進士出身外,余者都是進士出身。
可以說,整個朝堂的高官,非進士的已經很少了。
開國那段時間的福利,已經沒了。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堵胤錫和嚴起恆是南方人,而閻應元和劉湘客是北方人。
某種情況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平衡。
新官上任三把火,推遲已久的京察終將是來臨了。
「誰能料到,馮顯宗和朱謀雙雙落馬?」
雨打芭蕉,寒風刺骨,即使窗台封閉的再嚴實,也無法阻止寒風的偷襲,可謂是防不勝防。
朱存渠披著大氅,烤著火,感覺到脖頸處的一縷寒風,他不由得縮了縮,將手中的書信放下。
他露出了一絲疲憊。
同時,心裡又有了些許的暢快。
對於朱謀這廝,他心裡也是厭煩的緊,若不是顧忌太子的身份,早就讓人彈劾他了。
「殿下!」
這時候,懂事的幕僚則輕聲道:「川渝兩地的錢糧,已經整理出來了。」
太子的東宮雖然有許多文臣,但實際上卻多是文官掛名,任職的很少。
自然而然,任職川渝總督後,他得按照傳統,招募幕僚做事。
進士觀政相當於機關打磨,而在地方為官則是親民,複雜異常。
在這種情況下,師爺是杜絕不了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就連朱存渠也不例外。
異地為官,耳目堵塞,沒有師爺根本就是衙門中的活雕像,啥也不知道。
所以後世也沒有杜絕,只是化私為公,變為秘書罷了。
梳理兩省賦稅、糧倉,錢穀師爺是必須的。
奏對內閣,下回州縣,往來公文複雜,解讀起草,應酬往來的公文繁雜,書啟師爺必然是要的,他可沒閒工夫起草華麗的詞文應付。
然後就是掛號師爺,其負責登記、匯總、分發出入內衙的各道公文,以及準備登記、摘錄文件要點的簿冊。
由於川渝總督不負責刑名,所以刑名師爺就免了,但由於負責兩省軍事,管轄兩省軍隊,所以戎幕師爺,這種參謀人才也是必須的。
除此以外,他身邊的僕從、幕友的俸祿發放,私人用度,也得有專人來管,其就是賬房師爺。
錢穀師爺對公,賬房師爺對私。
另外,應對來訪賓客,還會有知客師爺。
由於需要面對康國,衛藏國,以及川渝的蠻夷,所以他又有一個掌夷師爺。
錢穀、書啟、戎幕、掛號、賬房,知客,掌夷,七大師爺,必不可少,他們是整個總督府的重要支柱。
這也是邊疆大吏能夠替朝廷控制地方的關鍵。
專事有人專人應付。
像是巡撫,他們身上還掛著賑災的頭銜,故而還得加一個濟民師爺,管理河堤的河工師爺……
可以說,在官僚體系下,師爺已然是官員的重要輔佐,地方胥吏想要瞞過主官,為所欲為,則很是艱難。
因為這些師爺們的專業水平,有的還比胥吏強一些。
所以在師爺大興的清朝時,地方官占據主動,甚至同流合污吃大頭。
「多少?」
去年十月底出京,從河北一路巡查,緊走慢走,快過年的時候抵達四川成都,可謂是艱難。
朱存渠想起蜀道難的詩句,心生感慨。
「四川兩百萬戶,民近八百萬,重慶八十萬戶,民三百萬。」
「紹武二十年,四川兩稅只有三百萬塊,而商稅(鹽、鐵、銅,酒)卻有四百萬塊,僅僅是井鹽,就有百萬……」
兩稅三百萬,三七分,上繳朝廷二十百一十萬,商稅五五分,那就是兩百萬。
攏共上繳朝廷四百一十萬。
心中打著算盤,朱存渠笑道:「聽說陛下在湖廣時,就用川鹽濟湖,如今川鹽行銷湖廣,也多得如此。」
「重慶多少人?」
重慶省由四川省的重慶府、夔州府、順慶府為核心,添加湖北省的施州府,再加上酉陽宣撫司改成的酉陽府,五府之地,三十來縣。
「三百萬。」
「如果重慶沒有劃出去,那就是一千一百萬人咯?」
朱存渠感慨萬千。
「重慶五府,兩稅約五十萬,商稅兩百萬。」
錢穀師爺繼續說道。
重慶地少人多,三峽所在,繁榮倒是可以預料的。
朱存渠則心中敲起了算盤。
按照規矩,商稅五成上繳,三成留縣,兩成在省,為留貯,負責賑災,修堤、教化,表賞等事宜。
如此,四川留貯為八十萬塊,而重慶為四十萬塊。
更別提了,兩省縣倉還有一些庫存。
畢竟一縣的財政,官吏兩三百號人,吃的是戶部發的糧餉,只有白役和縣巡防營等,才吃縣衙飯。
更別提縣巡防營一半的餉錢由朝廷支付了。
這也是紹武朝與前明的不同。
前明是把地方俸祿扣完後,再上繳朝廷的,屬於淨得利,而紹武朝不需要扣稅,統交統發,控制力更強。
按照預估,各縣留下的縣倉,應該有不少的銀錢。
「一百二十萬塊,足以支持一場戰爭了。」
朱存渠嘀咕著。
在臨行前,他的父皇就明言,就任川渝總督的三年內,必須解決康國和衛藏國。
到時候他這個川渝總督,將會變成西南總督,負責川、康、藏三地。
他不奇怪皇帝為何要攻滅康、藏,蓋因為這位皇帝從不掩飾對土地的貪婪。
對於康、藏二地,他也曾問過是否分封,但這位皇帝卻道:「長江黃河盡出此地,焉能讓藩國掌之?」
扭過頭,他問起了一旁的戎幕師爺:「兩省的軍隊如何?」
「不堪大用。」
戎幕師爺苦笑道:「巡防營只是抓賊罷了,剿滅一些小毛賊,根本就無法作戰。」
「四川巡防營三萬左右,重慶約萬人,四川由於是邊地,故而有五千京營駐防,而重慶只有三千人。」
「不過,這駐防京營多習山地,部分人也不怕高原病,倒是練出來的。」
對於朱存渠要求攻克高原的舉措,他們當然一清二楚,也一直為此謀劃。
「駐防京營指望不上。」
朱存渠沉聲道:「年底他們就會回京,新一批的京營會來……」
「從各地巡防營中抽取精銳,去適應適應。」
「人數就暫定為三千人吧!」
「殿下,巡防營抽人動靜太大,何不從各地土司抽調些許滿兵過來?」
戎幕師爺提出來自己的建議:「蠻兵耗費比巡防營低多了,而且演練在山中也無多少人關注……」
「甚好。」朱存渠笑道:「就招募三千蠻兵。」
「至於餉錢嘛,讓四川提二十萬,重慶提十萬過來。」
旋即,等到春暖花開,朱存渠去往石柱,給這位巾幗英雄上香。
秦良玉受的起他的香火。
經過改土歸流,石柱土司也變成了石柱縣,朱存渠卻知道,馬氏對這裡的控制並沒有減弱分毫。
即使馬萬年已經封侯,在京中居住。
但時間會消磨一切。
「石柱最高的山是什麼山?」
朱存渠問道。
一旁的石柱知縣忙道:「稟總督,是萬壽山,上面有萬壽軍寨,是當年秦誥命屯兵的地界……」
「把萬壽山易名為良玉山,設廟宇,封秦老為良玉山神,賜田百畝為祭田。」
朱存渠隨口道。
作為太子,他有這個資格來做。
「是!」
知縣自然應允。
迴轉途中,儀仗在大路上行走,忽然半路有人喊冤。
「冤枉啊,冤枉啊!」
朱存渠無奈地笑了,戲文的故事,竟然真的發生在他身上。
「押過來吧!」
很快,一個衣衫襤褸,狀若乞丐的男人跪在地上,渾身瘦骨嶙峋,被兩個士兵架著過來,可謂悽慘。
「說吧,有什麼冤屈儘管呈上來吧!」
朱存渠話語中存著幾分激動。
第一次碰見這種事,他也緊張。
「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啊!」
連喊了兩句,這男人就暈過去了。
好嘛,不上不下的。
朱存渠沒有辦法,直接去巴縣,也就是重慶省城駐下。
他手底下自然是有能人的,一下子就打探了清楚。
原來,告狀的男人叫項城,而其父項子顯,是縣醫館坐堂大夫,負責整個醫館的運行。
在之前,皇帝要求各縣設醫館,然後分派太醫院子弟入駐,是為醫官,為正九品的醫生。
府則是八品醫士,省則是七品的醫師。
由於吃的是皇糧,所以要求醫館平價看病,不得高價。
項子顯自然不敢違背,畢竟他旱澇保收,朝廷托底,並不怕什麼。
但架不住,他看病的時候,診斷出重慶知府的侄女懷了身孕。
人家雲英未嫁,這不是污衊嗎?
知府一世清譽毀於一旦。
一下子,整個醫館被砸了。
除此以外,拎著時日不斷有人叫囂,說是在庸醫害命。
縣裡直接將其押入大牢。
「我聽聞,縣審不過,不是有府審,按察使嗎?」
朱存渠奇了,按照紹武朝的規矩,縣通判審後,府通判還會在審,最後按察使會把最後一關,最後上報刑部。
項城苦笑道:「縣通判和府通判誰不給知府面子?」
「至於按察使,他老人家哪裡知曉實情更何況我老父是被屈打成招……」
司法獨立,通判監察地方官,但卻大不過官官相護。
按照常理來說,總督對於司法是沒有干預權的,但誰讓朱存渠特殊呢!
與戲本中的困難不同,自上而下的命令,按察使迅速重審,還與項家清白。
幾乎是走了個過場,而非辨明真相。
朱存渠歡喜過後,就是直皺眉。
這是公平嗎?只不過是以大權壓小權罷了。
一旦碰到更大的權勢,冤殺又算得什麼?
權力,令人著迷,又讓人感到厭煩。
「公平,這世道即使聖君臨朝,又何來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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