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二年還是如約而至。
要說過年之前還有什麼讓皇帝的心難以落下的,就是日本方面沒有新的戰報傳來。
他原來預期十萬大軍在日本不太可能遭遇失敗,哪怕那個民族極端,但也至多有一到兩場苦戰,結局不會變的。
如果時間再拖幾個月,他就要開始懷疑了,就算戰場上不失敗,但畢竟東渡海洋,風高浪急的,說不準會生出什麼意外。
他在心裡藏著這個淺淺的擔心,不叫任何人看出來。
還在這種情況下帶著老三、老四、老五三個皇子到京師衛戍軍區進行了為期兩天的深度視察。
京師衛戍軍區有五個大軍,按照每軍三萬人的標準,改完以後的大軍區比原先二十多萬人的京營規模還要有所縮小。
但戰鬥力顯然是上來了。
兵員要選拔,將官要有軍學院背景,千戶以上的高級將領更需要有上過戰場的經驗。
在任何一個封建時代,如果能拉起這麼一支十五萬人的精銳之軍,那都有一爭天下的本錢。
至於視察的多麼深度
皇帝在軍營中住了兩個晚上,觀看了大炮試射、軍中互相對抗和騎兵飛奔縱突,還有一點,他走進了士兵的住宿地,仔細檢查了士兵的基本生活條件。
最後在軍中陪同士兵吃了一餐。
外人覺得這是面子上的工程,或者無非是收服人心,但朱厚照自己還挺有興趣,尤其軍區總兵周尚文乃是當世名將,他說出來的觀點也比較特別,讓他覺得很有新鮮感。
等到翻過年以後,也就沒這樣的時間了。
正德二十二年的這次大朝會,不僅僅是皇帝宣召的官員入京,
還包括朝鮮、占城、琉球等國都派來了使臣代表團,以及國外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大商人。
還有蒙古諸部落首領、西南地方土司等。
大朝會進行了二十年了,具體幹什麼的周遭大小國家、主要勢力都比較清楚了。
如果和明朝關係敏感、有些小心思的,那肯定要來,即便沒有在朝堂上的正式位置,但到了京師總能聽到一些消息。萬一大明天子對哪裡發怒了,求饒及時說不定還能免於災禍。
做生意的就更加要來了,朝廷決定的方向往往會存有商機,譬如說港口建設、某個產業發展等等。
至於地方土司,大部分還是為了要錢而來。
大朝會決定了朝廷的施政所向,這些方向上,大部分是要投入真金白銀的。
其實就和很多地方官員一樣,他們進京的一個主題就是要錢,大明那麼大,國家的事情又多,財政不可能顧上所有地方,像是投在水利上也是分個先後的。
這個權力握在了皇帝一人手中,就算各個重臣也要先把准皇帝的心思,這才能進諫成功。
而為了獲得大明天子的歡心,換來一句鬆口,
入京的各方人物那可真是要用盡心思了。
送美女、土特產什麼的,這些都要往後排。
正德十九年的大朝會,有西南楊家土司直接送了治下人口、土地的統計黃冊以及賦稅。
上繳賦稅,這是實際接受統治的標誌性動作。
這樣,皇帝大為開心,於是大方起來,一方面加封土司的官爵,另一方面再行撥款,進行支援性建設。
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見到皇帝是第一步,對於很多人來說見皇帝一面都十分困難。
畢竟皇帝就這麼多的時間,不可能來多少見多少。
從這個角度理解,皇帝照顧張璁說要見他的兒子,自然也是不易的。
元宵節之夜,
皇帝身穿冕服登上了承天門樓,仰頭所見是煙花滿天,燈火輝煌。
皇長子載也回京了,他帶著幾個弟弟妹妹排隊上前磕頭,每個人都要說一句祝福之語,為新年添彩。
除了老二載因為太遠,其他人都到齊了。
朱厚照則收起了嚴肅教育的那個勁,畢竟不要在這個時候煞風景,而是開心的接受了皇子和公主的祝福。
元宵以後,大朝會之前,朝中各衙門開始呈遞去年的主要成果。
各自衙門對應各自的事情。
其中比較受到關注的是戶部。
正德二十一年,大明夏秋兩稅所得稅銀共計五千五百餘萬兩,其中自日本直接收入一千四百萬兩,全國鹽、茶、鐵等稅收入一千二百萬兩,少府和南洋公司共計上繳利稅一千零三十萬兩。
這三個是大頭了。
除去這些,剩餘的一千八百餘萬兩來自各省農業稅,海關稅和早年施行的部分零散商稅,還有一些是辦案子查抄抄來的。
現在大明既接受老百姓繳納實物,也接受折成白銀繳納。
所以除了直接銀錢利稅,還有實物稅,包括糧、布、帛、棉等,主要的是糧有三千四百萬石。
這個數字因為實物折銀之後開始下降,
但卻是稅收制度的進步,畢竟拉糧食實在不方便。
而除了二十一年歲入,國庫之中仍有存銀三千四百萬兩。數字有點下降,主要是二十一年打了仗。
當初大漢朝說串錢的繩子都爛了。
現在大明也到這個程度了。
畢竟從正德十二年以後,天下田畝丈量清楚,張璁擔任首輔又力行改革,懲戒貪官,大明朝這十年是沒有戰亂、沒有動盪也沒有人禍的超穩定十年。
這個國家迎來了又一個盛世的頂峰。
其實後世翻歷史時,發現明朝的歲入往往只有幾百萬兩。
之所以和現在差距那麼大,一方面是當時的朝廷根本收不上來稅,不要說丈量田畝了、屯田清理了,就是土地稅的稅收體制都快崩潰得差不多了。
另外一方面,就是白銀輸入提前了很多年,
當時是隆慶開關,現在是正德開關,天量的白銀輸入也帶來了通貨膨脹。現在再說幾萬兩白銀,可能君臣上下都覺得是一筆很小的錢。購買力也和幾十年前完全不同。
還有一點,是朱厚照與其他偉大帝王與眾不同的地方,
就是他並沒有特別強大的對手,
漢武帝要面對匈奴、李世民要面對突厥,康熙要面對準格爾和西南的三個王爺。
可在十六世紀初期,明朝正德年間,大明四周並無顯赫強敵,只有大航海時代的緩緩開啟。
再有就是他其實也比較『摳』,不會稍微看到國庫富餘就大興土木或者奢侈享受,其實還是一如既往的厲行節約。
真的是多出來的錢,那麼可以給受災的地方免稅,可以興修水利、可以投資各種學院。
這些錢是花出去了,但財富沒有憑空消失,最後還是會以另外的形式再流回來一部分。
今年朱厚照又開始計劃,對於一向比較窮困的省份進行一定程度的稅賦免徵,這種地區往往也收不上來幾兩銀子,沒必要一直壓榨。
朝廷的錢是足夠的,商稅開徵以後,農民的稅賦當然就有了減免的餘地。
輕徭薄賦,也就不再是停留在紙面意義上的詞彙。
至於京畿地區,
那是更加的繁榮了。
朱厚照站在承天門,就能看到這座雄城的南方集中矗立起十幾座相對高聳的建築,到了這一年一度的歡慶之日,也都掛起燈籠,在黑夜之中非常顯眼。
元宵之後,京師開始極度的擁擠,
什麼色目人、高麗人、東瀛人包括南洋那些國家的,約有十幾個不同國別的人群開始聚集。
這就導致只要是掛著牌子的樓堂館所全部爆滿,而且價格不是翻兩番,而是三至四番,但也沒關係,外國來的使臣、商人全都有錢,他們到這裡遍地灑金,根本不在意這些固定投入。
而京師的商人也把這次大朝會辦成了民間的商品展覽,精鹽、雪糖、地圖等等商品全都擺了出來。
從西班牙遠道而來的商人奧羅拉,便有了類似當年馬可波羅在東方遊歷的經歷,如果說在杭州他覺得是繁華的話,到了京師,基本就是瞠目結舌了。
從入城開始,他看到的就是規劃整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商鋪,等到走到高樓前,抬頭仰望看到六樓之上仍然有人如履平地,還通過空中廊橋連接時,整個人都呆滯了。
他無法想像,遙遠的東方竟然有這樣一個世界。
要知道在西方社會,城裡面還是屎尿遍地呢。
等到坐進酒樓,品嘗一道紅燒肉、清蒸魚,感受唇齒之間的肉香與滑膩,他便一下子迷上了這個國度。
可惜他只是商人,最多購買些商品轉運販賣贏利,想要見到正經的官方人物則比較難。
尤其在他京師幾日,幾乎每天都能見到恢弘豪華的車隊進入京師,
這裡面不乏身份高貴的王子人物,甚至還有風情萬種的女子,相比起來,他實在算什麼人物。
財富、名利、美女仿佛世間一切好的事物都聚集到了東方帝國的都城。
等到次日清晨,他從房間了醒來,走下二樓時又被一個新鮮場景給震驚了,
街道旁大大小小的百姓都在看熱鬧,所來者那是兩列騎著雄壯馬匹的軍隊,年輕、精壯,錦衣覆身,威勢迫人,數量大約有五百人。
這支隊伍中還用小車拉了一塊巨大的奶白玉石,皮脂極其細嫩,在陽光之下顯得晶瑩剔透,一看就價值連城。
若非有百人的黑衣精騎守護,很難想像會沒有人起歹心。
「好大的一塊玉石!這想必也是獻給皇上的!」
「世上竟有如此寶物!」
奧羅拉現在也聽得懂漢話了,聽著身邊人的驚嘆,他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這種寶物就是他走了那麼多地方也從未見過,現在則要拿出來敬獻給那位帝王。
他的視線往紫禁城的方向望去,用他概念里的表述,現在皇位上的那位應該被稱之為正德大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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