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廠督 第九百一十五章 慨然赴死
王老漢勾著身子，一言不發，沉默地喝著酒。
吳孟明則讓韓立將坐在一邊的王輔臣帶出去玩，端著酒杯，一臉期待的看著面容嚴肅的王老漢。
王老漢將杯中的酒喝完，緩緩將酒杯放在桌面上，面沉似水：「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漢，真的可以替熊經略去死嗎？」
吳孟明嘆了口氣，微微點點頭。
可是王老漢卻搖著頭，張開了雙手，看著自己布滿老繭的手，莫名的笑了一聲：「我總算是明白了，原來前半輩子無病無災，只留下一孫兒，到頭來，竟是因為如此的緣故。難怪皇覺寺的大師很久以前就說我一輩子忙碌，卻能死於富貴，原先我還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現在想來，老漢竟是因此而死。」
王老漢嘆息，眼角紋路微皺，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顯露一絲悲涼。
從窗外吹來的夏風，帶著些許淒冷。
這一次倒酒倒是不客氣，將酒杯斟得滿滿的，凝視著晶瑩剔透的酒水，王老漢微微抬起頭：「孟明啊！你這一頓飯是要我死啊！」
吳孟明沒來由紅了眼睛。
自從進入諮詢部之後，吳孟明見過的人比以前多的多，做的事情也不少，可是這種擺鴻門宴讓別人甘願去死的行當，吳孟明還是第一次做。
吳孟甩了甩腦袋，認真的看著王老漢：「王大爺，熊大人這一兩天便會來京，十有*是會被開刀問斬，就是這三天之內的事情。這其中的操作我一說，你也就立即明白了。熊大人若真是貪污賄賂，才能平平，就算是死一萬次都不足夠。可是我們魏帥對於熊廷弼卻十分的看重，將熊廷弼看作鎮守邊關的不二人選，若不是真被逼得沒有辦法了，我又怎麼會來找您呢！」
「我的孫兒怎麼辦？」王老漢直接問道，眼神灼灼。
吳孟明一聽此話，立即將身體坐正，朝著王老漢拱手道:「王大爺如您不棄，我願意認輔臣為我的乾兒子，若是覺得輩分不行，做我的乾弟弟也是可以的。他今後的一切未來，包在我的身上，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絕對不會讓他比我吃得差。將來讀書科舉若是願意，我定會支持他去做。娶妻生子，皆是王家規矩，子孫繁衍姓氏，按照王家宗譜來辦！」
王老漢閉上了眼睛，端起酒杯，將酒水猛的灌到自己的嘴中，喉結聳動，王老漢的眼角流出幾滴老淚，嘴角輕笑道：「孟明啊！從你一開始來找我的時候，我就沒有了退路。我只不過是一拉車老漢罷了，空得這一身臭皮囊，並無甚用。熊經略乃是天降之才，萬民所仗，難道老漢還會因為憐惜這區區身子，而使熊經略遺恨萬年嗎？」
吳孟明張著嘴想要說什麼，卻不得不承認，王老漢所說的的確是實情，所有的話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看著滿桌的酒菜，吳孟明知道這一桌豐盛的飯菜對於王老漢來說，的確有些鴻門宴的意思，雖然吳孟明內心掙扎，但也知道自己不得不走這一步。
讓王老漢獻身，除了為救熊廷弼外，更多的是希望過這次事件，讓自己的地位在魏麒麟的面前更加穩固，以期未來。
「孟明，這件事情我做了！既然之前老漢救了你一命，那麼現在老漢就用自己的命，去救熊經略一命吧！當了一輩子碌碌無為之輩，能做這兩件事，這輩子值了。」王老漢喝完酒，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吳孟明的眼睛之中閃過光彩。
王老漢朝外面看了看：「輔臣我就交給你了，老漢信你。」
吳孟明沉默不言，站了起來，朝著王老漢九十度彎腰拱手！
緊跟著淚雨滂沱。
皇宮之內。
御花園中，魏麒麟前所未有的雙腿跪在了地上，一旁的小皇帝氣得直發抖，嘴角不斷地抽搐。
「魏麒麟，你不要仗著朕對你的信任，就肆意的揮霍朕的耐心！朕才不相信，滿朝文武，不知道朕的態度，不知道熊廷弼的罪行！你到朕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給熊廷弼求情，你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滿朝文武全天下就只有你一個人才是看得最清楚的嗎？」小皇帝惱怒地一揮龍袍，整個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薄汗，甩動龍袍袖子的時候，整個人差點向一旁栽去。
一旁的德銘太監想要幫小皇帝去擦汗，卻被小皇帝用勁的一推，德銘太監嚇得也跟著跪在了一邊。
魏麒麟趴在地上，微微咬著自己的牙，瞪著地面。
之前魏麒麟已經來過兩次，為熊廷弼求情，但說的都十分隱晦。此番，魏麒麟擔心小皇帝不知道自己的態度，因此算上這一次，已經是第三進宮為熊廷弼求情了。
這也是魏麒麟無奈的辦法，經過了一天的尋找，為了找到和熊廷弼長得相似的人，諮詢部可以說是火力全開，最後找到了幾個人，根本就一點不像，就連陳貞慧自己最後都不好意思了。
眼看著熊廷弼已經到了京郊，魏麒麟只得冒險再一次進入皇宮之內求情，哪怕是能夠求得幾天的寬限時間，也可以使事情出現轉圜。
然而，小皇帝的強硬遠遠出乎了魏麒麟的意料之外，他沒有想到，當一個皇帝想要殺人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止。
「皇上，臣知錯了！」魏麒麟抬起了頭，一臉誠懇的認錯道。
小皇帝往旁邊走了幾步，將手放在了柳樹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聽到魏麒麟認錯，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輕聲道：「麒麟，你想為熊廷弼求情，朕何嘗不知道你的想法，難道朕就不知道熊廷弼在邊關的謀略是很多將領無法相比的嗎？」
魏麒麟就不解了，抬起頭看向小皇帝：「皇上，既然您知道熊廷弼的才能，為什麼還要殺熊廷弼呢？」
小皇帝轉過身來，陰著臉看著魏麒麟：「熊廷弼的確有才，可是你看他做出來的那些事！又是貪污，又是徇私枉法的，如果朕不殺他，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你身在民間，都不知道百姓們是怎樣看待熊廷弼的嗎？雖然朕用了一個有才之人，但長久以往，邊關卻會在這種熊氏風氣之下徹底的崩壞，甚至失去天下萬民的心，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不懂嗎？我懂你妹呀！
魏麒麟有些傻眼了，這都是什麼鬼邏輯？
敢情小皇帝是完全相信了魏忠賢等人所說的那些烏龍證據啊！這可真不是什麼懂不懂的問題，小皇帝對於熊廷弼的定位，完全是一個有才的敗壞之人。
對於朱家王朝來說，殺這些人就跟殺雞一樣，眼都不會眨一下。
從洪武大帝到崇禎皇帝，大明朝哪個皇帝對於有才敗壞之人都是毫不留情的。
上到洪武大帝，屠戮十幾萬人，下到崇禎皇帝，不顧一切的亂殺，都可以算作是大明王朝的傳統了。
雖然魏麒麟知道魏忠賢等人所提出的都是顯而易見的偽證，但是魏麒麟卻不能夠明明白白的告訴眼前的小皇帝。說出之後，先不說魏忠賢是什麼反應，只怕眼前的小皇帝都不願意相信。
魏麒麟看著虛弱蒼白的小皇帝，在心中哀嘆了一聲，就這樣的判斷還能當皇帝，也真虧是有個當皇帝的爹了。
小皇帝看了看一臉沮喪的魏麒麟，蹲下身子，看著魏麒麟。
「麒麟，在熊廷弼這件事情之上，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你的骨子裡面啊，還是商人的思想在作祟，以為熊廷弼有些才能便可利用，但事實上，為國當政可不是利用不利用就能應付的！一國之政，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
魏麒麟無奈的賠笑著：
小皇帝這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