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跟著嚴三,一路匍匐前進,來到林地邊緣,剛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下隱藏起來,就聽見旁邊早已抵達的張臣在耳朵邊兒小聲說話了。
「先別說這些了!我們繼續往前,抵近了再看一看!」
楊振雖然依舊保持著淡定與冷靜,但是身邊的張臣和嚴三都聽出了話語中的激動與興奮。
楊振當然興奮。
他在匍匐爬行的時候,一度甚至緊張到以為已經被人發現了,以為就要前功盡棄了,可是終究咬牙堅持了下來。
如今到了這邊,竟然發現黑樹林並沒有韃子的暗哨,心中壓抑的恐懼瞬間消散,任誰也得興奮一下。
不過,楊振的興奮稍縱即逝,雖然越過了那片荒草灘,而且眼前所在的黑樹林也還算安全,但是他的目的終究還沒有達到。
楊振說完話,張臣和嚴三也立刻重新沉穩了起來,都不說話,四處看看,然後取下弓箭,貓著腰,專門挑那月光透不過來的地方緩緩挪動。
貓著腰走路不容易,可是跟在灘涂地上匍匐前進相比起來,卻要容易的多了。
不大一會兒功夫,三個人先後來到了黑樹林西邊的邊緣,張臣就要邁步繼續往前,卻在一瞬間又連忙閃身躲了回來,差點把緊跟其後的嚴三撞了個趔趄。
楊振見此情況,連忙蹲在一叢灌木的後面,然後就看見張臣和嚴三,也快速退了回來。
楊振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突然就聽見遠處一陣咳嗽聲。
這聲咳嗽,簡直要把楊振嚇得靈魂出竅了,心臟也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好在楊振總算穩住了心緒,沒有吱聲詢問張臣。
等到張臣、嚴三剛在灌木叢後面藏好了身形,楊振就聽見,不遠處有人低聲呵斥:「小點兒聲!你忘了前幾日阿爾薩蘭大人家那個阿哈的事兒了?那人不過是夜裡巡邏受了驚嚇,大聲喝問了兩句,就被拿住砍了!你要想死,別害大家!」
原來是一個小隊巡邏的二韃子阿哈。
楊振這邊剛放下心來,就聽見被呵斥的那人小聲反駁道:「他那是上半夜,主子們還沒睡踏實!給他定個營中喧譁,死了也是活該!我這個不過是晚飯吃咸了,嗓子不舒服罷了!再說下半夜,主子們睡得踏實,你們不說,誰能知道?!」
這人話音剛落,又聽剛才出聲訓斥他的人說低聲道:「管營的主子要是認了真,哪管你上半夜下半夜,哪管你是不是吃咸了嗓子不舒服啊!你一個阿哈,還敢主子們爭辯去?!」
「我主子又不在營中!你別阿哈阿哈的,難道你自己不是阿哈?!你這麼說話,就不怕管營的主子把你也拿了砍頭?!」
顯然,這個因為咳嗽而被訓斥的二韃子阿哈,對阿哈的身份也很鄙視,不願別人一再提起。
「你們少說兩句吧!主子不在營里,你們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了?管營的主子隨便找個由頭砍了你,難道還需要給你們各自的主子說話不成?!」
這個時候,第三個聲音傳了過來,而且這個聲音仿佛就在自己的頭頂響起,直讓楊振緊張到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裡。
就在此時,第四個聲音又響起了:「哎——我說小六子,你是不是又偷吃你家主子的醃肉了?!小心你家主子回來發現了,到時候還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這個話說出來,頓時引起一陣低聲輕笑。
楊振側耳再聽,卻發現那一隊巡邏的阿哈,說話聲漸遠,已經聽不清楚說話了。
楊振正要伸出頭去張望,卻聽一邊的張臣小聲說道:「此時正是丑時三刻前後,一支六人巡邏小隊經過!四個漢人阿哈,另外兩人身份不明,想來也是阿哈!而且聽他們說話,巡邏當是上半夜、下半夜各一次!」
這個時代的八旗權貴或者披甲人,他們的包衣阿哈,主要是由漢人和朝鮮人組成,早期主要是朝鮮人,到後來,則是以漢人占絕大多數。
六個人的巡邏小隊,四個人會說漢話,當是漢人阿哈無疑,另兩個沒說話,估計是朝鮮阿哈,不會漢話。
那支巡邏小隊過去了之後,四下里安安靜靜,唯有風吹過樹梢,才發出一點聲響。
楊振三人趴在地上,再次慢慢地爬到了黑樹林的邊緣,抬頭往前看,只見地面上都是砍伐樹木之後留下的一個個樹樁。
越過樹樁,再往前看,則是由一根樹幹原木樹立在地上,並由一根根長條狀的木板,將數根原木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柵欄圍牆,把偌大的一個營地圍了起來。
這道柵欄高約一丈左右,上面的木頭已被削尖,柵欄的原木與原木之間雖有縫隙,但目測正常人根本鑽不過去。
看來韃子在這裡立營,乃是就地取材,只是簡單地砍伐了樹木,直接建成了這道柵欄。
而方才那一支剛剛走過去的巡邏小隊,竟然是走在這道柵欄的外面。
那天巡邏隊走過的路上,也看不出是一條路,顯然,營里的韃子貴人並沒有安排巡邏隊在此經常巡邏。
楊振看著這道柵欄,一邊想著將來用什麼方法破壞,一邊也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這道柵欄擋住了去路,如何才能了解營中情況呢?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了張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人!你們先在此地潛伏,我到那邊找棵大樹,爬上去看看營中情形!」
張臣說完這話,也不等楊振答應,就趴著退了回去。
楊振轉頭去看,卻見張臣一回到樹林中就爬了起來,像個黑色幽靈,在林木間貓著腰竄來竄去。
過了一會兒,張臣似乎是找到了合適的目標——一棵夠高大的松樹,然後緩慢但卻毫不停留地爬了上去。
楊振扭著脖子看得脖子疼,便不再尋找張臣的身影,只留心注意著身邊和遠近的動靜。
「大人!這道柵欄看似堅固,其實不然,只要把上面釘著的那些木板起開,再在原木上套了繩索,幾個人一起拉扯,幾下也就倒了!只是費些功夫——」
剛剛說到這裡,那個嚴三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只聽他接著說道:「大人記不記得我們上下大船的繩梯!?把那些繩梯帶過來,我們不就可以攀緣而上了嗎?!」
楊振正想著如何翻越這道柵欄圍牆呢,甚至就在剛剛的時候,他也考慮到了梯子的問題,只是他想的卻不是在海上的時候上下大船的繩梯,而是就地取材,在此地砍伐一丈高的樹木,現場製作梯子。
或者在別處製作夠高的梯子,然後再運送過來。
只是他的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他自己給掐死在萌芽狀態了。
開什麼玩笑?在那種電光火石般的危急關頭,你卻在這裡現場製造梯子?!
不過,楊振自己沒有想到的東西,他身邊的嚴三卻想到了。
經常在海上換乘小船的嚴三,對那種繩梯自是非常熟悉,想到梯子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繩梯。
嚴三的說法剛一提出來,就令楊振眼前一亮,瞬間激動起來,拿手拍了拍嚴三的肩膀,低聲對他說道:「不錯!不錯!用繩梯倒是一個好主意!回去以後就請水師營多多準備繩梯!」
嚴三見自己的主意得到了楊振的認可,當下也高興了起來,頓時也覺得自己可算是找對了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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