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日月 第四十五章 柳冠南的春天

    春節後，高鵬舉到了榆林灣，這次他什麼貨也沒帶，而是拉了幾船人，足有上千。

    「三年春正月甲申，大清兵克永平，副使鄭國昌、知府張鳳奇等死之。丙戌，瘞城外戰士骸。戊子，大清兵克灤州。庚寅，逮總督薊遼都御史劉策下獄，論死。乙未，禁抄傳邊報。韓爌致仕。壬寅，兵部右侍郎劉之綸敗沒於遵化。」

    北方的戰事依舊激烈，廣州城內難民日見增多。榆林灣現在給高鵬舉的報酬是一個人一兩銀子。春節剛過，各家商號還沒開張營業，高鵬舉趁著這個機會拼命往榆林灣送人。高鵬舉的這個舉動很快引起了廣州衙門的注意，不過銀子遞上去，再加上以募工的名義，招募的又都是難民，衙門看了幾次以後就不再過問了。

    幾艘船慢慢的靠在了榆林灣的碼頭上，男女老少一個接一個的走下船。葉大帶著一幫剛剛選拔來的巡捕在維持秩序。

    葉大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胳膊上被縫上了三條箭頭狀的黑布條，這標誌著葉大已經成了巡捕房探長，探長是個什麼官，葉大沒弄明白，不過既然是帶長，那就肯定小不了，榆林灣的老爺們但凡有頭有臉的哪個不帶長，連柳組長現在都是總探長，只不過比自己多了個總字，況且一下子多了10個手下，這讓葉大很是高興。

    葉大正吆喝著這些剛下船的大明人去旁邊的的隔離區洗澡檢查，忽然聽到隔離區附近發出了一陣爭執的聲音。

    剛剛當上巡捕的曹林捂著帽子跑了過來：「探長，探長，你快去看看，那邊快打起來了。」

    「誰這麼大膽，敢在榆林灣鬧事。」葉大拔腿要跑，突然又停下來了，自己是探長了，可不能沉不住氣，「慌什麼，去看看。」

    隔離區的女澡堂外面，一群剛下船的明朝女人已經排好了隊，在製衣組婦女的帶領下準備進入澡堂。在這些排隊的人之外，孤零零的站著10幾個年輕的女孩，吳嫂正在她們跟前扯大了嗓門吆喝著：「告訴你們，來榆林灣的都要洗澡檢查，這是規矩，誰知道你們身上帶沒帶著韃子的病啊，當初在韃子面前都不害羞，現在洗個澡害什麼羞啊，裝什么正經，我都替你們害臊。」

    十幾個女孩低眉垂目的不敢說一句話，吳嫂見她們都不說話，越嚷嗓門越大。一個女孩終於忍不住了：「這位大嫂，嘴下留點口德行不行。」

    「現在知道害臊了，早幹什麼去了。我要是你們，趁早跳海死了得了，還能留個好名聲。」

    聞聽此話，有幾個女孩子忍不住低低哭了起來，剛才回嘴的那個女孩突然聲音也大了起來；「都哭什麼，我們當初是怎麼說的，既然決定了，那就得做下去。」

    葉大跑過來還沒說話，卻被站在一旁的一個人從背後拉到了一邊。

    「李逍？」葉大回頭一看，李逍站在他後面，「你在這，你怎麼不管？」

    「你別去，咱們管不了。」

    「為什麼？」葉大不明白為什麼管不了，現在葉大和李逍都當了探長了，還有什麼管不了的。

    「這些女人是被韃子糟蹋過的，剛才下船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別人都是男男女女在一起，只有她們沒家人，也不和別人說話。我問過了，沒人願意和她們在一起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葉大畢竟小了李逍幾歲，一時間竟然沒了主意。

    「讓吳嫂去處理吧，反正她現在負責女人那邊的檢查。咱們過去怎麼也不合適，人家是為了洗澡的問題吵起來的，你說你一個小毛孩過去也就算了，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管。」

    「嗨，你這話說的。」葉大自從幹上了探長，一直忌諱別人說他小，連鞋裡也叫他娘給墊了2付鞋墊，「你才是小毛孩子呢。」

    兩人正在鬥嘴，身後突然有人衝著他們說話：「你們在這瞎聊什麼呢，那邊出什麼事了，也不過去看看。」

    兩個人回頭一看，柳總探長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2個人的身後。

    「柳總好。」葉大和李逍趕忙「叭」的一個立正。

    「你們這2個小毛孩子。說了多少次了，叫總探長，不許叫柳總，我不是做生意的。」不知為什麼，柳冠南一直很喜歡這2個手下，潛意識裡把他們當作了弟弟一樣來看待，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多威嚴。

    「是，柳總探長。」李逍一直沒明白這個柳總和做生意的有什麼關係。葉大偷偷的對李逍說道，「你也是小毛孩子了。」

    「那邊到底怎麼了？」柳冠南問道。

    「報告總探長。」李逍把打聽來的消息壓低了聲音和柳冠南說了一遍。

    「這樣啊。」柳冠南低著頭想了一想，對李逍說道：「你去把譚靜主任請來，跑步去。」

    「是。」李逍轉身跑開了。

    「都散了，都散了，不用執勤啊，該幹嘛幹嘛去。」柳冠南驅散了聚在周圍巡捕，又叫了葉大一聲，「葉大，你跟我過來。」

    柳冠南帶著葉大走到了正在吵架的吳嫂和那群女孩跟前。見柳冠南過來了，和吳嫂吵架的女孩閉上嘴不說話了。吳嫂剛要說什麼，柳冠南擺了擺手制止了她：「吳嫂，你去那邊看看吧，這邊我來處理。」

    「柳老爺，你不知道。。。。。。」

    吳嫂還要想說什麼，卻被柳冠南身後的葉大打斷了：「吳嫂，總探長叫你走你就走，這邊有我們呢。還有，以後別叫老爺，叫總探長，我們現在都是巡捕，我是探長。」

    「哼，小屁孩還什麼探長。」吳嫂嘴裡嘟囔了一句。

    見吳嫂離開了，柳冠南仔細打量起了面前的那個女孩。大約雙十年華，細高挑的個子，長的一張鴨蛋臉面，鼻子旁邊微微長了幾點雀斑。身上的衣服已是破舊不堪，卻掩飾不住一股清秀傲氣。

    柳冠南一抬手，還沒說話，那女孩卻突然往後退了一步：「你要做什麼？」

    柳冠南一愣，隨即明白了女孩的意思，順手敬了一個禮：「在下榆林灣巡捕房總探長柳冠南，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姑娘不用擔心，一會會有人來安排你們的。」

    「你知道什麼了？」

    見那女孩這麼問，柳冠南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尷尬的笑了兩聲。

    「你在譏笑我們嗎？」女孩似乎不怕柳冠南。

    「不不不，在下絕對毫無譏笑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柳冠南越解釋越亂，一下子看見了遠處正走過來的譚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衝著譚靜高喊道：「譚主任，這邊，這邊。」

    譚靜走過來衝著柳冠南點了點頭：「行了，我來處理，你們忙去吧。」來的路上，譚靜已經從李逍那裡了解了情況。

    柳冠南如釋重負的轉身離開，臨走的時候卻忍不住又偷偷的打量了那個女孩幾眼。

    夜晚，海灘上涼風習習，柳冠南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套，回頭對跟在後面的葉大和李逍說道：「你們倆冷不冷。」

    「不冷不冷。」葉大說完又調皮的加了一句：「小伙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

    柳冠南被葉大這句話逗笑了：「小毛孩子知道個屁，以後有你火大的時候。」

    「哈哈，這可是總探長說的，小毛孩子，小毛孩子。」李逍說完照著葉大的頭上敲了一下，轉身朝前面跑開了。

    「你別跑，看我不逮著你。」葉大笑著追了上去。

    柳冠南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卻突然很有些心酸，很久沒有這麼幸福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