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到了碧海雲天,林晞讓程菲菲在車裡稍等,自己只拿了手機就朝小區里跑去。她經常跑步鍛煉,所以速度很快,坐著電梯到了十樓然後走到家門口,一共也沒用去幾分鐘。
輸密碼開門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手都是顫抖的。連輸了好幾遍才輸入了正確的密碼開啟自家大門,林晞還沒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冰冷氣息。
五月的盛夏,她的家裡卻是一股了無生氣的冰冷味道——她昨天一天沒回來而已,卻已經這樣了嗎?林晞心裡不由自主的緊了一下,有些抽抽的疼。
林晞忽然大步的走進去,把每個房間的門都打開,然後不出意外的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母親的臥室里床鋪還是昨天的樣子,沒有半點褶皺。
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林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再掙扎什麼,她環視這個寬敞明亮又溫馨舒適的大房子,這是她努力掙來的屬於自己的家,可是……她的母親一直都不想要。
胡亂的抹了眼淚,林晞轉身大步衝出門外,鎖上門就急匆匆的沿著樓梯跑下去,甚至連電梯都不願再等。跑到車上重新坐下來,林晞已經有些氣喘吁吁了,卻仍是立刻對程菲菲說道:「去牧馬山。」
程菲菲眼裡閃過一絲壓抑,卻在看到林晞泛紅的眼眶時,把到了嘴邊的話憋了回去,驅車駛離。牧馬山位於南三環外城郊,中午的市區並不太擁堵,開車到牧馬山的時候才用了四十分鐘不到,這會兒也才十二點多。
這一次,程菲菲識趣的把車停在了小區入口崗亭旁邊的馬路上,林晞卻並沒有立刻下車。她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小區的入口。
過了大約十幾分鐘,一個身穿紫色印花旗袍裙的中年女子提著一個保溫盒慢悠悠的從小區道路上走出來。路的兩旁種著銀杏,樹葉濃密而招搖,被陽光照射後在路面上投下斑駁而曼妙的影子。她撐著一把淺色的遮陽傘,傘下的皮膚是白淨細膩的,頭髮盤成了髻,整個人顯得高挑又賢淑。
程菲菲看著那人漸漸走近,驚訝的發現那張面孔有幾分熟悉,下意識的側過頭來看林晞,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麼。
卻在這時,林晞突然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就大步走了下去,她的出現太過突然,那撐傘的女人被她嚇了一跳,冷不丁的往後退,腳上的高跟鞋咔噠一聲崴了過去,痛的她驚呼一聲。
林晞飛快的伸出手扶住她,對方這才看見她,臉上的神色就徹底痛苦了。
「晞、晞兒……」那人自然就是林晞的母親,林慧卿女士,她驚訝的低呼,「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晞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裡卻是掩飾不住的手上,她緊緊的抓著母親的手腕,深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媽媽,你不是說,你在家嗎?」
「我——」林慧卿猶豫著,又很是遲疑。
她卻突然發飆,大聲吼道:「那你告訴我,這是你哪門子的家?!」
「晞兒,你別激動啊……」被女兒這樣吼了一句,她臉上的神情就更加的緊張了,臉色隱隱發白嘴唇不停的顫抖著,「你聽媽媽說啊,媽媽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林晞冷笑,「那就是故意的麼?」
被她這麼生硬的噎了一下,林慧卿的眼眶漸漸泛紅,她丟開傘反手握住林晞的,急切的辯解道:「你別生氣,媽媽答應你,等到你碧姨傷好出院之後,媽媽就再也不和她們聯繫了,好嗎?只要這一段時間,晞兒,你答應媽媽好不好?」
她驚呼哀求的拉著女兒低聲哭泣。
林晞心痛不已。
這是她的母親啊,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親的人啊!
「要多久?」她低聲問道。
林慧卿卻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吶吶的反問,「什、什麼?」
林晞抹了抹眼睛,努力維持平靜的神色,「蘇碧華傷好出院,要多久?」
「傷筋動骨怎麼也得一百天……不、不用了,一個月就好!晞兒,只要一個月,可以嗎?」林慧卿欣喜若狂,女兒的妥協在她看來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誰都不會覺得為難!而且她有信心,在這一個月之內之內,一定能夠讓蘇碧華回心轉意,和她解開誤會的!
到那時候,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重回向家,女兒也不用在外面辛苦了!
「好,一個月。」林晞說道,「媽媽,不要再讓我失望。」
她說完,在林慧卿試圖挽留的神色中,冷冷的轉身離開。
程菲菲坐在車裡,驚訝的看著這一幕,心裡原來積壓的那麼點兒不平衡,突然就消失了。雖然是短短的這一幕,她卻隱約猜出了這背後艱難的故事。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些年來,林晞的努力、隱忍以及難以掩蓋的優秀,突然都不再是她羨慕嫉妒的對象。她很慶幸,自己沒有繼續執迷下去,而是和林晞握手言和。
並且,程菲菲相信,這將是她人生中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上車坐好,繫上安全帶,林晞面無表情的垂著眼,甚至都不再看外面。她的母親站在車邊,滿懷著殷切的期盼、目不轉睛的望著車裡的她,可是她的眼至始至終都沒有抬起來。
程菲菲有些心疼,輕輕推了推林晞的胳膊,「和伯母說聲再見吧,她一直看著你呢。」
「不必了。」林晞說道,聲音很是低落,卻很平靜,「開車吧,我們找個地方吃飯。」
這時候程菲菲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猶豫了下,還是發動了車子,飛快的離開這裡。車子漸漸駛遠的時候,她看到林晞抬起了眼,視線狀似不經意的落在後視鏡上,看著鏡中那個越來越遙遠的身影,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車子進了三環的時候,程菲菲才出聲問道:「想去哪兒?」
林晞卻突然笑了,跟她說:「這種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借酒澆愁一把?可是,程菲菲,怎麼辦呢,我酒精過敏啊……」
程菲菲哭笑不得。
怎麼這個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難道一點都不難過嗎?還是說之前的難過和失落都是她假裝的?那這女人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她剛想啐她兩句,結果一側過頭來就看到林晞滿臉是淚,嚇得她手裡的方向盤都打滑了!
「林晞!」程菲菲怒喝,「你丫要哭就好好哭一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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