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率眾移兵至東面,果見朱能部已經多處突破藩籬,大片步兵正奮勇爭先而上。不少人跳進壕溝里,再往上爬;還有一些人把掀翻的木樁、戰死的屍體丟進溝里,正在拿鏟子填土。
四下殺聲震天,槍炮轟鳴,朱高煦一面跑馬一面觀望。再四顧周圍時,自己所率左護衛軍的千戶、副千戶等武將已全都不知去向。唯剩王斌、韋達二將緊隨著他。
火炮的轟鳴和篝火照得景象忽明忽暗,月光下視線在十步外就看不太清楚了。只見人馬涌動,刀劍閃光,朱高煦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人馬都在什麼地方。
但朱能的友軍已經殺進去了,朱高煦也不想坑他,當下便舉弓大喊:「殺!」遂吆喝左右將士,踢馬從填坑的地方衝進藩籬。
眾騎衝進軍營,朱高煦頓時感覺腦袋「嗡嗡」亂響,因為裡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亂兵在不斷拼殺,如同沸水一樣撲騰開來。
「砰砰砰……」四下火銃在亂閃。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木炭、硝煙味、酒香的混合氣味,又有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樣的伴奏,朱高煦在一瞬間竟然想到了除夕之夜的熱鬧。若非鬼哭神嚎的慘叫提醒他,真會產生除夕之夜的錯覺。
場面太他嗎亂了,而且連自己部下的建制都不知道在哪裡,朱高煦此時真不知怎麼指揮作戰,而且好像也沒甚麼卵用!但是朱高煦還有點常識:好不容易衝進來了,如果堵在缺口不走,會影響後面的人通行。
「駕!」朱高煦一踢馬腹,便瞅人少的地方,往軍營縱深沖,幸好身邊的護衛跟得很緊。
就在這時,忽見遠處的步兵成群結隊,跑步進入幾堆篝火旁邊的空地,「喀喀喀……」的腳步聲,凌亂中已趨向整齊。朱高煦觀望片刻,便知敵兵正在臨時結陣!
步兵要結陣才有威力。南軍在中秋夜突然被襲營,竟沒有爭相逃竄,被攻破了工事還能組織成軍?
朱高煦情急之下,有個念頭:別讓他們有機會結陣!
他便轉頭指著兩個親軍騎兵道:「你、你,馬上回去,到東邊缺口喊話。不管是誰的人馬,剛進來的馬別停,都到西邊來,敵步軍要結陣,殺!」
「得令!」
朱高煦策馬靠近時,便聽得敵將大喊道:「弟兄們,為國盡忠,時候到了!」
眾軍齊聲「赫」地一聲吶喊,火光中,一個個戴著寬檐鐵帽的士卒緊握長槍木桿,肩並肩聚集成隊。隊形密集,場面十分震動。
朱高煦率兩百餘騎,分作幾股前後跑到百步之內,見敵軍前方已成隊列,後面不斷有隊伍跑步進入戰陣。
就在這時,忽然一輛廂車推到了陣前。朱高煦定睛一看,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那東西是一窩蜂!
那一窩蜂是齊射一大堆火|藥箭的車,一次能發|射出上百發!朱高煦聽說過的,只是燕軍沒有那種裝備,因為太笨重不適合打遊牧騎兵。
他急忙勒住馬,忽然之間,感覺全身似乎打了個冷顫!特別是看到有個士卒拿著火把在點了,朱高煦心頭「咯噔」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時還有什麼法?除非會飛,才能一瞬間跑掉!
「砰砰砰砰、噗噗噗……」大量火藥燃燒的爆響和氣流聲音已經響起,朱高煦眼睛裡映上了明亮的火焰,那廂車周圍濃煙大作……閃亮的光軌在空中轉著圈飛來。
片刻後,朱高煦什麼感覺都沒有,他低頭到處看了一番,又伸手一摸,根本沒發現中了火箭。
「他娘|的……」朱高煦脫口大罵了一聲,剛才嚇了他一大跳!這他|嗎都是什麼武器?
身邊的將士也是口稱各種女性家屬和器|官的詞兒叫罵了一通。
朱高煦乍看以為進入了機關|槍時代,實際光唬人了……那玩意準頭是完全沒有的,但如果靠近再發,靠密集的數量,還是有殺傷力;關鍵在於不能慌張、不能過早點火,能抗住騎兵快速沖近的壓力很重要!
朱高煦帶著身邊的一堆騎兵,繼續拍馬沖近。篝火後面,有火銃兵;正面還有密集的長槍兵,第二排的長槍也放下來了,從前排間隙中伸出來,長槍陣前方簡直像刺蝟一樣!朱高煦心道:老子的腦子進了水才沖這裡!
他隨即抓住韁繩調整方向,向側面斜奔,一邊張弓,隨便找目標放箭。
敵軍的長槍隊之間拿火銃的,也開始還擊了。敵兵拿火銃的姿勢很奇葩,他們把火銃夾在腋下,一手拿火炬點引線,根本沒有瞄準的姿勢……不過好像也不需要,反正殺傷力距離只有幾步!打幾步外的目標,要需要瞄準麼?
「砰砰砰……」火銃在夜間發射,特別亮,把發銃的士卒護心鏡照得十分明亮。朱高煦放箭很快,順手就射亮的,閃眼睛的地方最吸引注意力。他現在終於明白為啥諸將士總想去射火銃兵!
朱高煦等眾騎在陣前二十多步外,火銃如他觀察得出的結論一樣,壓根打不著!
二十多步雖然不遠,但在晚上看起來,也是相當有一段距離的。
敵陣中又有步弓拋射出來,步弓射程比騎弓遠,紛紛掉進馬群,可是馬兵的隊伍本來就比較稀疏,那掉落下來的箭矢多是「叮叮噹噹」打在頭盔和肩甲上。
騎兵在敵兵陣前和側面來回奔走,夜空裡箭矢亂飛。
敵陣中一陣鼓響橫吹,正面長槍橫隊慢慢邁步欺上來,後面的一股步兵竟然分作兩股,從兩翼跑步向前方包抄……朱高煦認得此陣,不過是在書上看到的,太祖用步兵的法子。眼前這股步兵的將領,絕對是個學院派!此陣看似簡單,牛|逼之處在於軍紀和組織,一般的古代步兵根本玩不起來,自己就要跑散架。
「閃人!」朱高煦口不擇言地喊了一聲,拍馬調頭,招呼眾人往後退。
方退出數十步,朱高煦便看見大嘴朱能了。朱能身邊跟著一隊馬兵,還有一大群亂糟糟的步卒,他也發現了朱高煦,便道:「高陽王繞側背,前邊俺上!」
「兄弟保重!」朱高煦在馬上抱拳,算作回應。當下便舉起手,招諸將士轉向,馬隊饒了半圈,向敵兵側後繞行。
他回頭望時,見朱能部已經和南軍接戰了。燕軍混亂的刀牌手在前,馬上就與南軍長槍兵擠作一團,殺聲震天!
朱高煦看到人群中嚎叫著拿刀槍拼殺的士卒,心下認定:無論勝敗,兩邊的步兵都頗有戰鬥力。在他的判斷法則里,沒戰鬥力的步兵一般只想用遠程,在血腥環境中,抱作一團肉搏還不跑的,都是狠人!
朱高煦也收了弓,接過長槍,率眾向敵陣側後衝鋒。
這股南軍雖然抱團了,但情急之下還完全成陣型,側後比較混亂。朱高煦的馬最好,衝鋒時不知不覺就跑到了前面,頓時盔甲上中了三箭,雖然皮膚傳來疼痛感,但肌肉用力無痛感,想來沒受什麼傷!
朱高煦衝進人群,提前就刺|死了一人。諸將士見他勇猛,士氣大振,喊叫著從各處殺將進去。
朱高煦左衝右突,猛不可擋。他很快就打出了騎戰的心得……其實和打群架是一樣的道理,不能站在一個地方等著被同時圍攻,而要移動作戰!從一個方向突破,運動之中就能打個時間差,敵方很難同時出招進攻。
他的肌肉力量和速度比普通士卒快得多,單挑幾乎無敵,何況是居高臨下以騎對步!士卒也是人,上陣是想殺人、不是想送|死,見高頭鐵馬衝來,多半都要跑,朱高煦一面追,便保持了運動,一面又躲過被同時攻殺的風險。
幾度來回衝殺,朱能又在正面拼死肉|搏,不多時,南軍支撐不住,崩潰逃竄了。
整個大營之中,再次恢復了混亂,越來越多的燕軍步騎從各個缺口湧進來了。四下里,帳篷輜重著火,火光沖天,驚恐的慘叫聲和吼叫的喊殺聲混在一起。
朱高煦稍稍停歇下來,賁|張的血液不斷衝擊著耳膜,耳朵便有種失聲感。
不知過了多久,朱能拍馬過來,一邊轉頭觀望狼藉的戰場,一邊說道:「幸得高陽王勇猛,俺們大獲全勝了!」
朱高煦愣在那裡,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他的手上黏|糊糊的,全是汗水和血污,攤開雙手,他看了一眼,忽然想起電影裡的一句台詞,似乎很能描述他第一次打仗的感覺:反正很激動,卻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就已經結束了。
「高陽王,您受傷了?」朱能問道。
朱高煦低頭看胸口上的幾截斷箭,一臉懵逼道:「我穿了三層甲。」
不知這句哪裡好笑,朱能張開血盆大嘴,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王斌揪著一個人走了過來,說道:「王爺,之前就是這廝帶兵和俺們正面硬幹!」
那人抬起頭來,一臉血污,道:「要殺便殺!」
朱高煦脫口道:「把這學院派帶走。」
就在這時,一騎手握令旗跑進了軍營,下馬拜道:「王爺、將軍!燕王言,張玉在月漾橋堵了鄚州軍歸路,燕王已率大部從北面南下,令你們打完了雄縣,便立刻從西邊合擊鄚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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