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書房裡,朱高煦拿起一張寫著字的紙,專心地看了三遍。然後「呼呼」吹了幾下上面未乾的墨跡,他很快就有點不耐煩了,便拿一枚玉鎮紙壓住宣紙。
「這就是三七?」朱高煦指著箱子裡、比洋姜大的泥巴色東西。
王貴忙道:「回王爺話,此物正是三七,三年生的上等貨,本地人稱豹子頭。奴婢問過陳神醫,這三七有養氣補血之效,也能治頭痛。此物只有雲南才有,像這等成色的三七,個頭又大又少,外地極難買到。」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皇宮有全天下的貢品,應該也有三七哩。」
「宮裡有沒有不要緊。」朱高煦不以為然道,「我在信里也說了,高燧新婚那兩天,我見到母后、母后說常頭疼;既然三七能鎮痛,不管宮裡有沒有,這也是做兒子的一份孝心。」
王貴忙道:「王爺說的是,單憑王爺心裡掛念著皇后娘娘頭痛,這份心意就很珍貴哩。」
朱高煦沉聲道:「送禮的心意只是個由頭,你別忘了我交代你最重要的事,一定要細緻!」
王貴神色一正,躬身道:「奴婢定不敢忘!」
「很好。」朱高煦道,「我叫陳大錘、趙平帶著幾個可靠的親衛跟你去。辦那事兒……就讓陳大錘去,你估計更容易被人盯著。」
王貴拜道:「奴婢遵命。」
朱高煦要辦的事就是把徐妙錦接到雲南來,要不是剛到雲南那幾天郭薇生病,他早就派人回京了。
王貴等一行人臨走之前,王妃郭薇知道了此事,寫了兩封信託王貴順道帶回京;一封給父母、一封給姐姐郭嫣。
……
此時正是四月間,京師百花凋零,花中之王牡丹卻正當綻放之時。
皇城東宮裡沒有牡丹,皇太子還是世子時住的舊府邸、卻種了很多牡丹花;百花之中,太子最喜歡的就是牡丹。於是趁著初夏好時節,太子便準備挾家眷回世子府賞花。
太子妃張氏當然也要陪世子回去。
一個宮女拉開了寢宮旁邊的門,原來裡面是一間無窗的耳房,現在這間房沒住人、卻放滿了各種衣服頭飾鞋襪,擺著一張紫檀梳妝檯,變成了張氏專門放衣帽的房間。
張氏在梳妝檯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兩個奴婢開始取衣裙,放在她們的身前展示,讓張氏挑選。
近侍蘿兒站在椅子旁邊嘀咕道:「郭次妃開始挑衣裳時,比娘娘您還早,也沒先過來問娘娘一聲!奴婢瞧她眼裡全然沒有您,更不顧禮數,只想著討好太子爺了。」
張氏的單眼皮小眼睛裡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沒理會蘿兒,眼睛依然看著拿衣裳的奴婢,只是搖搖頭道:「換。」
蘿兒繼續輕聲道:「光是挑揀衣裳,她已折騰快半個時辰了,一個勁問身邊的奴婢,除了牡丹、太子爺喜歡看甚麼花色的裙子……邀寵之心,連半點遮掩也沒有!
說來也怪,本以為太子爺那陣子新鮮一過,又會回到娘娘宮裡來,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了,太子爺還愛去郭次妃那邊。」
張氏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聲音,表情很平靜,似乎毫不在意。
蘿兒一說起這些破事、太子妃又允許她說,於是另一個奴婢也念叨起來:「上次奴婢打那邊過路,被郭次妃叫住了使喚;奴婢卻並不是服侍她的人,心裡自然有一百個不情願,答應慢了點,便被罵了一頓!奴婢還聽說,郭次妃說過甚麼她出身侯府,好像東宮是她說了算似的……」
張氏聽到這裡,臉色一變。
先前蘿兒說太子怎麼喜歡郭次妃,張氏一點反應都沒有;但剛才這奴婢一番話,不知哪裡觸怒了張氏。張氏馬上就指著拿衣裙的宮女罵道:「你是沒長心還是沒長肺,不會挑衣裳?」
「奴婢知錯了,奴婢為娘娘換一樣。」宮女忙低頭道。
剛才在張氏面前說閒話的兩個人,趕緊都閉了嘴。這時蘿兒走過去,挑了一身衣裳放在身前比劃,說道:「娘娘您看這身如何?」
張氏一看那羅裙上繡著牡丹,這才收住了火氣,說道:「還是蘿兒知我心。」
蘿兒用討好的口氣道:「太子爺回舊府賞花,娘娘不用穿禮服,大可穿得漂亮一點。此行除了太子爺、娘娘身份最高,牡丹乃百花之王,您不穿牡丹、誰敢穿呀?」
大伙兒打扮準備妥當,儀仗車馬早已備好。等張氏、郭嫣前後來到朱高熾跟前時,眾人發現倆人衣裳上的繡花竟然十分相似!
但細看之下,郭嫣穿的不是牡丹,而是芍藥。她倒是討了個巧,芍藥花沒有花王的大名,卻與牡丹一樣大朵艷美,正是太子爺喜歡的花兒。不然太子也不會在舊府種那麼多牡丹,也不會到了季節專門回去賞花了。
難怪常有人在張氏面前說郭次妃心眼多,這不穿條裙子、想法也不少哩。
太子便帶著一大隊儀仗、隨從,攜家眷出皇城回舊府去了。
牡丹種在舊府後園子裡。今日陽光明媚、清風徐來,貴婦們都打著傘遮陽,生怕曬黑了一點影響美貌,反倒是朱高熾不想打傘,他平時都不出門,長得已經夠白,正想賞花時曬曬太陽。
一眾人來到園子裡,朱高熾便讓宦官扶著慢慢踱步,身後的宦官們則抬一把椅子跟著,只要朱高熾走累了,便隨時可以坐下來休息會兒。他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一出皇宮,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
郭嫣眼裡確實只有太子爺,她剛到後園,就在太子面前吟了一首詩:「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花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太子聽得興致勃勃,稱讚了一聲吟得好。
就在這時,忽然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群蜜蜂!花|徑上的女子們馬上發出了一陣尖叫聲。
那群蜜蜂不管別人,竟徑直向郭嫣身上飛去。電光火石之間,郭嫣已是花容失色,她丟下傘調頭就跑,慌不擇路將石徑旁的牡丹踩得一片狼藉。然而她哪裡跑得過蜜蜂的翅膀?許多蜜蜂已沾到了她身上,讓她發出一聲聲悽慘的驚呼。
「快!快……」朱高熾指著郭嫣。宦官宮女們趕緊追過去了,有宦官機靈的馬上脫了外衣,要去驅趕蜜蜂。
忽然「啊」地一聲尖叫,郭嫣一個踉蹌,竟摔進了水池裡。宦官宮女趕上來,好不容易才趕走了蜜蜂,將濕|淋淋的郭嫣救起。
太子急得慢吞吞一撅一拐趕到池邊,見郭嫣已不省人事,臉色紙白,連嘴唇都烏了!那池水很淺、不及人深,郭嫣應該沒淹著,卻不知是摔著了、還是嚇到了,人已昏了過去。
「馬上去叫御醫,御醫!」太子喊道,「將郭次妃抬到屋子裡,趕緊弄乾她身上的水。」
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賞花是賞不下去了,眾人陸續離開了園子。
宮女們關上門給郭次妃擦拭身體、換衣裳,不一會兒房裡卻傳來一陣驚叫。朱高熾掀門進去看個究竟時,有個宮女道:「郭次妃流血了!」
但大伙兒也束手無策。等到御醫趕到府上,才叫御醫為郭次妃診脈。這時郭嫣已經幽幽醒轉過來。
御醫隔著帘子把脈之後,又問了宮女幾句話,便對朱高熾道:「稟太子殿下,太子次妃本人沒事,只是驚嚇過度,需要靜養一些時日,可是……」
御醫臉色難看,終於把話說了出來:「可是次妃小產,皇孫已是保不住了。」
「郭妃懷孕了?」朱高熾愣道,「俺為何不知?」
「這……」御醫答不上來這等問題,支支吾吾道,「或是有喜之後時日不長,瞧不出來?」
就在這時,郭嫣嘶聲裂肺的聲音忽然在帘子里響起:「還我孩兒!還我孩兒……」
御醫臉色慌張,忙道:「下官只懂診脈,甚麼也不知道。請換地方開藥方、為太子次妃調養貴體。」
御醫抱拳執禮,告退之後,逃也似的離開了此是非之地。
果然沒一會兒郭嫣不喊了,卻掙扎著伸手掀開了帘子,滿臉淚痕道:「太子爺,有人在我的衣裳上動過手腳,抹了蜂蜜甚麼的,有人害我!」
朱高熾臉色鐵青,卻比郭嫣沉得住氣,他說道:「愛妃稍安勿躁,事已至此,且好生養著身子。俺定查個水落石出,還愛妃一個公道。你懷的是皇孫!俺倒要看看,誰的全家活膩了!」
朱高熾走出房間,立刻就傳令道:「把郭次妃身邊那些奴婢,全給俺抓起來!」
不一會兒,一些宦官宮女便自己跑了過來,跪伏在院子裡一個勁磕頭求饒。
朱高熾看著他們,脫口道:「閹人最壞!把這幾個宦官拖出去,立刻給俺打死!」
「太子爺饒命,太子爺,奴婢甚麼都沒做,奴婢冤枉啊……」幾個宦官咚咚咚直磕頭,臉上是血淚橫流。
任那些宦官磕破了頭,還是被另外一些宦官抓走,強拉硬拽往外拖。府邸上下頓時一片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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