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日頭已然高掛。
陸長亭感覺到背後有一雙大手撈住了他的腰, 直接將他帶動著出了馬車。
陸長亭這才慢慢睜開了睏倦的雙眼。
只是剛一睜眼, 陸長亭就又忍不住雙眼眯了起來。
日光太過強烈了……
他不自覺地回手握住了身後的衣擺,習慣性地喊了一聲:「四哥。」
&身後傳來低低的應聲, 同時帶動著陸長亭下了馬車。陸長亭眨眨眼適應了一會兒, 而後才睜開了眼。
日頭實在太盛了, 陸長亭微微垂下眼眸, 卻發覺到四周的環境有些陌生。
&是……城外?」陸長亭低聲問。
朱棣點了點頭:「近來你我都忙碌得很, 也少有出來遊玩的時候。」
陸長亭其實對這倒是不大在意, 畢竟每日他都能和朱棣見著, 分開時又是在忙各自的事並且都樂在其中,自然不會覺得令人抑鬱煩悶,反倒還有種充實的滋味兒。
何況自從上次遊船游到碼頭去以後, 陸長亭差不多就摸清朱棣在這方面的行事風格了, 自然的,他對於朱棣安排下的遊玩之行也沒了什麼期待。
不過雖說沒有期待,但他面上卻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反而他相當地配合。
陸長亭與朱棣並肩而行, 低低道:「這是往何處去?」
朱棣反問:「長亭以為北平的風水如何?」
陸長亭一怔, 道:「聚萬物靈氣於穴。」其實準確的說,這裡應當是聚龍氣於穴,但朱棣如今還不是永樂大帝,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
朱棣微微一笑,道:「如此看來,倒是個好地方了。」
陸長亭半點也不猶豫,點了點頭。這個地方不僅從風水上來說,是個好地方,單對於他個人來說,也是個好地方。畢竟來到北平以後,他才走上截然不同的一段道路。
朱棣面上笑容更甚。
陸長亭心底不由微微詫異,朱棣雖然在他跟前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但也少有這樣頻頻展露笑容的時候,到城郊走一遭,便如此值得他高興嗎?
不過陸長亭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在身側的人有所不同……
陸長亭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角,嘴角泄露出了一點兒笑意。指尖似乎跟著都微微酥麻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陸長亭聽見朱棣出聲道:「長亭看這城外何地適合作墓穴呢?」
陸長亭又是一怔,倒是突然記起了當年朱棣找他尋風水墓地的時候……陸長亭這會兒倒是有些好奇了:「四哥這是要為誰尋墓穴?」他就說,朱棣與他都並非什麼喜好風花雪月之人,相比起玩浪漫,倒是務實更符合朱棣的畫風。
只是陸長亭想不明白,誰能請得動朱棣來讓他尋一處墓穴,他在腦子裡梭巡了一遍……這時候應該沒什麼皇室中人去世啊,就算是皇室中有些不出名的人去世了,那也不可能將墓穴設在北平啊。
陸長亭心底已然百轉千回了,卻聽朱棣道:「你我啊。」
&麼?」陸長亭再度怔住,以為自己沒聽明白。
朱棣放慢了語速,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道:「你我將來的歸所。」
陸長亭猛地頓住了腳步,看著朱棣的目光就像是在懷疑他今日是不是發了高熱,腦子被高熱給燒壞了……
朱棣也跟著頓住了腳步,正正接上了陸長亭的目光。
陸長亭再三確認了一番,最後肯定朱棣沒說胡話。
陸長亭有點兒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
他就知道,是不能指望朱棣來個正常的遊玩……人還活著,就先想著將來在哪個地兒埋了……
但是取笑的心情漸漸沒去之後,陸長亭倒是又有了點兒怪異的滋味兒從心底升起。這算不算是從側面說明,朱棣確實對他一往情深,連「死同穴」都想到了。
陸長亭飛快地壓下了胸中的情緒,低聲道:「將來……是由朝廷賜祭葬吧?」葬在哪裡怕是不能由藩王自己決定吧?不……也不對,畢竟日後朱棣是要葬在皇陵的人。
明十三陵在後世何等出名啊!
想到這裡,陸長亭心底剛剛被壓下的那股怪異的滋味兒就又浮動上來了。從前什麼明朝、什麼明成祖朱棣……對於他來說,再如何有意思,再如何令人敬佩,那都不過是一筆歷史,但是現在驟然想到朱棣將來會死……心底的感覺一下子就變得怪異了起來,像是驟然被什麼堵上了一般。
陸長亭不自覺地便垂下了眼眸。
朱棣從側面看來的時候,便是陸長亭興致不高的一種表現。
朱棣回頭瞥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小廝等人,他們很是自覺地退後了好幾步,立時便拉開了與朱棣二人的距離。朱棣這才抬手攬住了陸長亭的肩膀,這一幕看在身後人的眼中便很是自然不過。
&未到死的時候,長亭便心中悲傷起來了嗎?」朱棣對此倒是毫不忌諱,說起來的時候很是坦然大方。
陸長亭驟然回神,怪異地看了一眼朱棣:「自然不是。」
朱棣笑著將他擁得更緊:「那長亭便與我一同去擇一處將來的棲身之所吧,不,是我們將來共同的棲身之所。」
這話其實也沒什麼稀奇的地方,但是陸長亭聽來,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他上輩子加這輩子也沒見過朱棣這樣兒的……
陸長亭抿了抿唇,面上緩緩露出了笑容:「好,親手選下,也免了日後麻煩。」儘管他知道,日後是免不去麻煩的,但此時和朱棣一同前往,卻有了不同的意義。
後頭的人就看見他們湊在一處說些什麼,說著說著還笑了起來,當小弟跟班的自然也就跟著心情愉悅了起來,主子好了,他們才好嘛!他們哪裡主子這是在給自己選未來的墓地呢。
陸長亭在城外走了一遭,倒還真沒選上什麼合適的地方。
若是他自己一人選葬身之地,陸長亭未必會有那麼多的講究,畢竟他越是身為風水師,便越是對這些看淡,但如今加了一個朱棣,他自然是看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眼看著日頭就越來越毒了。
身後跟著的人忍不住出聲了:「主子,日頭太毒了,主子可要回馬車上休息?」
其實他們還疑惑著呢,主子跑到外頭來,荒郊野嶺到處踩一遍是何意?
平日朱棣的形象太過英明神武,於是一眾手下竟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還滿心想著王爺此舉定然有王爺的深意在吧!他們看不出,只是因為他們都是些小卒子,自然探不得主子的心思。
朱棣顧忌到了陸長亭的身體,二話不說就將人撈在懷裡往馬車的方向走了。
兩人在太陽底下走了這麼一陣,又正當夏日,自然是膩出了一身汗,陸長亭原本想要粗暴地推開朱棣,但是等手抬起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又猶豫地放了下去。
最後兩人就這麼膩著回了馬車上。
朱棣遞了塊手帕給陸長亭,笑道:「都入不了長亭的眼嗎?」
陸長亭遲疑一下點了點頭:「將來興許還會遇上更好的吧。」
朱棣點頭笑了:「平燕府大得很,總有一處能入長亭的眼。」
陸長亭淡淡一笑。他這會兒忍不住覺得奇怪,明明朱棣也沒說什麼話,但他心底竟是生出了些甜意來。
朱棣問:「那我們回城去?」
&吧。」朱棣的目的還著實純粹,出個城也就真為看個墓地。
朱棣下令回城,馬車便又揚著馬蹄、轉著車輪朝城門的方向去了。
陸長亭背後的衣衫緊緊貼在了背上,背後被汗濕透的粘膩感讓陸長亭覺得有些難受。
朱棣伸手罩在了他的背上:「怎麼了?這裡不舒服?」
朱棣的手掌滾燙,陸長亭差點整個人都竄了起來。當然,馬車裡也沒空間讓他竄起來。
陸長亭趕緊抓著朱棣的手腕將他推開了,朱棣卻覺得在這樣熱的時候肌膚相貼的滋味兒很是舒服。他反抓住了陸長亭的手,然後就著這個姿勢將陸長亭推了下去,然後俯身上去重重地吻了起來。
陸長亭不自覺地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眼前都快熱出星星來了。
仿佛半夢半醒間的時候,馬車突然頓住了,外頭有人喊:「主子,到酒樓了。」
&外頭用飯?」陸長亭回頭看朱棣。
朱棣點頭,還舔了舔唇,這個動作帶了點兒些微的情.色暗示,陸長亭面上登時就帶了兩抹薄紅。當然,也有可能是熱的。
兩人下了馬車,裡頭的掌柜親自迎了出來。
陸長亭先是聞見了一股熟悉的香氣,然後抬頭一看——慶水樓。
陸長亭嘴角不由抽了抽。
這是……記住史嘉賜請他吃那一頓飯了?
陸長亭回頭去看朱棣,就見朱棣沖他微笑。
掌柜殷勤地將他們引了進去,沒一會兒,整個酒樓差不多也都知道燕王來了,原本還算喧鬧的酒樓這會兒倒是規矩安靜了不少,生怕在燕王跟前出了丑。
而實際上這會兒朱棣全副心神都在陸長亭身上,哪裡顧得上去看別的陌生人。
……
坐在大堂一隅的一桌客人看著他們上了二樓。
這桌客人明顯與旁人不同,他們身上有股子文人氣息,又都年紀極輕。酒樓中人都知道他們乃是縣學裡的童生。
桌上有個青年拍了拍一少年的肩:「楊清,瞧什麼呢?」
那少年眸光閃了閃,卻是沒有說話。
正巧,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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