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父子倆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交談著一些地方上的問題,還有北方軍權交接的事宜,宋國公馮勝以及趕赴,順利的話下個月常遇春就返京了。
到時候馮勝以及預備封王的曹國公李文忠將接替常遇春的兵權鎮壓北方蒙古,等明年再讓中山王徐達去巡視一遍也就齊全了。
其實現在地方軍頭林立的問題已經開始顯現出來了,尤其是在朱元璋從統軍大帥這位置上退下來以後,軍頭這種事有利有弊,好處是戰鬥力大多可以保證,上下一心,壞處就是士卒校尉們只識將令不識皇令。
這也是亂世之中的特有風氣,老朱自己就是這麼起家的,當年郭子興和他老朱的將令那個在軍中更好使務用多言。
現在朱元璋做皇帝了,可下面那些將領們還是用著老一套,義氣當先而非能力,如此自然能收攏一批心腹,上面有上面的山頭下面有下面的小山頭,錯綜林立。
作戰時無所謂,但現在局勢轉向安定,天下大體承平,朝廷不得不肢解一下了裡面的山頭了,必須要錯開打亂,否則形成藩鎮割據的局面可就悔之晚矣了。
「可惜老二老三年紀還是小了點,要不就簡單多了,現在就指著一個李文忠還是不夠啊。」
朱標嘆了口氣道:「老二老三老四還有些資歷,但想要降服這群驕兵悍將徹底收回兵權還是差點兒意思,再等幾年局勢緩和了再說吧。」
亂世出身的將領沒有一個會願意放棄自己立身之本的,他們都清楚有兵權在手,任誰都得給三分薄面,若是光杆司令那說話就同放屁一樣。
徐達常遇春等頂層統帥還能看清局勢,下面掌者一部兵權的勛貴們就差多了,更下面的將領們那就別提了,甚至都把麾下兵馬當成自家私軍了,想著父死子替呢。
動兵權很容易引起反彈,畢竟動的是他人的根本利益,好在只要局勢穩定,以開國皇帝的恐怖威望足以鎮壓一切不滿,但兵權到底還是要分配下去的,交由誰代理就是個問題了。
朱元璋自然是更相信自己兒子們的,朱標其實也一樣,幾個弟弟他都有絕對的信心能夠壓住,兵權交由他們過一遍,其實非常合適,未來收回來的時候也方便,畢竟那就是皇族內部的事情了。
到時候甚至都不用朱標開口,朝中那幫文臣都會主動推動這件事,在外藩王擁兵自重怎麼想都是巨大的威脅,無論忠奸都不希望頭頂上再多一把刀。
這就是宋元留下的爛攤子啊,文官貪腐奢靡成風,武將驕縱擁兵自保成性,這兩者都對江山社稷大不利,對君主集權也是大的阻礙。
「衛所尤其是西南衛所的指揮使們都改動一動了,提一級讓他們入京營任職,府軍衛金吾前衛羽林右衛的將校們也是時候放出去歷練了。」
朱元璋捋著下巴上的短須道:「那邊的暫且不急,咱已經給常遇春去了密信,往後這江山社稷之主也會有他常家的血,是時候讓他出老力了。」
「要啃就先啃最難的那塊硬骨頭,北方衛所都順調換了,西南各地衛所也就沒膽子敢鬧事了,正好此次大捷的封賞兵部還沒定好,一起下去阻力也會減小一些。」
朱標點點頭道:「那我再給表哥去封家書。」
「嗯,這件事你不要提,咱會安排御史台和兵部提議,再讓大都督府主動推動。」
大明現今最強的勢力就是武勛集團,包括並不限於淮西集團,可想而知朝廷想要刨他們根基會有多大的反噬風波,硬碰硬得不償失,只能靠政治妥協慢慢化解。
所以在前期天家不僅要站在中立位置,甚至還要在明面上偏護武勛們才對,否則一旦失控那就把如今的大好局面弄亂了。
不奢求徹底解決,但至少在諸位皇子們到地方就藩前要解決一般,這麼長的時間內也可以篩出誰是別有用心之徒,誰是左右搖擺求官求爵位之人了,再往後就有各自的章程應對了。
這也是每個王朝必須經歷的問題,開國了最大的敵人就不是外界了,而是奪得天下的那柄雙刃劍,歷朝歷代皆是如此,趙匡胤算是解決的不錯的了,但他為了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導致的後果也顯而易見,可謂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商量完後父子倆一起出了謹身殿,溜溜噠噠到了武英殿後面,那塊去年才開的耕地上幾名皇子正在埋頭苦幹,不僅是老二老三老四,還有一個被罰的老七。
見皇帝和太子到了,一旁的太監宮女們趕忙下跪行禮,四名皇子也要跪迎,但只見自己父皇大袖一揮道:「少來這套,都給咱繼續干,今年咱就要嘗嘗兒子親手種的糧食,要是偷懶導致收成不好,哼!」
「諾!」
年紀大的三個到底是練過的,小七可就不行了,小臉累的慘白,手中的工具也是顫顫巍巍,見自己父皇來了也不敢停下,紅著眼睛繼續跟著哥哥們干。
「七弟,是讀書累還是耕地累啊?」
聽到自己長兄的話朱榑趕忙可憐巴巴的回答道:「回稟皇兄,臣弟驕縱頑劣不識民生艱難,妄為天家皇子,如今已經知錯了。」
「那可還敢頂撞先生,不做習業了?」
「不敢了,臣弟若再犯任憑父皇皇兄處罰。」
「好,那皇兄就替你向父皇求求情,但要記住你說的話,再犯也不用父皇懲罰你,你直接到東宮領鞭子吧。」
朱標義正嚴辭的說完後向側前方的老朱躬身施禮道:「小七年幼無知,如今得了教訓改好就是善莫大焉,還請父皇寬恕他吧。「
朱元璋看了眼自己小兒子手心處被磨出的血泡冷哼道:「還不謝謝你皇兄。」
一聽自己父皇原諒他了,朱榑的委屈頓時憋不住了,嗚嗚的跪下身抹著眼淚吭嘰道:「兒臣謝過父皇寬恕,謝過皇兄……」
本來還有些心疼的老朱一看兒子這副模樣就有些嫌棄了,咱在你這個歲數什麼苦沒吃過,要都是這麼哭唧唧早就哭死了。
朱標揮揮手讓老七的貼身太監扶走他,等走遠了朱標才對老朱說道:「八九歲的年紀,嬌生慣養長大的,驟然吃這種苦頭自然是有些委屈的。」
老朱沒有什麼反應,前頭還在埋頭苦幹的三兄弟嘴角不屑的彎下,老七真是沒用,就是父皇現如今國政繁忙自小打少了,我們七八歲的時候三天兩頭被吊起來揍,都沒這麼哭過。
朱元璋冷著臉道:「那就是他娘教的不好,挺大的小子了,干點農活就委屈的不行,咱老朱家不用種地才幾年,這本就忘的這麼快?」
「傳令,削減達定妃兩個月的份例,讓她每日都到皇后那伺候!」
兄弟幾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父皇是真生氣了,朱標倒還好,被偏愛的有恃無恐,而下面還在耕地的三兄弟就不成了,他們挨幾句罵倒也無所謂了,但實在不想因自己的事牽連自己母妃受罰。
朱元璋自顧自的解開衣袍甩下龍靴赤腳踏入了耕地之中,隨手拿過一旁的鋤頭就開始翻起地,絲毫不顧一旁太監們伏地跪求聖上以龍體為重的話。
朱標見狀也沒別的能說的了,也是脫下厚重的朝服下地跟著幹了起來,朝服莊重典雅沒錯,但也是真的束手束腳,想穿住就得挺直腰杆,腳下也只能邁方步,想下地幹活非摔跟頭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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