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料想也就是那般吧,畢竟朱標還在這京中,他稍有不對便有人會來向朱標奏稟,雖貴為丞相,但其實自主權並沒有想像中的大,甚至要略遜於尋常的封疆大吏。
類如遠在西南的劉伯溫,雖說以老朱的性格,定然派遣了親軍都尉府死盯,但只要劉伯溫行事沒有觸及兵權底線,那麼也沒人敢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許些政務施行的對錯也沒人會細究,自主權極大。
當然,以劉伯溫的謹慎,自然也從沒什麼出格的行為,很多需要在地方特施的政務要麼提前報備,要麼便是事後趕忙詳奏。
見自家爺沒有說話,劉瑾主動開口道:「晉王殿下在謹身殿跪了一晚,現在應該也還在等爺的責令。」
朱標哼了一聲問到:「真跪了一晚?」
劉瑾低著頭沒敢應話,朱標自然也就知道這跪了一晚的水分有多大了,應該就是在殿內趴著睡了一晚上,早上醒來才正經兒跪著。
不過這才算對,就以老二的脾氣秉性別說是朱標罰他了,就算是老朱親自下令責罰也就是這樣,還不是心裡清楚,這點小事父兄總不至於要他的命。
「讓他走,愛去做什麼由得他去。」
「爺,是不是讓晉王殿下去耕田,按著您的吩咐,那田地里可沒別人伺候了,聖上臨行前可還念叨著北巡歸來要嘗嘗的。」
朱標沒有應話的意思,劉瑾也不會再多嘴,袖內的手微微晃動,後面立時就有小太監默默離隊前去謹身殿傳達太子的口諭。
朱標從中左門過武樓直達武英殿前,隨著離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和煦溫暖,武氏的人朱標從未見過,但並不妨礙他的心中的感激之情。
馬皇后年幼時便遭顛沛流離繼而寄人籬下長大,談論其幼年時的好時候,多半就有武氏親長的存在,朱標敬愛娘親,愛屋及烏自然是想要報答的。
武英殿前站著不少人,除去一些身著官袍之人,其餘多是一身布衣的老者,有些還需人攙扶,老態畢現。
不過也正常,馬皇后如今膝下都已經是有孫兒的人了,更別提昔年的長輩了,他們能活到現在都已經是很難得了,畢竟是經歷了王朝亂世的兵荒馬亂天災人禍。
朱標一行聲勢浩大,武英殿前一陣慌亂後便在禮部官員的指導下列好了隊伍,年長者為首躬身相迎,青壯居後行跪禮。
朱標略微提步,走進前拉住了最中間那位眉毛很長的老者柔聲道:「是六舅公吧,勞您遠來是做晚輩的不是,還請您老莫要怪罪,實在是晚輩和母后盼著若渴。」
長眉老者流淚道:「啊…老朽正是武從真,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秋萬……」
其餘老者也是涕泗橫流,朱標也很快眼圈變紅原本深邃如幽潭的雙眸也變得略微有些濕潤,這樣子自然是使得這親族相聚的氛圍更加熱烈。
朱標一直拉著武從真的手,由他一一介紹武氏族人,朱標對每一個都展現了足夠多的敬意,讓他們原本不安拘束的心也徹底落了下來。
曹國公李貞在旁勸道:「酒宴已經備好,我等還是入殿內一敘血脈之情吧。」
朱標用袖子微微擦拭了眼角道:「姑父說的是,還請諸親長入內。」
禮部官員在旁協領,朱標吩咐道:「一會兒下朝請胡相陳通政等來此。」
那兩名官員恭敬的應諾一聲,他們是負責接待這些人的,自然也清楚太子殿下其實與他們並不是多親的關係,不過是皇后娘娘的遠親,看來太子殿下果真賢孝。
入殿落座,酒宴以然備好,雖說不上多麼奢靡,但該有的都有,而且看起來也很精緻,顯然是常洛華特意囑咐過,否則就按著尋常的布置,恐怕真得讓武氏族人失望而歸。
讓李姑父和六舅公上主位,朱標坐陪,話里話外談及的基本都是馬皇后幼時的事情,朱標也是才有機會真了解一下自己外公。
所謂子不言父過,馬皇后早間如此艱難其實還得歸咎於其父在鄉里忿爭殺人,恐逮於法將女兒託付定遠郭氏,自己領著後續的妻子避禍他鄉最後客死。
要知道當時馬家在宿州的鄉里是比較富庶的人家了,否則馬皇后也沒可能有閒時同武氏往來,要知道尋常百姓想走親戚可是極不容易的一件事。
據六舅公武從真所說,馬家祖上是宋代馬太保,本是北宋時山東單州成武人,名默字處厚,幼時家中貧困出外苦學,後登進士第,宋神宗即位後,為懷州通判,升任登州知府,後歷任曹州、濟州、兗州知府,死後追封開府儀同三司,加贈太保。
北宋末遷來世豪里中經歷了六七代人,至元末馬家共三兄弟,老大叫馬良,老二叫馬槐,老三叫馬讓,朱標的外公行二,也是那一輩中最出挑的。
「少壯時膂力過人,沉毅,寡言笑,重然諾輕生死…」
「見有為不義者,視之若仇讎,然或少忤其意,輒肆毆擊,雖致死無所畏憚,同鄉黨人莫敢犯」
這是武氏長者對朱標外公的描述,朱標聽完嘴角微微抽搐,自己這外公分明就是橫行鄉里的村霸,家世不錯,身材高壯力量過人,看見誰不爽就下狠手,打死人也在所不惜,同鄉的百姓就沒有不怕的…
李貞在旁舉杯道:「重然諾輕生死,古之俠者之風,若在漢代或為一方豪俠聚義四方,皇后娘娘乃父之氣概,巾幗不讓鬚眉,英果知鑒甚得軍中將帥敬仰…
李貞藉此敬了武氏幾位長輩一杯,他是皇帝皇后的姐夫,可在這幾位面前無疑還是晚輩,朱家上面也尋不到更合適的人了,太子年少未經歷鄉村之事,自然是得他多說了。
一杯酒下肚,李貞的臉色變紅,強忍住了咳嗽的衝動,他平日喜好讀書品茶甚少飲酒,但其實武氏的人也是這般,各個憋的有些難受。
開國五載開荒復耕,如今南方還好,可北方以及西方依舊處於缺糧的狀況,朝廷嚴禁民間私自以糧釀酒,雖說還是有利慾薰心之徒,但畢竟是少數,而且釀造的酒自然也不會賤賣鄉野。
所以這麼好純度這麼高的酒武氏族人也是少喝,這還是因為馬皇后逢年過節派人送去糧布的時候會帶上幾罈子御酒,這年月尋常百姓想喝口酒水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料想再過幾年就好了,南洋諸國之地極適合耕種物產豐富,只是他們的耕作方式落後,經濟也不發達,諸王只想著壓榨百姓互相吞併而不想著精耕細作擴大糧產。
如今海路已通,靖海侯也已經率領水師達到了合適的地方,雖然南洋諸國都極默契的排斥提防,但到底只是螳臂當車之舉。
想大明幫他們解決倭寇之患,又想著空手套白狼,用些金銀珠寶朝貢來換大明將士浴血拼殺,簡直是異想天開。
朱標微微晃動了下杯中清澈的酒水,將來在南洋多建幾座釀酒廠也好,他飲了一杯後起身走到另外幾桌上敬酒。
氣氛很和睦但不算熱烈,畢竟這是皇宮大內,眼前和煦的青年是太子儲君,或許武氏的人也不太了解朱標的權柄有多大,但肯定曉得自己這群人的小命是在人家一念之間。
吃草的永遠不會去和吃肉的交朋友,也當不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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