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雖然成天忙碌,但是對張希孟的承諾還不敢怠慢,因此跟李善長商議之後,決定城裡度支局,並且任命江楠為提舉。
在度支局下面分設四個清吏司,分別計算戶部、地方、軍、商四處錢糧賦稅情況。
這個衙門剛剛設立,就透漏出凜然殺機。
哪怕是中書省,都管不到軍中情況,但是度支局就可以,從朝廷到地方,從軍到民,尤其是商稅也在監督之下。
整個吳國,全都涵蓋其中,宛如一張大網,遮天蔽日。
「李相,我看這樣不妥吧!」說話的人是李夢庚,他剛剛接替李習出任刑部尚書……按照李善長的習慣,他覺得不能讓手下人的權力過大,也不能疏遠任何有影響力的人。
所謂有影響力的人,自然是跟著老朱起家的這批老鄉兼心腹。
地位如張希孟,李善長擺布不了,甚至是徐達等將領,也不是李善長能干涉的。
他能操控的就是各部尚書和侍郎。
就以楊元杲為例,他幹過禮部,也負責過兵部,最近被調到了吏部。原本陶安負責禮部,他下去之後,李習從刑部接替禮部,李夢庚又從戶部調任刑部……
每隔一段時間,李善長都會進行一下調整,以防止有人獨占一個部,不聽調遣。
好在這些人的本事還都過得去,因此老李雖然折騰,但是行政效率卻還是在那裡,甚至由於適當的調動,還能讓這幫人保持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狀態,也相當程度保證了清廉。
就連張希孟都只能感嘆一聲,不愧是微操達人!
李夢庚是李善長的同鄉,此番調任刑部,在立法問題上,又接受張希孟的統領,算起來和江楠也是同僚。
在張希孟手下,第一位的就是刑部,第二位是翰林院,第三就是度支局……假如張希孟召開回憶,李夢庚大概率就要和江楠同坐一個屋檐下。
跟一個黃毛丫頭在一起辦公,李夢庚能痛快就怪了。
「李相,度支局管得也太寬了,往後不說戶部,工部,刑部,兵部,全都在掌控之中,到時候置中書省於何地啊?李相,你如何能答應啊!」
李善長心中冷笑,我不答應?
我不答應,自己的老命就沒了!
這個度支局能夠成立,絕不是簡單增加一個衙門那麼簡單,背後的權力遊戲至少有三層,包括朱元璋和中書省,包括李善長和張希孟,也包括李善長和手下百官……多方博弈,加上大勢所趨,才促成了度支局的出現。
李善長在老朱那裡失分嚴重,如果不是張希孟拉著他,老李就可能翻車……那樣一來,張希孟就要接替李善長的位置,失去了超然的地位。
而朱元璋懷疑中書省,就不能不安排人管著中書省,不然的話,沒準就廢了中書省。
另外李善長被下面人坑怕了,他也希望有人能從外面約束這幫東西。
所以說這是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機緣巧合,才促使度支局出現。
否則的話,想隨便安排一個衙門,監察百官,那不是笑話一樣嗎?別說中書省不答應,都察院那邊也要鬧騰,從上到下,都不會消停的。
索性現在都沒有什麼動靜,只有李夢庚跑來嚼舌頭根子,李善長還是有辦法壓制的。
「我知道,你嫌度支局管得寬!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度支局就是上位的一雙眼睛,就是張相手裡的一柄刀……不過你也放心,這事情還不至於那麼糟。」
李夢庚不解,「李相,我聽說了,似乎就要先查戶部,下官剛剛調任離開戶部,萬一出了事情,下官該如何是好啊?」
李善長驟然一驚,憤怒盯著李夢庚:「你,你貪污了?」
嚇得李夢庚慌忙擺手,「可別這麼說,沒有,沒有的!下官只是擔心,每年千般萬般的事情,不免有些疏漏,萬一讓人抓住了,下官不好交代啊!」
李善長認真看著他,對這番解釋一點也信,這個李夢庚跟他一樣,也是小吏出身,他李善長扛不住的東西,這貨更扛不住,只怕他還不如自己呢!
如果這個度支局真的開始行動起來,或許李夢庚就是第一個祭品……李善長在心裡轉了幾圈,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啊,一直以來,就是多疑……你是被度支局的聲勢給嚇著了?」
李夢庚一驚,「李相,何以見得?」
「什麼何以見得?度支局雖然在張相治下,但真正負責度支局的是一個女流之輩……她手下需要配屬的官吏,更是一個都沒有。就算想要運轉起來,沒有一年半載也是不成的。這麼長時間,還如何徹查?別說戶部尚書換人,就你這個刑部尚書,也未必繼續幹下去了。」
「什麼?李相,你,你要……」李夢庚驚到了。
李善長連忙擺手,「你別誤會,如今既然是官制調整,增加了度支局。我估摸著六部尚書也未必夠用,上位想每一部安排兩位尚書,我的意思是多安排幾位參政……張相那邊還沒有動靜。你先不用忙,如果不出意外,我打算讓你升任參知政事。」
李夢庚一聽這話,頓時心花怒放。
而且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朱元璋想增加尚書,那是為了日後擴權六部做準備……而李善長打算增加參知政事,其實是在強化中書省權柄。
別看在張希孟建議下,李善長已經調整了定位,順從老朱的意志。但適當給自己增加點便利,也是理所當然。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李相,只要下官能升任參知政事,必定唯命是從,一切都聽李相吩咐。」
李善長把眼睛一瞪,不悅道:「什麼聽我的吩咐?咱們都是上位的臣子,一切聽吳王安排。」
「我懂,我懂!」李夢庚賊兮兮答應,這才吃了定心丸,笑嘻嘻下去了。
只是李夢庚沒有注意到,在他走後,老李的臉色瞬間變了,不能被這個蠢貨牽著鼻子走了,咱要提前準備,萬一度支局找出什麼把柄,咱立刻跟上去,這不顯得咱明察秋毫,和這幫東西不一樣嗎!
李善長這傢伙簡直是勛宗握上了方向盤,老司機了!
只是不知道他這一個靈車漂移,要甩掉多少人?
相比起李善長的小心翼翼,張希孟則是輕鬆多了,度支局是個大事情,他必須好好利用,就算江楠扛不起來,他也有辦法,大不了換個人。
不過在此之前,張希孟還是抽空去看了朱英的畢業考試,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家長,簡直是朱英的本事。
這小子讀書是個老大難,但是騎上馬背,簡直就跟歡龍似的,雖然還不到十五歲,但是箭術了得,力氣也大,在個人武力比拼上,他當之無愧拿了第一名,遠遠甩開後面的人。
等到了率領隊伍,進行實戰演練的時候,朱英的表現更加出色,他們模擬攻擊一座山頭,朱英先是派遣小股兵馬,誘敵深入,隨即伏兵出動,全殲對手。
又乾淨利落贏得了大勝。
由於這兩項的大勝,直接彌補了筆試的不足,朱英拿下了總分第一,順利畢業!
面對此情此景,張希孟反而沒有那麼意外。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能考第一名嗎?」
朱英眨了眨眼睛,他能明顯感覺到大哥身上的低氣壓。
「肯定不是因為我聰明,對吧?」
他這麼一說,倒是弄得張希孟沒法說什麼了,只能伸手揉了揉他的腦門。
「你的確不笨……但是我也想你清楚,從八歲開始,你差不多頓頓能吃到肉和蛋,身體條件比許多同齡人都要好。而且你認識這麼多將領,只要你想學,他們都會傾囊而贈,不會藏著掖著。加上你努力付出,所以就有了回報,懂嗎?」
「懂!也不全懂!」朱英沉吟道:「這,這不對嗎?」
「不是不對,而是跟普通人比起來,你的條件太優渥了,普通人也很努力,但是他們努力的回報比起你來,低得太多了。甚至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往哪裡努力,繁重的生活壓力,已經讓他們無暇思考,只能得過且過……這回你懂了嗎?」
朱英深吸口氣,獲得第一名的喜悅頓時消失了大半……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沒有回報,不知道往哪裡努力啊?
是啊,如果不是徐達、花雲這種名師教他,而是一個二百五教他,就算再努力,估計成效也不大。
甚至說,乾脆你就連一個領你入門的師父都找不到。
「大哥,你說我當初要是遇不上你,是不是就跟那些提著豬頭找不到廟門的普通人差不多了?」
張希孟咧嘴,是我遇上了你,才碰到了朱元璋啊!
「大哥跟你講這個,不是否定你的努力和才智……而是想告訴你,時刻要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忘乎所以,不要真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要有一顆普通人的心,這一點在以後領兵打仗的時候,你會受益無窮的。」
這麼多年,張希孟都很少教訓自己這個小兄弟,但是在這個關頭,他覺得必須要提醒這小子一下,你可以頑劣,可以不愛學習,可以犯任何小錯誤,唯獨不能看不清自己。
朱英想了想,咧嘴笑道:「大哥,我似乎懂了一點,不過你放心,我會記在心裡,不斷思索的……對了,今天我就不去乾爹那裡,也不去你家……我要跟同學一起聚餐,還有表演節目,然後去玄武湖划船,我的同學好像很多還沒去過呢!」
張希孟笑著點頭,「去吧,和大傢伙玩得開心一點。」
朱英答應著,掉頭跑回了武學。
張希孟這邊也返回他的值房,就在距離他的值房不遠,有一間值房門戶開著,不斷有人進出,懷裡抱著賬冊,很是忙碌。
是度支局?
沒用自己布置,江楠已經忙活起來了?
張希孟心中好奇,卻是沒去打擾,等經過宋濂的值房,老頭笑呵呵出來,拉著張希孟進去,跟他說起了江楠。
「張相,我都瞧了大半天了,真是雷厲風行啊!調閱賬冊,安排人員清算,忙得不亦樂乎。我算是開了眼,這女人狠起來,比咱們還厲害三分啊!」
張希孟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個江楠還真有點本事。
宋濂又道:「張相,這往後她就是咱們的同僚了,你看方便安排湊在一起聊聊不?本來咱們這邊過來了新人,是在一起吃吃喝喝,開懷暢飲,彼此熟悉……現在來了個女子,我也不敢貿然邀請,更不知道要跟她說些什麼,這事還要看張相的。」
「看我?」
張希孟怔住了,我哪知道怎麼辦啊?
雖然從道理上講,張希孟支持讓女人進入官場,給大家公平競爭的機會。但是真正落到實處,張希孟才發現,的確處處都有不便。
他悶坐值房片刻,注意到了那一包茶葉,送點小禮物過去?
只是茶葉,恐怕不好吧?
女孩子會喜歡什麼?
張希孟想了半天,突然來了主意,他把煮茶的火爐弄過來,又找來個小鍋,看了半晌,又去後面馬棚轉了一圈。
等張希孟回來,他的手裡多了一桶馬奶,上面鋪著過濾的紗布,還有一小罐蜜糖。
張希孟抓出一把極品龍井,直接扔到鍋里炒了起來,等茶香冒出來,又倒入馬奶,不停攪拌直到沸騰,再用紗布過濾到桶里,加入一大勺蜜糖。
一小桶奶茶就做好了。
聞著還成,估計女孩子都會喜歡西湖極品奶茶吧?
張希孟決定問候下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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