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勝宗被抓下獄,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情,甚至可以說自當初胡三舍被殺之後,大明軍中就沒有出過這麼大的事情了。
前面的歷次整頓,雖然也有武人牽連其中,但普遍職位不高,影響不大。
或許也正是如此,才讓一些人放縱起來,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哪怕即便唐勝宗被抓,大傢伙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什麼罪名啊?
擅自使用驛卒,侵占驛馬,說起來很嚴重,當畢竟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問題,也沒有耽擱軍國大事。
所以只要退了驛馬,補償損失,再懇求朱元璋寬宥,估計這事就過去了。
因此吳禎、吳良,還有花雲站出來,攛掇其他人一起上書,聯名保下唐勝宗。
他們提議出五十匹馬,賠償一千貫寶鈔,了結此案。
這幾個人還是信心滿滿,覺得十拿九穩。
只是再找陸仲亨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平時老唐跟你關係最好,這一次讓你一起聯名,你竟然不答應?你還夠不夠朋友?」吳良毫不客氣質問。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怒目而視,尤其是花雲,甩著龐大的肚子,喘著粗氣,攥緊了拳頭。
陸仲亨心裡頭苦,他已經嗅到了,這事情不簡單。
畢竟上位已經點出來了,老唐修祠堂花費不菲,這次拿下了老唐,誰知道後面會牽出什麼事情來?
「你們不要逼我,這事情,不,不好說的!」陸仲亨為難道。
「什麼不好說!」花雲大聲叱問,「我說陸仲亨,你他娘的怎麼回事?咱們可是一起出來跟著上位打天下的,歸根到底,朋友之間,要講個義氣。同鄉親友,要講個情義。老唐被抓下獄,這也是打了咱們的臉面,要是不把他保出來,我們還怎麼在朝堂立足?」
面對花雲的斥責,陸仲亨無奈道:「你們想保老唐,我也想保!但,但不是這個法子。」
吳良道:「你有什麼法子?」
「我?我琢磨著,是不是去找徐達,或者請張先生幫忙……他好歹教過咱們讀書識字,有這個情誼在,要不常遇春也行,他剛剛凱旋,名望最盛,他說話比咱們管用。」陸仲亨瞧著幾個人,幾乎哀求道:「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卻是搖頭了。
花雲更是直接罵陸仲亨,吃剩飯,出餿主意。
首先是常遇春,他的確有這個資格,但是很可惜,他卻不是淮西二十四將。
所以說很多人動不動就淮西勛貴,這個淮西勛貴到底是怎麼回事,卻是很多人都說不清楚的。
跟著老朱最初起家的那些人裡面,只有徐達、湯和等人,並不包括常遇春……另外像胡大海,他也是後來歸附的。
再有朱亮祖這些人,原來是官軍投降的。
還有傅友德、丁普郎,他們是陳友諒的部將。
因為在勛貴裡面,也是隱隱分出了幾個集團。
朱元璋讓朱標跟常遇春的女兒訂下娃娃親,這裡面的考慮絕對不簡單。
不妨再把話說得明白一點,藍玉看到李善長等人倒台,被殺得血流成河,沒準心裡暗爽,高興壞了。他後面囂張跋扈,張狂上天,就跟這個有關係。
但是當老的勛貴死得差不多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藍玉,也就要挨刀子了。
其實仔細分析老朱的手段,就會發現,這傢伙簡直就是個天才,能把殺人這件事,干成藝術。
縱觀所有開國皇帝,簡直獨樹一幟。
可不要覺得一個只知道亮刀子的瘋子,能開創三百年基業。
張希孟在某種情況下,也在學習老朱歷史上的手法,只不過他比較細膩,栽培藍玉,就是張希孟的破局方式之一。
所以陸仲亨建議去求常遇春,對不起,行不通。
如果去找徐達呢?
是不是就好一些?
也不行,最近徐達返回應天,成天搞練兵,很是處罰了一批懈怠的將領,不少就是他們的舊部。
雙方雖然沒有撕破臉,但已經鬧得很僵了。
徐達是想做蓋世名將的人,跟他們的追求自然不同。
能在老朱面前說情的,就剩下張希孟了。
可幾個人也不願意。
當初他們都是懵懂無知的年輕人,跟著張希孟讀書,叫人家先生,現在他們都已經封了爵位,與國同休,再去找張希孟,像是小學生一樣,被老師訓斥,這就有點難為人了。
最最關鍵,幾個人覺得以他們的地位,聯名上書,沒有道理不成功。
因此陸仲亨的建議也沒人聽,吳禎、吳良、花雲,又拉上了費聚,陳德,顧時,這幾個人一起上書,請求朱元璋寬宥唐勝宗。
奏疏剛剛遞上去,當天老朱就批覆了,上面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汝等視國法為何物?
只是一句話,就已經驚魂奪魄,讓人不寒而慄。
隨即從宮裡又傳出消息,唐勝宗所牽連的案子,絕不簡單,需要詳細徹查。爾等身為國家勛貴,理當反躬自省,看看有沒有和唐勝宗一樣,觸犯國法!
而不是不問青紅皂白,遇到了事情,就湊在一起,互相庇護,結黨營私!
這些消息更讓人頭皮發麻,朱元璋已經點名了,唐勝宗的案子非常複雜,甚至還警告不要結黨營私。透露出來的消息,甚至比鹽務案還要可怕。
鹽務案也只是侵吞財稅,中飽私囊,遠沒有到結黨營私的地步。
那樣的情況,朱元璋尚且殺了個血流成河,這一次完全就是在考驗淮西勛貴的頭有多硬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上位沒有不敢殺的人!什麼世襲罔替,與國同休,能給你的,就能拿回去!」
李善長滿心哀嘆,他算是徹底躺平了,你們就別為難我了,想讓我幫忙,一來是我沒那個地位,二來我也沒那個心,咱們就自求多福吧!
而一起上書的幾位勛貴武臣,此刻也是目瞪口呆,臉蛋子火辣辣的。
老朱這麼不客氣,大巴掌直接抽過來,是真的要命。
既讓人疼,又讓人怕!
就在他們還手足無措的時候,新的消息傳來了,這一次的噩耗更大!
拱衛司指揮僉事毛驤,查到唐勝宗的私人錢庫一座,從裡面搜出十二萬兩白銀,另外毛驤還發現,唐勝宗在給自家修建祠堂的時候,使用了金絲楠木。
貪贓枉法,僭越……這倆都是比擅自使用驛卒,侵占驛馬重多了。
果然,前面都是開胃菜,現在大的終於要來了。
毛驤的調查送上來,老朱震怒,立刻御批,徹查到底,隨即毛驤就把矛頭對準了繆家,繆大亨的兩兒一女,還包括女婿,親弟弟,悉數被抓。
又是一家,排山倒海的壓力,沖向了所有的勛貴。
繆大亨雖然不算淮西勛貴,死得也早,但是他在揚州這麼要害的地方,前後經營了多年,繆家也在揚州,紮下了根基。
把他們拿下來,又會牽連到多少人,實在是沒有人能知道!
雪球瘋狂滾動,正在撲面而來。
在京勛貴,幾乎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幾個聯名上書的,更是惶惶不安,他們都在四處尋找關係,請人幫忙。
張希孟這裡,自然不會例外。
但是誰又能走通張希孟的門路?
終於,有人叩響了張府的大門,江夏侯周德興前來求見。
和其他人比起來,周德興有個最明顯的優勢,他跟朱元璋關係最親密,其他人都是同鄉,最多互相認識,而周德興則是真正跟老朱一起光屁股長大的。
「先生,實不相瞞,大傢伙都像是被罩子罩起來似的,老唐就算有罪,念在他的功勞份上,也足以保住性命了。還有,那個毛驤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軍中的後輩,他現在大張旗鼓,又是抓這個,又是抓那個,簡直把咱們的臉面都給打沒了。」
張希孟看了看周德興,輕嘆口氣,「你現在想起臉面來了,說實話,我是被弄得很沒臉,不知道要不要跟主公請罪。」
周德興大吃一驚,「張先生,您,您說笑了,無論如何,也不該牽連到您啊!」
張希孟沉吟半晌,道:「你去吧,往後也不要私自來我的府邸。」
周德興踉踉蹌蹌,從張府出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此前跟著朱英去過嶺南,或許念著這份香火情,才讓他進去,也或許是周德興沒有牽涉這群人中間,所以才能倖免。
但不管怎麼說,能把張希孟裝進去,這事情簡直捅破天了!
周德興在心驚肉跳之際,更多的消息傳來,在繆家的名下,查出了八萬畝田!
整整八萬畝!
相當於三千家的田產!
原來當初張希孟考慮到揚州八十萬人,實在是太多,必須外遷。
因此他在滁州,和州等地,都設立了田莊。
而且由於當時情況特殊,不屬於移民。等地盤大了,或者是揚州恢復了生機,這些人還要回去。
因此這部分田莊是算入軍屯範疇。
按照軍中的要求,需要至少繳納三成收入。
放在彼時,大傢伙都活不下去,也可以接受。
可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讓人難以接受了。
本該返回揚州的百姓,竟然稀里糊塗成了軍戶,他們成了軍戶後,原來耕種的田地,也從地方序列拿出來,州府縣衙管不到了。
而後兵部也管不到他們了。
數萬畝土地,就這麼成了將領的私產……
「破壞田法,敗壞國家根本,死!」
面對這個結果,朱元璋切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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