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鎧甲?」
朱厚照黑著臉看著眼前的棉甲,裡面塞的棉花都發黑了,而且即便是發黑的棉花,也非常薄,連棉襖都比它厚實。
而這就是戶部下發下來的鎧甲,還美其名曰『光明鎧甲』。
聽到朱厚照的話,再看看那個棉甲,又看看朱厚照手中的刀片,劉宇的額頭上湧出來了豆大一般的冷汗。
「這怎麼回事?」
朱厚照將目光看向劉宇,冷冷的問道:「我們的戰士難道就穿著這樣的鎧甲,拿著這樣的兵器去和韃子廝殺?」
「臣…臣…」
一時之間,劉宇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整個人都立即跪倒在地。
至於下面的這些邊軍聽到朱厚照的話,頓時一個個眼睛之中都忍不住湧現出了淚花。
沒錯,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穿著這樣的鎧甲,拿著這樣的兵器去和韃子作戰的,很多時候,並不是他們這些邊軍沒有勇氣,不敢和韃子廝殺,而是因為手裡面沒有傢伙事,光靠勇氣是沒有用的。
總不能赤手空拳的上去和韃子廝殺吧,那基本上就是出去送死。
終於,太子殿下注意到了他們這一點,終於有人替他們說說話了。
「說,到底怎麼回事?」
朱厚照看著劉宇的樣子,怒吼起來。
別看他人還小,僅僅只有十幾歲,但是王霸之氣十足,嚇的劉宇都暗暗發顫。
「殿下,這是上面發下來的鎧甲和武器,我們邊軍也是沒有辦法,上面給什麼鎧甲武器,我們就只能夠用什麼鎧甲武器。」
劉宇想了想顯得有些無奈的說道。
這個時候了,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貧道了,將責任推到上面去再說,當然在武器鎧甲方面,他確實是沒有什麼責任,也確實是上面發下來什麼,他們就用什麼。
「上面發下來什麼鎧甲武器,你們就用什麼鎧甲武器?」
「你身為三邊總制,肩負重任,豈能如此兒戲,這鎧甲武器有沒有問題,你難道不知道?」
「還是說,你和我一樣,是第一次看這個鎧甲武器?」
朱厚照小眼睛冷冷的看著劉宇厲聲的問道。
「臣…臣有罪!」
沒有辦法,幾遍是能夠推掉大部分的責任,但這個視察之責是絕對逃不過的,這兵器鎧甲發下來,他這個三邊總制豈會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按理來說,如果這鎧甲兵器有問題,他就應該上奏疏給弘治皇帝,向弘治皇帝說明情況,然後弘治皇帝這邊再令人去徹查此事。
可是一直以來,這事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弘治皇帝的案頭上面,在弘治皇帝的層面來看,這軍費開支年年都有,武器鎧甲也是年年都有打造,銀子和物資沒少撥,下面的工匠也沒少幹活,這邊軍使用的鎧甲武器等等應該是有保證的。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這鎧甲武器不僅僅沒有每年發下來,兩年、三年發一次就算不錯了,這發下來的鎧甲武器又根本見不得人。
可是這事,因為軍權掌握在文官集團的手中,這邊軍的總制都是文官,頂多還有一個監軍太監,武將勛貴集團對軍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控制力和影響力,說話都算不上。
所以這控制權在文官集團手中,這撥款、撥物資等等的權力也在文官集團手中,說到底這所有的事情都是文官集團一手操辦的。
要是弘治皇帝爹明憲宗,他還知道利用下廠衛的力量來監督一下,這些文官集團多少還不至於如此猖獗。
可是弘治皇帝呢,他是一個差點被文官集團給忽悠蹶的皇帝,什麼都聽文官集團的,對於廠衛根本就不信任。
自然而然的,這些文官集團肆無忌憚,隨便怎麼搞,反正都沒事,即便是出了事情,上面隨便忽悠下弘治皇帝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就是文官集團一家獨大的嚴重弊端。
文官集團天然上和武將勛貴集團就是對立的,天然上就要打壓武將勛貴集團,讓文官集團來搞掌控軍隊,建設軍團,不把你玩廢了才怪。
鎧甲武器、軍火裝備還僅僅只是其中很小的一個方面,但從這裡也是可以看出大明的軍隊早就已經弊病叢生了。
「有罪?」
「一句有罪就想推託責任?」
朱厚照冷冷的看了看劉宇。
「我大明將士,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你們就讓他們穿這樣的鎧甲,拿這樣的武器去和敵人廝殺?」
「我看啊,就該讓你們這些人穿著這樣的鎧甲,拿著這樣的武器去和韃子廝殺一次,或許你們就會明白人命關天、軍國大事的重要性。」
說到這裡的時候,朱厚照的聲音都變的非常響亮,清楚的傳達到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當中。
「好~」
也不知道是叫了起來,似乎感同身受,頓時整個操場上面,大明的將士也都紛紛跟著喊起來。
「還是殿下關心我們,殿下,您不知道啊,他們這些人壞透了,不僅僅給我們這樣的鎧甲武器,就連我們平時吃的大米,那也是發霉的陳年爛米。」
「而且陳年爛米就算了,還不讓我們這些人吃飽飯。」
「殿下,他們還剋扣我們的軍餉,我們都已經有一年多沒有拿到軍餉了,上次陳老三家的孩子生病了,因為沒錢看病就這樣夭折了。」
似乎說到了這些邊軍的痛處,同時大家都忍不住紛紛的一邊哭泣一邊訴說著自己的苦難,在這個時代,當兵實在是太苦了。
沒有地位不說,連吃飯養家餬口都難。
至於說想要靠打仗來封侯拜相,實現鹹魚翻身,那更不可能,文官掌權,一向都是軟骨頭,能夠不打就不打,即便是打贏了,那也是這些文官們的功勞,哪裡有他們這些將士的事情。
就像這一次,打贏了韃子,這升官封爵的,也基本上都是三路大軍的統帥,都是文官,也只有楊雲和少數幾個武將跟著混了點好處。
剋扣軍餉,剋扣軍糧,以次充好,以舊換新,吃空餉,倒賣軍需物資等等,各種各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最終的結果不僅僅是大明軍隊的戰鬥力低下,這些大明的將士骨氣都給折騰光了。
任誰吃不飽穿不暖,養不起家,餬口都難的情況下,都談不上骨氣,人一旦到了那個地步,只要誰給口飯吃,給銀子,他就會給誰賣命。
這也是為什麼這一次,殺韃子獎勵一百兩銀子,陣亡獎勵兩百兩銀子會有如此巨大誘惑力的原因了。
因為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沒有什麼是比銀子更真實的了,他們並不知道什麼忠君報國,他們只知道銀子,因為有了銀子才可以養家餬口,有了銀子才可以讓自己和家人吃飽飯。
本來這些人是不敢說這些事情的,以往也根本沒有人會聽他們來說這些事情。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太子朱厚照就在這裡,而且厲聲的詢問其這些事情了,再加上這一次殺韃子,朱厚照言出必行,只要殺了韃子的,按人頭,一個不少的獎勵真金白銀,陣亡的也一個不少的給兩百兩銀子。
這讓這些邊軍將士們相信朱厚照,相信朱厚照會為他們做主,所以也是一個個都開始發聲,不斷的揭露出大明軍隊當中存在的一個個諸多問題。
說實話,如果不是朱元璋同志弄出來的戶籍制度,根本就沒有人會去當兵,他們都是無奈,因為祖上是軍籍,所以他們必須要去當兵。
「大家慢慢說~大家慢慢說,一個個來~」
朱厚照聽著下面的聲音,再看看大家群情激憤的樣子,臉都黑著。
至於劉宇這個三邊總制則是面如死灰,完蛋了,這什麼事情都被抖出來了,兵器鎧甲的事情他可以推到上面去。
但是有些事情,他是絕對沒有辦法推到上面去的。
這剋扣軍餉、倒賣軍需物資、吃空餉,還有他在邊軍這邊開馬市,開設奴隸市場的事情,肯定是沒有辦法推到上面去的,這些事情被捅出來,他這個靖邊伯就死定了。
「完了~完了~」
劉宇癱倒在地,整個人嘴裡忍不住如此念道,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即便是他的頂頭上司馬文升,他的老鄉內閣首輔劉健也救不了他了,而且這事情一旦捅到了朝堂之上,這就不僅僅是他劉宇的事情了。
整個文官集團都將面臨一次暴風雨,這一次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僅僅是他這邊如此,整個九邊重鎮都是如此,另外各地的軍戶衛所那更是弊病叢生,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些問題以前是沒有人說出來,即便是有人說出來,也根本到不了皇帝的案頭上,現在被朱厚照給捅出來,到時候再通過大明早報刊登出來。
那整個大明上下都會知道這些事情,必定會掀起滔天巨浪。
「取米來~」
這邊,朱厚照現場就開始一件件的查起來,第一個查的就是邊軍的軍糧,剛剛有人反應,這吃的軍糧是陳年發霉的大米,還限量,所以他也是現場就進行調查。
很快,有東宮太子府的人就取了一代代大米過來,輕輕劃開,立即就可以看到這些發霉的陳年大米。
「哼!」
朱厚照看著劉宇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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