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彩雲紡織廠的一間車間內,劉晉和王守仁正在一邊視察車間的生產情況,一邊聊天。
兩人都是同一年參加科舉考試,劉晉是狀元,王守仁是探花,時隔多年到了現在,劉晉已經官居吏部尚書,王守仁現在也是已經官居三品,是江南稅務總督,總督江南地區的稅務徵收事務。
江南稅務總督,這個是劉晉改革大明稅務之後設置的,因為成立專門的稅務衙門,稅務衙門直接歸屬大明戶部管轄,不受地方官員的轄制,故而也是相應的設置了一些高級別的稅務官員。
江南稅務總督就屬於其中之一,主管整個江南地區的稅務徵收工作。
兩人同時金榜題名,又都年紀輕輕,年少有為,都已經成為了朝廷重臣,平時也是時常都有書信往來。
這一次各地封疆大吏進京述職,王守仁作為三品大員,也是要進京述職,講一講自己在過去幾年在江南地區的稅務工作情況。
「老王,你們家這個紡織廠,這幾年的生意可是真不錯啊,現在都已經成為了紡織業的龍頭了。」
劉晉看著眼前繁忙無比的車間,彩雲紡織廠一直以來都是大明紡織業的標杆,最早成立、最早使用新型紡織機和織布機,最早使用蒸汽機,同時又是最早大批量生產成衣的紡織廠。
因為這幾年成衣逐漸流行起來,有替代原先布匹的趨勢,故而彩雲紡織廠也是成為了第一個吃到蛋糕的企業,發展極其的快速、規模也是非常的龐大。
現如今,不僅僅在京津兩地有大型個工廠,在王守仁的老家浙江這邊也有分廠,同時在淞滬、西域、河中等地都有分廠。
諸多的工廠加起來,僱傭的員工數量超過十萬人,一年的生產總值超過兩千萬兩白銀,利潤超過五百萬兩白銀,絕對是一隻妥妥的下金蛋的母雞。
當年不過是王守仁為了實驗自己心中的一個想法所建立起來的紡織廠,到了現在依然成為了王家手中最重要的產業。
相比之下以前王家在浙江的那點土地、房屋、店鋪什麼的就顯得極其微不足道了,當然了這些年來王家也是大肆的投資了諸多的新型產業。
南洋的種植園,西域、河中、南雲省的牧場、種植園、酒莊,從事海洋貿易和運輸的商行、水泥廠、造船廠等等,在諸多領域都有投資,並且規模很大,儼然已經成為了大明新型資本主義的代表之一。
但這個彩雲紡織廠對於王家來說依然非常的重要,因為它能夠帶來龐大的現金流和可觀的利潤,其它的產業相比之下就遜色多了,加起來都還不如這個彩雲紡織廠。
「都是跟隨了我們大明帝國的繁榮昌盛才跟著有了今天的一點成就。」
王守仁笑了笑謙虛的說道。
他是一個很善於學習和思考的人,隨隨便便弄出一家如此龐大的紡織廠對於他來說,似乎好像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當然了,來自後世的劉晉深知眼前這個人的厲害,相比起他其它方面的成就來說,這還真心是微不足道。
「去江南這邊總督江南稅務,有什麼感想?」
劉晉笑了笑,和身邊的老王在一起的時候,劉晉總覺得自己很虛,沒辦法,任誰和這樣的一個牛人在一起,也都會差不多。
不過好在多年來和老王也是成為了好友,彼此也是很聊得來。
「感想就是江南的稅很難收!」
「不是一般的難收,是非常難收,即便是稅務衙門這邊採用武力收稅依然很艱難,遇到的阻力很大。」
王守仁想都沒想,也是感嘆的說道。
「詳細的說說~」
劉晉微微點點頭,正是因為江南地區的稅收不好收,所以才會派遣老王你去,一般的官員派過去,根本就沒有用,也只有老王你行。
「首先就是江南地區的官員,上至布政使、巡撫等都不願意配合我們稅務衙門的工作,甚至於還和我們稅務衙門對著幹。」
「我們是稅務捕快去抓人,官府衙門的衙役、捕快就先我們一步去搗亂,我們前腳抓人,他們就後腳放人。」
「給我們稅務衙門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阻礙和麻煩。」
「其次就是江南地區的私塾、書院非常多,讀過書的人很多,縱然是平頭老百姓也能夠跟你講一講輕徭薄賦的事情。」
「對於繳納稅收,他們是非常牴觸的,再加上宗族勢力的強大、大商人、大士紳、官員等等的故意宣傳,污衊我們稅務衙門是收刮民脂民膏的,故而對我們稅務衙門的官吏、捕快等等抱有很大的成見。」
「以至於有時候我們的官吏、捕快走在大街上都會被人扔臭雞蛋,去飯店吃飯都會被拒絕,遭受來自諸多方面的壓力。」
「導致很多稅務官員、捕快等等因為忍受不了這些壓力而選擇了辭職。」
「還有就是出現群體性抗稅的,整個縣或者是一個州府的所有商戶、工廠、作坊、商行等等一起抗稅,拒不繳納稅收。」
「港口這邊,逃稅漏稅的顯現也是非常的嚴重,很多地方出現了大量的走私現象,我們稅務衙門缺乏海上的力量,往往對這些偷稅漏稅的船隻沒有任何的辦法。」
王守仁也是開始詳細的說起自己在江南地區總督稅務的事情來。
江南地區的稅是真的難受。
一直以來習慣了不交稅的江南地區大家族、大士紳、大商人對於交稅是充滿了抗拒,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來拒絕繳納稅銀,以至於江南這邊多次出現了民眾衝擊稅務衙門的事情。
王守仁在江南這邊和這些大家族、大士紳、大商人們可謂是鬥智鬥勇,十八般武藝,七十二變什麼的都用出來了。
成績也是相當不錯,南直隸現在一年也能夠上繳近一億兩白銀,然而和北直隸相比起來,僅僅只有北直隸的一半,很顯然差距很大,依然還有很多的人偷稅漏稅,抗拒繳稅。
他的話也是讓劉晉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直以來大明官場的官員有一半以上都是出自江南地區,自古以來江南地區富庶,有錢的江南地區又重視教育,私塾、書院不知道有多少,出現了大量的才子,讀書人和官員。
他們在朝中的影響力非常大,一直左右著大明朝局的發展。
這些出身自江南地區的官員本身就是江南地區的大家族、大商人、大士紳出身,有著千絲萬縷、盤根錯節的關係。
而這些江南地區的大商人、大家族、大士紳等等,他們往往都有著極其龐大產業,除了大量的田地之外,像以前,大明的紡織業、鹽業、茶業、糧食等等諸多重要行業都被江南地區的這些人所把持和壟斷。
故而對於稅收這一塊,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堅決反對的,朝廷可以沒錢,國庫可以餓死老鼠,皇帝也可以窮的叮噹響,但是絕對不能征商稅,不能動他們的蛋糕。
一旦有人說要開徵商稅,立即就會遭到這些江南地區出身官員的群起反對甚至攻擊。
前兵部尚書馬文升有感於邊防衰敗,軍需得不到保證,軍備廢弛,以至於韃靼連年入侵,屢屢扣關,劫掠邊民。
可是偏偏大明朝廷國庫空虛,根本就沒有什麼銀子來搞軍隊建設,所以他就向弘治皇帝建議開徵商稅,增加國庫收入。
然而立即就遭到了以謝遷為首的江南地區官員的強烈反對,最終也是不了了之,大明國庫依然沒錢,邊軍依然困頓,朝廷年年依然要為邊防的事情發愁。
可是江南地區的鹽商、茶商、布商、糧商等等一個個都富的流油,煙花江山一擲千金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灑灑水,秦淮河畔的花船不知道有多少,胭脂水粉飄散幾十里。
這就是江南地區的現象,也是大明朝廷一直以來存在的一個重大弊端。
有錢的江南地區大商人、大士紳、大家族,你是一文錢稅都很難徵收到,朝廷的稅收主要來自的還是窮苦地區的貧困農民。
當地的官員甚至於都不會徵稅,因為這不僅僅會遭到當地士紳的反對,讓自己這個官當的很難受,而且本身就和這些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可能去征自己的稅。
當初要不是因為弘治皇帝借著幾次對江南出身官員的嚴厲打擊,狠狠的削弱了江南地區士林的力量,劉晉在戶部的稅務改革,開徵商稅,成立稅務衙門的事情根本就別想辦成。
即便是到了現在,弘治皇帝依然能夠收到無數彈劾稅務衙門的奏疏,要求撤銷稅務衙門,取消商稅,不要與民爭利之類的。
明朝的滅亡,用經濟學的角度來分析,其實就是錢的問題。
朝廷沒有錢,什麼事情都做不了,軍隊搞不起來,賑災又賑不起。
有錢的商人、士紳不用交稅,收不到他們的稅,他們紙醉金迷,醉生夢死,沒錢的窮苦老百姓連活下去都難,卻是要承擔起整個國家的龐大的稅務。
這縱然是沒有外族入侵,一直這樣下去,明朝也是要滅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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