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邊的雲似火燒一般,落日餘暉,天際灑下縷縷金光,京城和以往那樣繁華熱鬧。愛字閣 m.aizige.com
「老卿家進宮是想規勸朕嗎?」
東暖閣內,從京郊皇莊歸宮的朱由校,身體有些疲憊,倚著寶座上的軟墊,看向坐於錦凳的兵部尚書王象乾。
「臣~」
王象乾的背有些佝僂,顫巍著從錦凳站起身,朱由校見狀,伸手示意道:「老卿家,這裡就我們君臣二人在,外朝的那套規矩就免了,朕累,你也累。」
時間對於朱由校太寶貴了,倘若見一個人,都耽擱時間搞繁文縟節那套,事情還做不做了?
對於眼前這位老臣,朱由校是尊重的,同樣也很看重,叫崔景榮就任吏部尚書,就是給王象乾騰位置的,無他,王象乾從隆慶朝開始為官,經歷太豐富了,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至少涉及前期的軍改,有王象乾在兵部坐鎮,是可以幫著推動落實的。
「臣此次進宮,是想奏請陛下允准兵部協調戶部所奏,裁汰冗兵冗役,檢查軍餉虛冒諸事。」
王象乾也沒有強求,在向朱由校作揖一禮後,便坐到錦凳上,「時下國朝所面處境異常複雜,國庫空虛乃是實情,而各項開支居高不下,中樞稅收似有問題,臣忝為兵部尚書,理應為表率,替國朝能減輕些壓力。」
不是為近期朝局之事?
朱由校眉頭微挑,略顯詫異的看向王象乾,當初為特召王象乾進京,就任空缺的兵部尚書,中旨不知頒了幾道,朱由校當然知曉王象乾年事已高,但凡兵部尚書這個位置,有其他合適人員,朱由校也不會強求王象乾。
涉及到兵事的謀劃,朱由校看的比誰都透徹,單純提拔重用武將不夠,還要擢升一批懂兵事的文官,大明長期秉承文貴武賤的做事風格,想直接調整到文武兼濟,這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凡事都要有個過渡才行。
一口吃不成胖子。
所以也就有了陳奇瑜赴任天津兵備道,王在晉就任薊遼總督,袁可立出任山東巡撫,一方面讓他們協助遼事,另一方面為後續既定的軍改蓄勢,只要遼左那一戰可以打贏,朱由校就將掌握很多主動。
「老卿家是兵部尚書,諸如這些事情,無需向朕特別請示,該怎樣做就怎樣做。」
朱由校收斂心神,看向王象乾道:「不過朕倒是有個提議,涉及裁汰冗兵冗役,檢查軍餉虛冒諸事,不要一上來就搞的沸沸揚揚,先局限於某一區域進行試行,這樣遇到問題,兵部也好,國朝也罷,都不至於太過被動,老卿家意下如何呢?」
「陛下英明!」
王象乾作揖道:「這也是臣的想法,為此臣寫了份奏疏,還請陛下御覽,如若陛下沒有意見,臣以為暫從北直隸試行最佳。」
講到這裡時,王象乾顫巍巍的掏出一封奏疏,御前服侍的劉若愚見狀,忙朝王象乾走去接過,旋即便轉身朝御前走來。
別看王象乾赴京沒多久,然而對於京城的情況,對於朝中的形勢了解還是頗深的,畢竟自朱由校御極以來,鬧出的事情太多了。
倘若沒有經歷那場大朝會,王象乾會想著在什麼時候,便向御前呈遞告老請辭的奏疏。
畢竟他年歲大了,精力不比從前,即便真想為國朝做些事情,可要是朝局這樣動盪下去,王象乾知曉他在兵部想做些事情,勢必會在暗中遭受掣肘和算計,王象乾真不想再經歷這些了。
然而經歷了那場大朝會,儘管天子太喜殺伐,可在王象乾的心底卻燃起希望,這是很久前就熄滅的……
「好,好,好。」
朱由校看過所持奏疏,眉宇間透著興奮,看向王象乾道:「老卿家所想,與朕所想不謀而合啊,哈哈,整飭軍務絕非小事,國朝能有老卿家這等肱股,何愁不能掃除弊政。
先著手整飭薊密永三協,再設法整頓北直隸諸兵備道,最後延展到下轄諸衛所,可謂是一環扣著一環。
此事要辦,要與薊遼總督協調。
北直隸不止是我大明腹心,更北望草原各部,東接山海關,其中稍稍有任何疏漏,都可能置國朝於被動,然此事要能辦成,對國朝今後是有種種益處的。」
什麼叫大明肱股。
這便叫大明肱股!
大明不是沒有能做實事的人傑,而是風氣壞了,這種風氣持續很久,歷朝傳承下來,搞的一批批想做事的人,不是黯然退場,就是備受打壓。
想多做些事的徘徊邊緣,鑽營投機的卻官運亨通,這……
想到這裡的朱由校,心底莫名一緊,遼東,他又想到了遼東,從那一日到來後,朱由校就始終牽絆著遼東。
陛下這是怎麼了?
見天子神態有變,王象乾卻微皺起眉頭,只是王象乾哪裡知道,相隔千里之外的遼左,彼時陷入到動盪下。
大明驛傳是四通八達,急遞鋪傳遞緊急軍務政務,然而縱使是八百里加急,也非短時間就能從遼左傳到京城的。
……
「直娘賊的!!!」
熊廷弼的怒吼聲,響徹遼東經略府正堂,「真是叫老子開了眼了,這批魑魅魍魎,居然私募不下六千眾夷丁!」
「好啊,真是太好了,不審了!把他們全都給老子砍了,就在瀋陽城頭上砍,當著來犯的建虜砍!!」
「部堂,此事是否再……」
挎刀而立的陳策面露憂色,上前對熊廷弼說道。
「再什麼?」
熊廷弼瞪眼道:「你麾下的援遼主力,此前戰死數百眾,重傷近千員,你這個援遼總兵官,難道就不想給他們報仇嗎?」
怎麼不想。
陳策緊攥住刀柄,想起此前鎮壓叛亂的場景,看到那一具具屍首,陳策的心在滴血,這些都是好兒郎啊,在豐臺和西山大營表現極佳,連建虜的面都沒見著,就他娘的死在瀋陽城內了。
「斬殺一事,就交給?部來辦。」
熊廷弼拍案道:「那批戰死的兒郎,全都報戰死,出了事兒本部堂兜著,就他娘的從今夜開始殺,全給老子砍了!!」
「喏!」
陳策眼神一冷,抱拳喝道。
觸目驚心啊。
看著陳策離去的背影,熊廷弼倚著官帽椅,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他的心底生出。
儘管清剿那批魑魅魍魎,叫遼東經略府收繳數不清的糧食和金銀,至今都還沒有清算清楚。
數百萬石糧食,數百萬兩銀子,熊廷弼覺得是沒跑了,打仗所需錢糧短期內不缺了,至於名下產業或田產,熊廷弼預估也有不少,可他絲毫都高興不起來,這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啊!
熊廷弼之所以要表現得那樣,是他不敢審了,就他這樣的脾性都不敢查了,建虜出現在瀋陽城外了。
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守好瀋陽城,是確保遼左前線的安穩,是將進犯的建虜主力,牢牢釘死在遼左一帶。
而在生出這種無力感之餘,熊廷弼又他娘的感到慶幸和後怕。
倘若天子沒有頒那道密旨,沒有調援遼主力前來,自己也沒狠下決心,去清剿那批魑魅魍魎,熊廷弼根本不敢想像,在建虜閃擊瀋陽城外時,瀋陽城將會出現什麼禍端。
而一旦瀋陽城叫建虜趁亂奪取,那苦心經營的遼左防線必將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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