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讓陛下錯下去了!
張好古知道,這些新黨的核心,中堅們必然已經私下裡商議好了什麼,這才來找自己。
新黨是張好古設立的不假,大同書院也是張好古開闢的不假,但張好古畢竟不可能統一所有人的思想,新黨也好,大同書院也罷,人們是為了理想來的不假的,但也是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利益,張好古也只是統合這股力量罷了。
如今新黨的眾人似乎達成了一致,到底是只有這些官吏摻和進來了,還是地方的督撫,新軍將領等等都摻和進來了?
張好古神情不定,自己被罷相這段時間,看來陛下是手段頻出,外面風起雲湧啊。
似是想到了什麼,張好古
抿了口茶:「你們,到底打算
幹什麼?」
「深更半夜跑到我這來,不顧你們自身安危,不顧陛下惦記,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張瑞圖嘿嘿一笑,主動說道:「自您被罷相之後,陛下大權獨掌行事毫無顧忌,對我等十年苦功才累積的盛世基業是毫不在意;如今天下人心惶惶,海內外波瀾四起,沒了您坐鎮中樞,不僅百官做事戰戰兢兢,地方行事更是顧慮頗多」
「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孫閣老是有能力的,但他坐鎮內閣根本無法平息風波,這首輔的位置,孫閣老做不得,我等也做不得,還得您來當才是,如此天下百姓才能安心,大家也才能安心。」
崔成秀說道:「江南的汪總督已經聯合各省總督給陛下上摺子了,大家要言明利害,讓陛下請您出山。」
孫奇逢、朱瞬水也是跟著說道:「是啊,您被罷相後,不僅地方工商業衰頹,股市動盪,邊疆之地更是多了許多窺探,尤其是遼東,皇太極是小動作不斷,有叩關的跡象啊。
如今唯有您出山,方能平息動盪。」
看著眾人這麼擁簇自己,張好古搖了搖頭,嘆息道:「唉你們這是要把我往火坑上推啊。
陛下剛罷了我的官沒多久,你們就要把我再給推上去,你們有沒有想過陛下會如何想,又會如何做?」
顧炎武忍不住說道:「明公,眼下不能再任由陛下去肆意行事了,這天下好不容易安生幾年,百姓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大明經不起折騰了,我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為了您。
更是為了天下百姓啊。」
張好古卻是淡然品茶,絲毫不因眾人的話而動搖:「你們倒是會說,這天下沒了我還能亡是怎樣?」
「若僅僅是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是一介草民,不想摻和政事了。」
眾人聽了臉上都帶上了頹然,而盧象升則是毫不客氣的問道:「當日寶瑞為了那川蜀百姓直言上諫,為的是什麼?」
張好古毫不遲疑的說道:「自然是為了我等的初衷和理念。」
盧象升又問道:「那寶瑞就沒考慮過此事會引起多大的波瀾?為何不讓學子下官們先試探陛下意見?若當時有學子、下官去先試一試,也好有個緩和的餘地,不至於到了這一步。」
張好古則是反駁:「還是會到這一步的,只要我等理念初衷不變,始終都會到了這一步。」
「這等為國為民的大事,是有無數熱血學子和御史去拋頭顱灑熱血,可他們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我等的理念理想,為了家國天下,天下大同這幾個字!」
「那些熱血學子還有著未來,有著前途,他們的理想還未曾實現,不應當陷在這件事裡,這件事也不是他們能牽扯的。」
「我是大同書院的山長,是內閣首輔,這種事我若不頂在前面,又有什麼資格
什麼臉面去說讓學子下官們去衝鋒陷陣呢?」
「這等大事,我責無旁貸,自當率先而行。」
張瑞圖起身說著:「原本您可以坐在高台無動於衷,而不用親自下場,親自下場是因為責無旁貸,那如今天下動盪,百官同僚人心惶惶,眼看這我等好不容易才創造的太平盛世就要遭受波折,這個時候寶瑞你不站出來,難道還指望有更高個子的人來頂這天塌地陷嗎?」
盧象升也是說道:「是啊,這個時候寶瑞你難道不應當為了我等的理念站出來嗎?
當日你可以為了那川蜀百姓去觸犯天顏,今日難道就不能再度站出來嗎?」
張好古沉默良久,才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嗎?」
張瑞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寶瑞,今日我托大叫你一聲寶瑞。」
「如今寶瑞你不僅僅是隻身一人,身後也不僅僅是臨清張家,你身後還有著整個新黨、新軍、大同書院,乃至天下的商賈,工人,百姓你的一舉一動,不僅僅影響自家。」
「陛下處置你都如此果決,那我們誰人能倖免?」
「也許寶瑞你還不知道,這段時日,陛下已經罷了幾十位新黨同仁的官下旨將他們入獄了,各省總督還好,但府縣一級卻是換了幾十人,這明顯是衝著新黨來的。」
「同時南京的方雲出也發來消息,陛下已經下旨將一批將領給免職入獄換人頂替了。
而直隸,九鎮新軍也多有調動,雖然還沒涉及都統一級,但各鎮的都尉校尉,乃至標統協統都有所更換」
「新黨已經是人心惶惶,大家已經要支撐不住了,誰也不知道陛下還要做什麼。
之前朝中有你坐鎮推行新政新法,陛下垂拱而治,天下尚安;可你這一走,陛下立刻就變了,
變得冷酷無比,動則罷黜打殺,天下經不起陛下這樣的折騰啊。」
「這不僅僅是你一人的事,陛下動了你,肯定要動其他人,因為我們都是新黨,而你是新***首,你都被陛下罷黜了,我等還有倖存的道理嗎?
整個新黨上下誰不是在擔驚受怕,誰不擔心哪天就有緹騎到來把全家老少拿下?。」
「我等為了陛下的天下,為了大明,辛苦奮鬥至今,如今卻難落個善終,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我們也不是要悖逆造反,我們只是想恢復以前一樣,還是由你來做首輔,陛下還是陛下。」
崔成秀更是說道:「明公,您是領頭羊,您是大同書院的山長,是新***首,沒了您在前面,新黨遲早要散,到時候人人自危,自顧不暇,誰還能獨善其身呢?」
「如今陛下對您下手,您走了,誰還能來保全我們,顧及我們的感受?」
「我們的初衷是為了天下萬民,是為了天下大同,陛下如今的舉動,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賢明仁善的陛下了,陛下只顧著他的皇室威嚴,顧著他一家的天下!」
「您和陛下君臣和睦十一年,陛下對您一直信任有加,如今為了皇室威嚴,為了他一家天下都罷了您的官,君臣情誼渾然不顧,那我們這些人又該如何自處?我們害怕了。」
盧象升又接著說道:「我本來不想摻和,可這段時間,天下人心惶惶,股市暴跌,工商業衰頹,工人下崗,工廠停工,所有人都在拋售股票囤積金銀,整個大明的經濟都在倒退。」
「各地應接不暇,蒙古的曹文昭、交祉的黃得功、東瀛的趙玉琪都隱隱察覺到了不對,都來信問我發生了什麼情況,他們不好直接發信給你,怕惹出什麼事端來,只好發密信給我,可我也沒辦法去說什麼。」
「汪文言要聯合各地總督上書,這件事我阻止不了,這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恐怕你,也
阻止不了。」
黃宗羲起身深深拜下:「明公,您教我等為了天下蒼生,為了百姓,我等大同學子追隨您為了理想奮不顧身,這些年北方尚好,可南方的同窗同僚們哪個又輕鬆呢?」
「明知道新政新法好,可陛下事事護著那些老舊官僚腐朽權貴,任由南方百姓陷於水火。」
「川蜀之地的事那不是個例,是西南三省,是南方七省百姓的真實模樣!陛下他不知道那些舊黨是什麼模樣嗎?
可為了什麼制衡,為了什麼帝王權術,視南方千萬百姓於無物!」
「明公,這些年,我們多少學子同僚為了理想理念在南方奮鬥卻黯然而歸,多少人死在南方,多少人又憑遭了禍端?」
「陛下只顧著他一家江山,他根本沒顧忌天下百姓!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您若是不站出來,我等怎麼團結一心,新政新法又怎麼維持?」
張瑞圖也起身拜下:「寶瑞,不,明公,您得站出來了。」
朱舜水、孫奇逢、崔成秀、顧炎武等人也起身拜下:「明公,出山吧。」
盧象升也起身拜下:「寶瑞,出山吧,新黨也好,新軍也好,天下如今真不能沒有你。」
張好古看著這麼多人在自己面前拜下,終是長長嘆了口氣:「世間的事,無外乎這些,照現在來看,似乎是找不到除我之外的高個子了。
涉及公理、良知,大義、理念,我又怎麼能避讓退縮呢?」
「理念與此,公道人心在此,我自當迎頭而上。」
眾人齊齊說道:「明公高義!」
等眾人走後,只留下張好古坐在書房裡,看著煤油燈內明滅不定的燭光,張好古想著朱由校,想著各地送來的信,他最終不得不承認,朱由校還是適合去做研究,而不是當皇帝。
望著窗外的明月,那輪明亮月盤懸掛在華夏大地上數千載,自炎黃蚩尤到堯舜禹湯,明月朗照過秦漢唐宋,如今依日同樣的照耀在這大明的山河上,看著天下起伏,王朝興衰
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張好古幽幽道:「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翌日,朱由校上朝,看著沉默的百官,失由校臉色陰沉,將幾份摺子猛地扔下去,驚得殿內百官心驚肉跳。
「哼!」
「幾個月了?!」
「你們竟然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股市動盪數個月,所有人都在擠兌拋售,大明的股市何時這麼脆弱了?爾等就沒有一個主意嗎?!」
「各地紛紛上摺子,說各地工廠停工,工人失業,市場萎靡,各地一片蕭條」
「這才多久?朕的大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這皇極殿裡,全是碌碌無為的庸臣嗎?!」
見朱由校發怒,百官紛紛跪伏:「臣等死罪!」
朱由校深吸一口氣,怒極反笑:「看來朕這天啟朝,雖然說是盛世,但能臣幹吏確是屈指可數啊。」
「朕知道有些人的想法,無非就是想束手旁觀,看著朕手忙腳亂,看朕的笑話。」
「但朕告訴你們,朕的大明,天啟盛世,這天下必然是太太平平,朕的大明不會亂,朕也不會亂!」
「有些人覺得沒了他,大明就要不行了,但這大明缺了誰都行,朕有的是人才!」「朕就讓爾等看著,朕怎麼把大明治理的更加繁榮昌盛!」
散了朝,百官依次離開,不少人互視一眼,顯然有了決斷,而錢謙益看著孫承宗那愁眉苦臉的模樣,也是忍不住嘆息,陛下怎麼就想不明白呢,這天下是他的沒錯,可治理天下,他真的不行啊。
眼下這局面,到讓錢謙益想起
了萬曆朝初期,有張居正輔政時,大明刷新吏治,蒸蒸日上,朝政清明,軍隊也能打,可張居正一死,萬曆皇帝掌握大權後放飛自我,對張居正清算,抄家、奪賜,家屬被餓死流放,甚至差點把張居給開棺鞭屍,還把張居正一系的官員開革削職,流放棄市,愣生生把張居正好不容易維持的局面給廢了。
今日的局面,和當日的局面何其像?
都是帝師輔政,都是君臣相合十餘載,都是推行新法編練新軍,都是一黨獨大
可張居正是積勞猝死,而張好古卻還活得好好的啊。
萬曆皇帝都是等張居正死了才發動,陛下怎麼就這麼著急呢?
顯然,今日之局勢和當日萬曆朝初期新政局勢之像不僅一個人想到了,沒看到黃立極和喬允升就當木頭人嗎?
孫承宗倒是有心辦事,可新政他玩得動嗎?錢謙益嘆了口氣,搖頭離開了,人家的天下,人家要怎麼弄,自己管得著嗎?
而朱由校也的確是盡心盡力的開始處理朝政,指揮朝廷和地方處理如今人心惶惶的局勢,可朱由校拼了命的用自己從張好古那學到的,乃至這些年學習的帝王心術權術學問來處理,到最後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
原本就難以支撐的局勢,隨著朱由校親自處理這些朝政,局勢變得更壞了,股市是徹底的暴跌,百姓商人止不住的拋售股票,各地工廠紛紛關門,大批工人失業不知道如何處理,同時商人們也不敢經商,百業蕭條,一座座繁華的城市肉眼可見的荒蕪下去。
朱由校鉚足了勁處理政事,卻始終無法處理這些事情,弄到最後朱由校自己都心力交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有時朱由校都忍不住自問,這新政也好,新法也好,自己為什麼就弄不轉呢?
自己可是大明的皇帝,是九五之尊啊,這天下怎麼還有自己搞不定的事呢?
是殺的人不夠多,還是自己還不夠努力?
終於,在又一日朝會上,朱由校再次大發雷霆後,有官員出列了:「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校看到終於有人站出來,心裡算是舒了口氣:「准。」
這官員躬身說道:「陛下,當今天下動盪,首在人心之亂,追根溯源,其在張公若要平息天下之動盪,唯有請張公出山不可。」
朱由校臉色瞬間陰沉下去,張公?
張好古嗎?!
如今這天下之亂,他認為需要張好古出山?
難道自己不如張好古嗎?
自己才是皇帝!
這個人,是張好古的心腹,他是來嘲諷朕的!
一瞬間,朱由校對這個人起了殺心,但朱由校還維持著表面平靜:「哦,這麼說,如今張好古不出山,朕這大明,就要動盪不安了?」
很快又有官員站出來:「陛下,李大人說的極是,如今唯有張公不可,還請陛下下旨讓張公出山輔佐陛下,重現當日君聖臣賢之景,重開大明盛世啊。」
緊接著,一個個新黨官員站出來,紛紛表示唯有張好古出山才可穩定局勢。
這麼多新黨官員站出來,朱由校臉色已經變了,新黨不應該聽自己的嗎?為何這些人都站出來支持張好古?!
還有錢謙益這個沒用的,為什麼吏部的官都站出來了?
顯然朱由校沒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大權獨攬後放飛自我的舉動,已經讓百官人人自危,新黨更是寒了心。
看著這些站出來的人,吏部、禮部、戶部、工部全都站了出來,連兵部、刑部都有人出列!
朱由校臉色難看無比,這是逼宮!
真當自己不敢殺人嗎?!
沒了新黨
,朕還有新軍呢!
剛要下旨讓錦衣衛把這些逆臣都給拿了,盧象升和張瑞圖也站了出來:「臣等,請陛下下旨讓張公出山。」
看著盧象升和張瑞圖都站出來了,朱由校臉色徹底變了:「連二位閣老都認為如此嗎?」
盧象升說道:「回陛下,不止我二人,還有各地奏摺,請陛下御覽。」
隨後盧象升掏出一疊奏摺,由王體乾轉交朱由校。
朱由校翻看著這些奏摺的署名:山東總督袁應泰,河南總督周進勇,遼南總督袁崇煥,蒙古總督曹文昭,江南總督汪文言,交祉總督黃得功,湖南總督黃立清,甘陝總督史可法,直隸總督譚勇朱由校臉色已經變得陰沉無比,皇極殿內也一下子變得寂靜無比,良久朱由校才緩緩說道:「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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