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當然不可能完全把女真人和清朝給忘了,但在他心裡改朝易代還有好幾十年,而且印象中新平堡這裡沒有慘烈的戰鬥,和自己還有和裕升關係不大。
至於改朝換代,民族間的血腥廝殺,張瀚也不是太介懷。
在他看來,漢人之間的易代之爭時,殺戮又少了?滿清也是中國的朝代,明朝的朝廷和官員也是實在差勁,鼎革也屬必然。
因為態度如此,張瀚心裡對此事不是很上心,和裕升最近的麻煩才叫他更操心。
現在的他才猛然想起來,雖然換代是二十多年後的事,可這一場龐大而血腥的明末戰爭史,似乎就是在明年拉開了帷幕。
萬曆四十六年,後金天命五年,努兒哈赤頒七大恨起兵,偷襲攻克撫順,撫順守將李永芳投降,努兒哈赤和後金八旗將撫順夷平,屠殺抵抗者,將大量人丁和牧畜搶走,這一事變是明清戰爭史的開端,可以說是影響未來中國五百年氣運的一系列大事件的開端。
「我真是豬腦子……」
張瀚恨不得抽自己一頓。
身為一個穿越者最大的優勢是什麼?不就是玩遊戲作弊一樣的打開了戰爭迷霧嗎?人家還在一團迷糊時,你連未來幾百年的走勢都清清楚楚,這樣的大優勢不利用,卻是蠅營狗苟的算計著眼前的小計,這樣的行徑,是不是其蠢如豬?
到此時,賴同心的異常張瀚還不曾想通,其餘的異常就很明顯了。
女真人此時已經收服了嫩江科爾沁部落,通過科爾沁和其餘的蒙古部落交易,女真人在和大明貿易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的財富,而且他們的出產是毛皮和松果,還有貴重的人參,東珠等特產,對明朝這邊來說,女真人的特產都是難得的好東西,但戰事一起,馬市肯定關閉,後金的糧食根本不能自給,以前是通過馬市向明朝購買,現在只能通過蒙古人走迂迴道路,從宣大這邊購糧,經由草原送到遼東。
這樣的路線蜿蜒曲折,耗費也大,送一石糧到遼東損耗可能最少有兩石,可付出這種代價還是值得的。
努兒哈赤也不愧是一個開國君主,眼光很準,腦子很清楚,知道戰事一起,什麼都是虛的,糧食最要緊,布匹,草藥,成藥,這些才是最要緊的軍需品。
「銀錠台吉,」張瀚猛抬起頭,對著銀錠道:「賞賜我不想要,我想要別的東西。」
銀錠狐疑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和台吉做生意。」
「嗯?」銀錠看看四周,疑惑道:「你們商號在哪?我叫人把你們的貨全買下來就是。」
「不。」張瀚微笑道:「我的意思是將來和台吉單獨合作。而且,不是在這裡合作。」
「哦……」銀錠不是白痴,一下子就明白了張瀚的意思。
「你們商號是什麼名字?」
「鄙號和裕升。」
「我知道這個商號。」銀錠搖頭道:「你們實力不夠。」
「現在不夠,不代表將來不夠。」張瀚道:「如果實力不夠,台吉可以不理會我們。」
「好,你很直爽,年紀不大,卻很果決。」銀錠點頭道:「你們漢人商號已經有大東主和我們聯絡過,這件事還在談,如果你能在我們決定前就叫我們看到你的實力,我會替你說話,但也僅限於此。」
談到正事時,這個臭美自戀的台吉倒也很象個樣子,如果他現在就拍胸脯答應下來,張瀚反而不敢和他說合作的事了。
所謂合作,當然就是走私糧食,不在市場交易,就是走私。
現在女真人大肆買糧,而且明顯只是一個開始,往下去,需要的各種貨物會成倍增加,小市已經滿足不了需求,最重要的就是戰事一起,大明可能會全面收縮馬市,切斷往後金的貿易渠道,那個時候,就是走私大行其道的時候了。
張瀚的請求,就算是一個預約,以現在和裕升的實力,根本不夠資格和人家談,跟在大商號後頭分一杯羹差不多。
話說完了,張瀚便抱拳一禮,告辭離開。
銀錠撫著下巴,目視著張瀚離開。
他對這個明國少年的印象很好,雖然年紀很小,但行事果決,眼神銳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做事說話都有一種堅決和果斷的感覺,絕不拖泥帶水。
可惜和裕升的實力太弱了,不然銀錠現在就想做出決定,將走私商路交給這個少年去打理。
銀錠已經見過范永斗,對他范永斗印象很差,典型的明國商人,求利的時候一團和氣,但眼神中只有利益,銀錠知道,一旦利之所在,那個范永斗根本不會把承諾當回事。
至於這些商人背棄的是大明和華夏,這一層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當時的人,不論哪一方,國家和民族的概念都太淺薄了。
「少東主,今天真是大豐收。」
張瀚在銀錠那裡耽擱了很久,等他回到和裕升的攤位時,周逢吉和梁宏一起迎了上來。
兩個掌柜都是滿臉喜色,梁宏搶著道:「咱們的貨物全部出手,獲利當在兩千左右,這一次可真是大豐收。」
張瀚聞言只是一笑,兩千銀子,剛剛自己用炭條隨便畫了幅畫,得的賞賜就差不多是這個數了。
「這是好事。」身為東主,張瀚當然不會說掃興的話,當下就拍板道:「今晚回去,放翻一頭羊,買幾壇酒,犒勞大家一下。」
每次小市後,各家商號都會放一天假,給忙碌了一天的掌柜夥計們休息一下,同時也會犒勞眾人,張瀚這個決定也在正常範圍內,只是和裕升很久沒有這麼做了。
聽到張瀚的話,周逢吉微笑點頭,表示認可,這一下所有人都是喜氣洋洋,在交割貨物時的手腳都是快了幾分。
一直忙到下午,貨物銀兩還有換來的牛羊騾馬交割完畢,各家商號開始離開市場,蒙古人也走散了很多,他們多半帶著很多馬匹,駝著買來的糧食和各種貨物,慢慢返回自己的牧場,幾千人的隊伍,駝馬和騾子有好幾萬匹,駝走的貨物如果堆在一起恐怕就是一座山,這就是小市交易的意義所在,有這麼一次交易,不少蒙古部落可以獲得糧食茶葉等必需品,他們沒有必要再南下搶掠。
當然也有人心不足的,大明漫長的邊境線上,中等規模的戰事隔幾年就有一次,小規模的衝突幾乎每日都有,如果能輕鬆搶到手,又何必拿自己的牧畜去換?蒙古人和大明的這種貿易換太平的日子,其實也就短短几十年,交易的時候,明軍參將率部曲前來看場子,那可不是故作姿態。
和裕升的每個夥計臉上都是笑意盈盈,這一次貿易規模是小市里罕見的大,而且利潤可觀,其實不止和裕升,其餘各家商號也都差不多,傍晚時分,堡中的幾十家酒樓過百家飯莊都忙碌了起來,獲得豐厚利潤以後,各家東主和掌柜們都大方起來,不少商號到酒樓包了房,或是訂了酒菜送到商號去給夥計們享用,一時間整個堡中都是酒菜香氣,整個軍堡內都充滿活力和歡喜之情,新平堡原本就是依靠商號才有如今的規模,堡中上下人等,除了駐軍官吏外幾乎都做著與商號有關的事情,商號獲利,代表全堡上下都可以沾光,各人都是滿心歡喜。
天黑前,夥計們將銀兩收好入庫,換來的各種皮毛收好,騾馬牛羊趕到後院,由專人照料著。
這些貨物會在幾天內被北上的商人們買走,未來十天內,堡里都會很熱鬧。
羊被迅速宰殺,剝了皮子,用大鍋煮著,香氣慢慢瀰漫開來,人們在忙碌時路過廚房,都會帶著笑意看一眼,小夥計們還會咽著口水,趕緊離開。
酒和其餘的菜也備好了,掌燈之後,終於所有人落座,張瀚雖是東主,坐的主位,大家的眼光卻還都是先看著周逢吉。
周逢吉舉杯,又看看張瀚,對著眾人由衷道:「諸位,自少東主來店裡,本店的一應事情都井井有條,蒸蒸日上,此次小市,本店獲利豐厚,大家來共同敬少東主一杯。」
梁宏趕緊站起來,也是舉杯道:「大家敬少東主!」
兩個掌柜都對少東主這般尊敬,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舉杯道:「敬少東主。」
張瀚有些慚愧,周逢吉和梁宏,包括遠走的李遇春在內,其實這三個掌柜才是對和裕升有最大貢獻的人,自己還只是坐享其成,只是梁宏和李遇春逼迫他不成,心生慚愧,周逢吉對他顧全大局的欣賞,種種加在一起,才換來眼前的局面。
要說整個和裕升都對他這個少東主服氣,恐怕張瀚還得拿出真正的東西來才成。
「大家都是辛苦,同飲吧。」
張瀚站起,落落大方的舉杯四顧,然後先飲了一杯。
「謝東主。」
所有人一起舉杯,一起幹了下去。
酒一下肚,再吃幾口菜,各人就開始輪流來給張瀚敬酒。
明末燒酒已經很普遍,新平堡這裡是苦寒之地,大家都喜歡喝烈酒,張瀚也算是酒精考驗過的戰士,但這樣來者不拒,一輪下肚,張瀚也是有些頂不住的感覺,他找個藉口,跑到門口去,正好看到張春從外頭一路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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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是一個對歷史不大關注的現代人,受正統史學觀的影響肯定比歷史愛好者深,民族融合之類的宣傳教育不可能對他沒影響。
但主角會變的,請大家放心,主角現在的想法只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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