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高公公。」
王發祥腳步輕快的走到高起潛身後,笑容滿面的遞上一個小盒子,笑著道:「這東珠不是很大,但發色很好,算是上等貨,小人叫那珍玩店的掌柜特意留著,公公拿去鑲上帽子上,定然很是漂亮。」
太監極少有不愛珍玩和金銀,也罕有不愛漂亮的,大抵身體殘缺,只能在這些事情上稍許找得安慰,高起潛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見是龍眼大的一顆珍珠,霜白透亮,圓滾滾的甚是入眼,當下將盒子一蓋,笑道:「魏大官也沒有這樣的珠子,咱家倒先弄一顆鑲在帽子上,這未免太不成話。」
「魏大官當然也有啊。」李國賓笑眯眯的道:「不怕公公惱,比公公這顆還要≠∽wán≠∽≠∽ロ巴,↘.▽∽.好一些。」
「照,老李做的對。」高起潛不僅不惱,還翹了大拇指,贊道:「會做事。」
李國賓道:「這些只是小事,如果魏大官能賞收我們禮單上的物事,那才是真的賞臉了。」
高起潛皺眉道:「你們東主這一回的事情太大……進去說說話再看看吧,時間有限,你們可得挑要緊的說。」
「多謝公公。」
王、李二人一起致了謝,高起潛在前頭帶路,門前的守備照樣還是過來,認真的檢查了一遍王發祥和李國賓身上,查明確實沒有攜帶兵器後,這才一揮手放行。
高起潛撇了撇嘴,搖動著胖大的身形在前頭引路,穿過幾道門口,出現在王發祥和李國賓眼前的是兩幢南北對列的房舍,灰色的磚瓦砌成,北屋和南屋都是五間,十間房很突兀的在這個院落的正中,四周空蕩蕩的,十間房子完全一致,從外觀來看,幾乎是沒有任何分別。
「你們等著。」
高起潛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廢話,交代一句後就進了最西首的房間,不過似乎一直有走動的聲響,並不能確定他在哪間房停了下來。
「這是防著人家謀刺。」王發祥頭部不動,嘴唇孺動著輕聲道:「兩排房頂都有弓手觀測我們,老李你可千萬甭有什麼異動。」
以大明之大,魏忠賢地位之高,找幾個臂力大射的又準的弓手不是什麼難事,王發祥可不敢不明不白的被人射死在這裡。
過了好一陣子,高起潛才從屋裡出來,也沒有說話,只是招了招手。
王發祥和李國賓趕緊過去,隨高起潛一起進了北屋。
果然房屋都是相連的,他二人隨高起潛穿過幾間屋子後,進了一間臥房,內里四角都擺放著大塊的冰塊,屋中感覺十分清涼。
太監因為身體殘缺,比常人其實怕冷,但魏忠賢體氣很壯,似乎並不忌冰,王發祥和李國賓進房後,高起潛輕輕一咳,兩人不敢怠慢,趕緊跪下叩頭行禮。
雖然這兩人近年來見過不少高官,侯府伯府也經常出入,不需要行大禮參拜,但是當著魏忠賢這樣的權閹,在禮數上也是不敢稍有怠慢。
「你二人起來吧。」
魏忠賢的聲音也並不怎麼陰柔,似乎還有點男子的陽剛氣,他的口音是京城的南方官話夾著北人方言的感覺,魏忠賢本身是北方人,然而在大內久了,大內的官話歷經二百餘年還是帶著南京官話的發音,特別是皇室幾乎沒有變化,所以太監們也多半學著皇家官話的發音。
王、李二人聽到叫起,又是畢恭畢敬的叩了個頭,這才躬身站起。
魏忠賢頭髮還散著,似乎是午睡剛醒不久,精神還有些萎靡,他手中拿著的就是和裕升名義送的禮單。
「東珠一百顆,人參百株,鑲金寶劍十柄,小火銃十支,大鏡十面……馬蹄金一萬兩,」魏忠賢隨口念了幾行,笑道:「這張禮單,最少值十萬兩,厚禮啊。」
「咱家的全部身家,也還只差不多這個數呢。」魏忠賢自嘲的一笑,將禮單又抖了一下,接著面色一板,說道:「雖然心動,但這單子咱不能收。」
李國賓躬身道:「大官的意思小人明白,意思是現在小人的東主正在風口浪尖上,大官沒把握平息此事,所以這禮單不能收。」
魏忠賢用讚賞的眼光瞟了李國賓一眼,說道:「人家都說李國賓是和裕升難得的人才,做事說話都漂亮,咱家聞名已久,確實李先生你很是不凡,你家東主要熬過去,咱家啥也不說,要是熬不過去,你到咱家這裡來幫手吧,咱家現在外事也多,這宅子也不是常能回來住,需要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李國賓笑道:「公公厚意,小人除了感激之外還能說什麼?只是大官的家事還是要找信的過的心腹來做,小人再怎說大官也是不熟,不過要是有些事小人能幫上忙的,只要大官一句話,小人絕不敢推辭。」
這話說的更漂亮了,魏忠賢對眼前這人倒是更欣賞了,再瞟一眼王發祥,雖未說話,但年紀不大,儀表身形都是一等一的漂亮,臉上神色也很鎮定,魏忠賢心中對張瀚的評價自是又上去幾分。
李國賓這時又道:「我家東主只有一句話,單子上的東西,大官可以賞收,也不必大官出手,只當先結下善緣。他向來仰慕大官,說句實在話,這一次人家對付他,也是知道和裕升一心與大官親厚……」
「放你娘的屁。」魏忠賢笑罵道:「咱家此前是受過你們的禮,但那只是小事,咱家身邊的人可能也受過你們的禮,有些交情,但你們不是咱家的人,他們東林黨這一層也摸不清就敢胡來?你想拱咱家的火,替你東主引火燒身,這心思有些惡毒。」
李國賓一震,躬身道:「小人怎敢?給小人天大的膽也不敢,只是大官有所不知,我們東主在地方上被那東林的王心一屢次刁難,曾經有激憤之語,說是要投效大官,北上走私的利益,大官日後都有份,有些一語,也許人家真的記恨到大官頭上也未可知,我家東主有什麼事都自己坦然受著,就是怕大官還不知情就被人設計了,那他可就真是百死莫贖,所以叮囑小人,一定要把這一層說開了。」
魏忠賢沉吟不語,看來這張瀚此前確實有過一些打算,想投效自己,在朝中找一個真正靠山,不過還沒有來的及操作就出了事。不過就算如此,加上十萬兩銀子的禮單,想叫他在此時和東林黨公然翻臉,魏忠賢還是不能答應下來。
李國賓查顏觀色,趕緊又道:「東西請大官賞收,我家東主也絕不敢為難大官,凡事他還是自己先頂著,有了轉機,大官相機幫著說一兩句好話就可。我家東主說,和大官的交情,還是在往後。」
魏忠賢至此才放了心,看來這張瀚確實是個人物,十萬兩銀子先不過結個善緣!魏忠賢心中倒是覺得王心一等人太蠢,這麼好的財路,這麼大的財神,不收想辦法勾著手一起發財,卻是這般打翻在地,實在太可惜了的,想想宣大的地方官還不知道撈了多少,自己身在內廷掌握最高的權力,到現在才撈著第一筆好處……
一念至此,魏忠賢便是不推辭了,他又看了幾眼禮單,終於道:「回覆你家東主,相機替他說話,這好辦,如果人家犯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坐地挨捶,不過不要想著現在我替他頂這缸,還是要他自己想辦法挺過去!」
李國賓躬身道:「大官放心,我家東主自有辦法。只盼日後大官視他為自己人,便是足夠。」
魏忠賢點頭道:「生受他了,咱家心中有數了。」
這時王發祥才開口道:「大官,其實對方也沒有怎麼強,小人手中有一些東西,想進呈給大官閱看。」
魏忠賢盯著王發祥看了幾眼,半響過後才道:「你是替你東主做些秘密勾當的?」
王發祥笑道:「小人和李大哥一樣,就是個掮客,不過他是替東主跑腿送禮,小人是替東主收集一些情報。」
魏忠賢點點頭,立刻有一個小宦官將王發祥手中的東西接了過去。
魏忠賢初時還不以為意,翻看一下,立刻便是大感驚奇!
包括楊漣和左光斗在內,最少有過百名東林黨人的詳細資料,包括他們在東林黨里是什麼派別,和誰交情深厚,持什麼樣的政治立場等等,包括有一些過往的污點,被處罰,記過的一些細務,還有各人在家鄉的宗族,背景,幾乎每個人都有多則過千字,少則數百字的資料,也怪不得王發祥遞上來的這一本資料十分沉重厚實,簡直是好幾本書訂裝在一起。
「了不起啊,了不起。」魏忠賢坐直了,兩眼盯著王發祥道:「小哥你叫王發祥?」
王發祥一躬身,笑道:「小人正是。」
「以後跟咱吧,你是個難得的人才。」
王發祥笑呵呵的道:「小人替東主效力,東主日後替大官效力,不就是在替大官辦事嗎?」
「唉……」魏忠賢嘆道:「咱家對那張瀚倒是真有興趣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這樣,能馭下到這種程度的,難道能是平常的人?」
王發祥含笑不語,李國賓道:「此番我家東主能過得眼前這關,當然還是要來京覲見皇上,到時還望大官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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