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騾馬店門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著有二三十個,均是拿槍弄棍,還有夥計手裡拿著鍘草的鍘刀,還有拿菜刀的,估計是伙夫廚子一類,這些人站在店門前破口大罵,語氣甚是難聽。
杜慎明笑道:「這麼點距離,估計是堡里哪個腳行的分店在此,預備好了在這裡擺少東主一道。」
張瀚看看四周,突道:「你們這些狗日的還他娘的在這聽著,未必你們手裡的都是燒火棍?還不趕緊上去打!」
他這一番穿越,常氏面前裝乖寶寶,店裡裝穩重,還跑到幾百里外跪祠堂,又得見官就跪,心裡憋著一肚皮的火氣,這時罵出來,心裡頓時一陣舒爽。
若不是顧忌形象,張瀚自己就很想拿把刀衝上去猛砍一陣。
杜慎明啞然失笑,這時他才感覺到張瀚是個正常的少年郎君,不象此前一副老成的過份的模樣。
得了張瀚命令,梁興和楊秋等人哪還遲疑,他們喇虎成立這個團那個會的,無非就是做這樣的事,這陣子每日都在騾馬店裡操練,各人都很氣悶,當下各人都翻身下馬,操著各種兵器沖了過去。
那邊的腳行也是早就有所準備,夥計腳夫各色人等三十來人,對這邊喇虎形成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腳夫也是類似黑社會的存在,就算淳樸農夫幹上幾個月腳夫也成了老油條,走半道上抽出刀來就能轉職成強盜,現在又不是在軍堡里,不怕喇虎成群來尋仇,於是各人也發一聲喊,揮舞手中各色兵器,一起向前衝過來。
兩邊聲勢均是極壯,杜慎明有些吃驚,也有些擔心自己的貨物,萬一和裕升這邊落敗了,這些腳夫莫要順道搶了自己這些貨才好。
他的貨值錢是一回事,更要緊的是替那些貴人備辦的年貨,人家用來賞人或是送禮,或是耽擱了,就算杜慎明的身份也是吃罪不起。
不過杜慎明也知道這一仗非打不可,腳夫行騾馬店都不是善茬,這一次讓了,以後和裕升這一門生意就做不得了,開分店的事也趁早別想,而他日後想借著和裕升送貨的想法也就落空,不論站在哪一邊這仗不打也不行。
兩邊很快接仗,喇虎們經驗豐富,騾馬店那邊人多勢眾,雙方戰成一團,都是瘋了般的將自己手中的兵器向對面掄過去,長槍長刀和腰刀爺子加扁擔鍘刀菜刀混成一團,上來就有好幾人被砍中了,好在是皮肉傷,看著鮮血淋漓,傷勢都不算重,兩邊很快戰成一團,人都混雜在一起,不時有人慘叫著往後逃開,開始是腳夫們多,他們雖勇悍,到底不如喇虎們毆鬥經驗豐富,後來混戰開始,喇虎們的悍勇抵不過對方人多,不時有喇虎被人砍傷後退,原本他們就人少,退了幾個往車隊這邊,剩下的漸漸被包在內里打,很快就要抵敵不住。
「張少東,你的手下可不怎地啊。」
杜慎明看的發急,這些喇虎看著兇悍,其實打起來也就是這麼回事。
十幾人都拿著象樣的兵器,腰刀長槍長刀均有,那長刀還是軍鎮的制式長刀,是戚繼光改良過的,刀刃長過五尺,鋒銳狹長,連護手加刀柄超過兩米,長槍也是軍中的制式長槍,槍頭鋒銳,槍頭和槍桿連接和槍柄都用鐵包住,槍桿是用上等柘木,柔韌堅固,這種長槍可不是削根木桿就能比的,腰刀也是上等閩鐵打造出來,這些兵器均是從駐軍武庫里偷偷買出來的,別處地方可沒這種便利,新平堡駐軍一千六百多人,實額恐怕不到一半,武器盡有多的,只是沒有火銃,有些小佛郎機和虎蹲炮,這東西人家敢賣張瀚也不敢買,鎧甲也不敢買,弓箭則是無人會使,手中拿著這般銳利的兵器,卻被一群腳夫打的落花流水,眼看就要不敵。
張瀚心中也是痛罵這些混蛋喇虎,叫他們操練時一個個懶怠的很,不想動彈,他募這些傢伙也是看他們膽大,況且又不是要練出一群戰士出來,只要敢打就行,誰料打個群架還不是別人對手,簡直毫無用處。
其實張瀚心中也是明白,眼前這些腳夫也不是良善之輩,若是一群普通的百姓,喇虎們拿著兵器一上嚇都嚇跑了,更不要說敢衝上來對打,見了血也不跑,真是活見鬼。
他臉上露出堅毅之色,今日這趟貨是不僅關係騾馬店的生意,還有腳行生意,帳局生意還在後頭,頭一炮就打啞了,底下就別玩了,大明對基層的控制很弱,基本上的好處都被親藩勛貴士紳將門瓜分完了,張瀚只能在這些人看不上眼的生意上想辦法,眼下的生意都是從底層人嘴裡奪食,若是這樣今日還叫人打跑了,底下所有的想法都是落空。
這時喇虎已經崩潰,那楊秋臉上和身上都是血,絡腮鬍子都染紅了,他一馬當先卻是逃向張瀚這邊,一邊跑一邊叫道:「少東主,不中,這幫腳夫惡的很,咱們不是對手,趕緊走吧,俺護衛你。」
梁宏沒有上陣,這時看著他侄兒梁興還在前頭揮著長刀擋人,不覺怒道:「少東主騎著馬要你們護什麼,趕緊回去,你不上我上。」
「不中啊打不過他們……」
「狗日的你們月餉白拿了不是?」
這邊越吵越近,杜慎明面色已經十分難看,一會喇虎和這邊的騾夫被人打跑,他還得拿出一大筆銀子來雇這批腳夫,路上還不一定安全,沒準到了野外這些腳夫就敢殺人劫貨。
這時張瀚策動跨下馬匹,一路向前。
「少東主?」梁宏吃了一驚,杜慎明臉上也有些愕然。
張瀚面色如常,心中卻是如開水般沸騰著,打群架他不怕,甚至現在就被人打死也也無妨,如果他想做的事做不成,他寧願立刻就死。
從小張瀚便是這般的死硬脾氣,若不然一個毫無背、景的下層小孩,也斷然沒有可能做出一個上市公司來。
所有人都呆征征的,看著張瀚一騎當先,沖向對面。
「少東主,我也來!」梁宏眼都紅了,此前他曾經和李遇春一起設計過自己這個少東主,結果少東主未曾和他計較,就是李遇春也無事,這般寬宏大量的東主哪裡去找?後來梁宏又見識了張瀚的心志和能力,若是此時張瀚有什麼意外,多少宏圖大志都落空了。
張瀚回頭一看,果然梁宏抽出腰刀也跟了來,氣勢居然也是不弱。
楊秋等幾個受傷跑回來的喇虎都是呆呆的,他們沒想到自己跑了回來,少東主和三櫃倒是沖了回來,他們都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下意識的站在原地發呆。
一個壯碩腳夫揮舞著一柄長刀,猛一下砍中梁興的肩膀,帶出一抹血雨出來,梁興原本就擋的艱難,這一下受傷之後,人忍不住向後連退,身前露出破綻很多,那個砍傷了他的腳夫身高體壯,此時將刀勢一收,又是橫著向梁興的肚腹砍過來,這一刀若是砍實了,只怕梁興肚破腸露,非死不可。
「砰!」
最險之時,突然一聲巨響。
那壯碩腳夫突然感覺臉上一陣濕熱,一股濃郁的腥氣包圍了他,殷紅的鮮血糊了他滿臉都是,這人不敢再揮刀,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張瀚手持火銃,銃口還在冒著白煙,二十幾步外,一個小個子腳夫胳膊被他打中,柔軟的鉛彈在這人左肩下方停止,打出一個小小的洞口,鮮血飛濺而出。
這一槍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不論是喇虎還是腳夫,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動刀砍人或是槍戳人也常見,死傷在所難免,不過火銃打人卻是頭一回見到。
那個被打中的腳夫先是被震住了,接著感覺強烈的疼痛,抱著自己的胳膊在原地打起滾來。
「少東主打的真准,這一槍打的好。」
聽到梁宏的誇讚,張瀚一陣汗顏。
這玩意他以前打群架時常用,也常用來在農村打兔子用。他那時才十五六歲,和現在的年紀倒是相當,當時國家對槍支管理不嚴,民間不要說土槍,便是八一槓也有私人敢收在家裡,何況是土製的火銃?
梁宏是個有見識的,知道火銃打響容易,打准卻是甚難,九邊中有不少地方都有火銃手的編制,然而火器兵在薊鎮最多,宣大這裡就很少,火銃打准很難,而且不及弓箭及遠,將領們和家丁都不願使,民間用火銃也不及南方多,這東西不大穩定,要得很久之後,北方民間才用土製的抬槍打大獵物,而且清季對火銃的管制比大明要嚴厲許多。
張瀚這一槍,在梁宏看來快穩准,一槍便震住了局面。
事實也是如此,看到冒著煙的銃管,腳夫們都是發呆征住,剛剛還悍勇無比的腳夫們都是慢慢後退,喇虎們士氣復振,罵罵咧咧的將腳夫們趕在一起,長槍長刀高高架起,又喝令腳夫們蹲下,眾腳夫一一照辦,只有被張瀚一槍打傷的那個倒霉蛋還在原地翻滾慘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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