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不斷的落下,不停的有人發出悶哼聲響。
張春牛的眼眶之中,突然有些濕潤。
和他一樣,當輜兵的也有一些雄心勃勃的人,輜兵只是跳板,一個流程。可能在當初入伍時,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加入戰兵,成為輜兵之後,很多人都有意識的鍛煉身體和戰技,期待能在考核中合格,轉職成戰兵。但也有一些輜兵是三十以上的年紀,參加輜兵隊伍最初的目的只是養活家小,他們只想做好自己份內的事,但哪怕是輜兵,只要沾上一個「兵」字,今日之事也難以避免,只是看著這些忠誠勇敢的部下不停的被箭矢射中,非死即傷,張春牛的情緒波動在所難免。
「慈不掌兵。」溫忠發在一邊嘆了口氣,說道。
正面戰場,兩軍已經是完全在拼意志和消耗,誰頂不住,誰輸。
在火光和崩崩的聲響中,生命象是在被一個磨盤不停的消耗著,在最終結果到來之前,誰也不知道輸贏勝負。
「輸的絕不會是我們。」溫忠發目光無比堅定,他看向左側戰場。
……
「厲害,厲害,真是厲害啊。」吳三桂兩眼看的發直,他才十來歲的年紀,這一陣子祖大壽為了叫他領悟一下真正的戰爭是怎麼回事,特別叫人保護吳三桂在各個戰場上遊走,當然不可能叫他真的參加戰事,但這種經歷對吳三桂的成長也是特別有利。
祖家雖然也是子孫眾多,但祖大壽對吳三桂特別看好,除了妻弟吳襄的關係外,吳三桂本人的才情和氣質才是祖大壽栽培他的重要原因。
可以說,沒有祖大壽的刻意栽培,吳三桂絕不會在青年時期就嶄露頭角,在三十來歲的年紀就成為一鎮總兵,比他的父親吳襄的軍中經歷還要輕鬆許多。
當然祖大壽也絕想不到,他一心栽培起來的好外甥在他的危難時期對他棄之不顧,從來沒有想到真的去拼命救這個娘舅。在戰場上最早奔逃的也是所謂的少年通侯的青年總兵,未老先衰,無利不起早,祖大壽在教導外甥的時候不遺餘力,吳三桂果然也是把遼西將門的這些特點發揚光大。
吳三桂的親兵隊長是掛千總銜的老軍官,在遼鎮軍中已經呆了近二十年之久,經歷的戰事也是足夠多了,但眼前這個血腥的戰場還是真的第一次見到。
雙方就在平地之上,一以弓,一以銃,相隔不到百步,中間有木柵,車陣隔開,彼此對射,不退一步。
這種打法,在這個千總二十年的經驗來說也是第一次遇到。
雙方並不是在攻城或守城,都有退卻的理由和退卻的可能,但兩邊都沒有退卻,而是咬牙堅守下來。
這樣意志,決心,還有表現出來的強悍戰力,足可以叫這個千總感覺無比的敬服。
這種敬服,就是純粹的軍人之間的感受,無關其它。
「大公子。」千總再次沉聲道:「和裕升的兵馬強悍超出我的想像之外,但他們現在戰局不利了……」
「對!」吳三桂略帶興奮之色的道:「和裕升的左翼對面
(本章未完,請翻頁)全是真夷射手,壓的他們抬不起頭,只要距離再近些,真夷戰兵一涌而上,破車陣而入,他們的銃手在近距離就擋不住了。」
「放心,真的到那一刻,」吳三桂對有些擔心的千總說道:「我們拔馬就走便是。」
……
滿達爾漢臉上的沉穩之色已經徹底消失,在他身邊的幾個滿洲軍官也是差不多的臉色。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對面的銃手不僅在持續和沒有停歇的打放著,而且在士氣上絲毫不落下風,每次銃擊,還是在喊叫聲中整齊的打放,沒有慌亂,沒有逃兵,也沒有戰場上執行斬首的執法隊。
這樣的軍隊,已經完全超出了滿達爾漢等人的認知,是一個全新層面的對手。
李永芳的臉已經皺的象一個核桃,漢軍說是不值錢,可也不是這麼損耗法。
眼前這些是從各旗的漢軍中挑出來的精兵,其中有相當部份是夠格抬旗的,抬旗之後雖然還是不如真滿洲,但也不同於普通漢軍和漢人包衣,地位要高出很多。
「滿達爾漢,這仗不能再拖下去了。」李永芳急道:「叫步陣沖吧,破其車陣,從其左翼兜過去。」
「好,」滿達爾漢淡淡道:「我也沒想到眼前居然有這麼一支明軍。」
滿達爾漢臉上露出沉思之色,他道:「又是與和裕升有關。」
李永芳沒有回答,這事情他早就上報過了,只是因為皇太極的關係,李永芳沒有辦法把自己對和裕升的懷疑全盤托出,報告裡有相當的保留,就算這樣,他也擔心會不小心得罪了皇太極,到時候立功不成,反而多一個未來大汗的對頭,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後金內部高層都知道,與張瀚的和裕升建立的商貿路線對後金方面意義重大,一年百萬石的糧食流入,大大平抑了遼東各地的物價,最少有幾十萬漢人和包衣免於被餓死,這些當然對後金並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後金方面依靠這些進來的糧食保持了相當的實力,上層分潤利潤也十分可觀,所以八旗上下對和裕升都十分重視,皇太極也因此更加確定了未來大汗的人氣。
這幾年來,攻擊和裕升的多半是代善和阿敏一脈,他們兩人對皇太極向來是以打壓為主,皇太極則是小心應付,平時除了以功績和人緣來對抗兩個兄長之外,就是儘量拉攏莽古爾泰來對抗兩紅旗和鑲藍旗。
和裕升如果真的是遼東一系列事情的幕後推手,不僅對皇太極的打擊很重,對後金貴族們的打擊一樣沉重。
「此事不能公開說。」儘管是在戰場上,滿達爾漢還是叮囑了一句,兩眼中冷光十分明顯,顯然是在對李永芳提出警告。
滿達爾漢對一個梅勒章京開口道:「圖爾格!」
「奴才在!」
「你親自督隊向前,破敵車陣。就算甲兵死光了,也不准退回來。」
「扎!」
這一波由親貴青年將領率領的攻擊甲兵由二百紅甲兵和二百多旗丁,加二十多個白甲組成。在明亡清興的遼東戰場上,後金兵以幾百人敗明
(本章未完,請翻頁)軍數千乃至過萬人的戰例比比皆是,今天這一場戰事是後金方兩千多人對一千多明軍,打到現在互有死傷,後金軍不能寸進,圖爾格等青年將領早就憋了一肚皮的怒氣,聽到命令後,立刻率部前撲。
眼看著後金戰兵滾滾而來,鱗甲在陽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輝,為了掩護戰兵前撲,步弓射的越發急促,這些射手在此前為了保護自己的兩臂和保存體力,射速並不快,清弓原本也不是以速度見長,此時為了掩護戰兵前沖,頓時就是不惜力的猛射起來。
「加快,快些,再快些!」
張春牛滿頭大汗,催促銃手打放的速度再快些。同時他也派出了所有的預備隊,一個半連的銃手往車營那裡去。
溫忠發也顯露出了焦急之色,如果車陣被破,中間這裡也是必定守不住的。現在就是看能不能擊敗漢軍,然後派出人馬去協助左翼。
禿頭把陣地上的軍官全召過來,說道:「現在只有用戰兵突出去,掩護銃手重新在車隊前列陣分段打放,預備隊也派過來了。」
眾人都是齊齊一震。
在這種時候,居然要殺出去?
「大人說過一句話,很有道理。」禿頭一臉平靜的道:「狹路相逢,勇者勝!」
「戰兵集合。」禿頭下令道:「戰兵銃手,集合,上刺刀!」
所有軍官暴諾著站起身來。
五十多支火銃裝上了刺刀,最後上好了子藥。
雪亮的刺刀向天舉起,所有的士兵肅立,這一次沒有戰前動員,所有的將士都十分清楚並明白,勝負之手,就在眼前。
後金戰兵迅速掠過了他們的弓手,跑入百步之內的距離。
而此時此刻,和裕升方面也主動拉開了車陣!
二百餘名戰兵身披重甲,手持鐵斧,長短戟,挑刀,虎牙槍,長槍,長斧,長刀,腰刀,或兩手持兵,或一手持刀,持劍,一隻持盾。
這是一隻猛獸般的軍隊,受過最嚴格的訓練,在上次的伏擊戰之後,禿頭等人感覺到戰兵和女真白甲之間的差距,這數月來加強了對戰兵的強化訓練,近來又經歷了多次實戰,每個戰兵身上都是殺氣縈繞。
在戰兵兩翼則是手持上了刺刀的火銃的戰兵銃手。
推開車陣的同時,戰兵和銃手一起推向前方,正面迎向猛撲過來的建虜甲兵。
「簡直瘋了……」
明軍千總使勁睜著自己的兩眼,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正在發生的事實。
不到三百人的戰兵,還有幾十個是銃手,居然敢推開防禦陣線,主動出擊,面對的是有二十多個白甲的建虜戰兵,人數還在這些出擊的和裕升戰兵之上!
「狗日的真狂啊!」吳三桂白皙的臉孔漲的通紅,忍不住揮拳罵了一句粗話。
緊接著,吳三桂對自己的護衛首領正色道:「當兵的,就是他娘的得有這股子狂勁!」——
今天狀態不錯,更三章,小還一下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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