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帆船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救中路,巴達維亞等艦隊已經集結到中路,要給對面的和記戰船致命一擊。
宋克注意到那些八漿船已經往回劃了,他略略放心。
八漿船上如果放上滿滿的縱火物,火油和炸藥之類,抵近之後勾住船尾或船首,爆炸起火,便會是天大的麻煩。當然那樣會有人員死傷,爆炸之下小船上的人也很難逃生,看來中國人還是沒有狠到那種地步。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下方吸引了,十餘艘中國人的小船駛出了外海,有的大一些,大約是十幾米長,有的小一些,只有五六米左右的大小,小船和普通的中國戎克船沒有區別,三桅橫帆,但大船很不一樣,前方船首到甲板中都是連成一體一樣,後尾樓也很矮,象是橢圓形的形態,整體形象,象是一隻浸了水的胖鳥,看起來有些滑稽。
宋克眼裡卻是一片冷厲,完全沒有感覺滑稽的意思!
這鳥船可不是普通的中國船,三根主桅和普通的福船一樣,前後又加兩桅,五根桅杆高矮不同,橫立成片。
中國船原本就是重於操控,而且相對簡單,跑長途的話,利用風力和抵抗災害不及大帆船,但在近海跑短程,其載重性和可靠性不比帆船差什麼,水密艙的設計更是精巧。
只是這年頭是重炮大艦的時代,水密艙的設計沒有辦法加裝火炮在甲板兩舷,所以沒有辦法採用,要等二百多年後,西方也開始大面積的採用了水密艙的設計,也算是中國人在造船史上的巨大貢獻。
加上前後兩桅,還有流線型的船身,這種十步長的小型帆船的優點就很明顯了,易操控,速度快,就是不知道和記是不是拿這船當火船?
宋克很快就搖了搖頭……火船沒必要這麼大,十來步長的福船都勉強夠格跑外海貿易了,雖然賺的不多,但從福建走到日本還是很快的,這種小船抵抗風浪的風險是大了些,但只要不是遇到颱風天,避開大浪,跑日本航線沒有太大問題,這種船拿來當火船用,宋克不覺得和記有這麼大方,能這樣揮霍浪費。
倒是那些五步到六步之間的小船,那可能是真正的火船,離數十步時船上人員就可以逃海逃生了,張帆之後風力會帶著小船急速向前,沖角牴入大船船身,上面的引火物有引信,到大船附近就起火爆炸……這種小火船海盜有,大明的福建水師也有,宋克並不感覺陌生。
雖然看到了鳥船和小火船,宋克並沒有太大壓力,中路來說集結了五艘戰艦為主的大半主力,和記派出來的小船太少,可能近不了邊就被擊中,就算不被擊中,火船縱火可不是想像的那樣一次就能成功,可能要兩次,三次,引火才會成功,會給大艦造成傷害,和記的火船並不多,在宋克看來威脅並不是很大。
而反觀和記的中路,已經快要被打跨了。
三艘蓋倫船冒著炮火移動,雖然被打中多炮,但還是把主力移到中間,火力密集之下,中路的和記船隻已經被擊中多次,橫列在海上的幾艘和記船紛紛中彈,炮彈之下木塊橫飛,短暫燃燒的火焰和濃煙之下,船隻顯得千瘡百孔,場面相當的壯觀,震撼!
那是相當壯觀和美麗的場面,一艘艘橫列的軍隊,隔著里許海面互相對射,那噴薄而出的火光,那飛舞的炮彈,還有炮彈對完美的木製船身帶來的破壞,那些打擊,那種炮彈飛嘯而至砸在船身上的場面,真的是令人沉醉。
儘管在海上討生活多年,也經歷過若干次的海戰,但宋克對眼前這樣壯觀的場面還是心醉神迷……當然也是因為自己所處的赫克托號上威脅不大的原因。
如果是在已經面臨跳幫的幾艘船上,宋克怕就沒有這麼悠閒的心思了。
被四艘帆漿船勾住的是寧辛克魯之屋號,艾賽湖號,還有兩艘武裝商船,赫克托號剛剛的位置靠西,所以很幸運的沒有被勾住。
不過荷蘭人並不這樣看,有很多水手在不停的叫罵著,往海那邊吐著唾沫,這當然是徒勞的,離的最近的也有幾百步遠,唾沫能飛過去才見鬼。
然而勾索勾住之後,和記的人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跳幫,而是在側舷邊列起隊來。
每艘帆索戰艦的側舷處都集中了兩到三個中隊的火銃手,半個中隊左右的跳蕩長兵或長槍手,由於側舷相接,荷蘭人已經從尾樓和對面的甲板上開火射擊,在火銃聲中,時不時的有和記的戰兵被擊中倒下,然後迅速有軍醫官過來把人拖走。
這是一個相當怪異的場面,不僅宋克看的呆住了,軍艦上的水手和士兵們也好不到哪去。不少水手都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四艘帆索戰艦上和記士兵的表現。
對方還在列陣,排齊陣式,一隊隊士兵在輕快的鼓點聲中迅速站在船舷邊站好,哪怕眼前幾步開外就有一個荷蘭人在持槍打算射殺自己。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沒有畏懼或恐慌。
這個時代也一樣有錫兵,很多人喜歡玩弄,宋克也藏著一套,是他在巴達維亞利用職權叫公司的匠人打造的,打算托人帶回國給自己的兒子。
那些錫兵擺在哪裡,就是盡忠職守的樣子,不管叫他們前行還是後退都只是動手就行了,玩錫兵的時候,人們很容易感受到上帝視角,就是自己是操持士兵生死的上帝,哪怕是在炮火之下死傷慘重,殘餘的錫兵也是指東打東,指西打西。
成年人玩兒幾回就膩味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真實的戰場不是這樣,人們有私慾,而且有人勇敢,有人膽怯,有人遇敵則前,有人會猶豫不動,哪怕是悍不畏死的海盜,要麼就是一窩蜂的暴燥而上,要麼就是一窩蜂的落荒而逃,士氣鼓起來和泄下去都很快……
荷蘭人在陸軍上的成就相當有限,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幾十年後他們會敗在訓練嚴格的法軍之手,嚴重削弱了實力,在這個時代,火槍出現了,不再是中世紀騎士的對決,一個騎士帶著幾個僕從就可以主導一場戰爭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西方的軍事學正式開始了發展的過程,從瑞典方陣,到古斯塔夫的成就,西班牙方陣,然後是法國陸軍,最終到拿皇的巔峰和普魯士軍人的輝煌,在其後的三百年內,排隊槍斃的戰術成為主流,冷兵器被徹底淘汰,整排的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明知必死,卻在鼓點聲中邁著整齊的步伐穩步向前,整排的士兵被火炮轟倒,被火槍打死,一個個連方陣被打的一個人也不剩下,但接下來的方陣還是要繼續向前……和記擺出來的就是完整的火銃三排攻擊陣列,可笑的是,發源地的歐洲現在也沒有完成成熟的戰術理念和實際操作,最少在陸軍基礎原本就弱的荷蘭人這裡根本還沒有這種概念,看著商團軍在陣列時,這些荷蘭人要麼發呆,感覺明國軍人愚蠢,要麼就是趁著機會多放幾槍,趁機削弱著列陣商團軍的實力。
所有一切的動作,都和商團軍無關。
王敬忠就在帆漿戰艦一號艦上,這些艦是消耗品,也就沒有按和記此前的規矩取名,不然的話應該是以衛名來取,這樣倒也是省事。
蔣奎和傑日涅夫做出決斷之後,王敬忠等中層軍官就是得到了指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攻上敵船,殲滅敵人,俘虜敵艦,不能使這一次的戰事變成徒勞無功的僵持之局,如果打到最後還是不勝不敗,對荷蘭人來說還是勝了,對和記來說還是敗了。
王敬忠還記得蔣奎的話:「諸將戮力而行,凡有臨陣猶豫,推脫,退卻者,必斬。」
他無聲的笑了笑……蔣奎的資歷擺在那裡,說這話也夠格,但自己還是有些委屈感。難道做錯了一次,就真的被人這么小視了去?
如果沒有他王敬忠在,蔣奎會對李守信一手帶出來的營級指揮麼這麼疾顏厲色?還不是因為自己曾經犯了一回錯,蔣奎故意要這麼敲打自己,叫所有人都知道,犯了軍法,哪怕是沉淪之後再起,仍然會被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
王敬忠深吸口氣……他剛剛差點想摸自己的鬢角,前幾天照鏡子時才看到兩鬢都發白了,在他的年齡來說,營養好,保養的好,根本不會白髮,這白髮和前一陣子的心境有關。
「就是這一次了。」王敬忠下了決斷,同時他抽出軍刀,站在側舷邊的第一列左側。
在王敬忠身邊是中隊軍士長,兼排面指揮,在軍士長身則是旗手和鼓手,一旦軍官下令,軍士長會提醒和命令旗手舞動旗幟,鼓手敲動鼓點,至於進攻和發火打放的節奏和時機,當然是這些有經驗的老兵來控制。
軍官指揮大略,詳細的細節由老兵們負責。
這是和記的傳統,王敬忠站在排面一側,實在是和傳統無關。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9s 3.624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