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華島上不僅駐守的明軍被殺光,連島上的七千平民也被殺的乾乾淨淨,由於在寧遠城下受挫引發的怒火,遷怒的女真人連包衣也不抓了,島上平民,不分老弱男女,一律被殺的乾乾淨淨。
把這些屍體堆在一起只是為了這些屍體擋住了通道,所以費了點力氣把這些屍體搬抬在一起摞起來。
一具接一具的流著血的屍體就那麼堆在一起,象是過年時宰好的雞,也象是被屠的羊。
鮮血不停的流淌著,雖然已經失去了生命,還是有不少人在流血,冷硬的地面上很快就被殷虹的鮮血覆蓋了,人們經過時靴子或草鞋踩在鮮血上,發出吧唧吧唧的響聲,不過並沒有多少人在意。
確實,現在這個時代是最不缺乏鐵和血的時代,這樣的場面在後世能把一個正常人嚇到精神失常,在此時此刻,根本就沒有幾個人在意。
趙貴沉默下來,開始默默的替塔布囊包紮。
確實是和塔布囊說的一樣,不一定哪一天趙貴就會死在戰場上,象他這樣的包衣,還好是有塔布囊平時照顧著,但一旦被牛錄抽用就難說了,叫他們填壕再正常不過了,就算僥倖活下來抬旗開戶,真正用起來還是當奴才來用,不會當真正的將士來用。
李明禮就是一個明證,明明是旗下開戶人,有一身武藝,有鎧甲和兵器,也征戰多年,但在這場戰事裡李明禮就是被當成包衣在用,推小車趕爬犁,一身武藝全然浪費了。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包衣的死傷率要遠遠高過旗丁和甲兵,這也是努兒哈赤的一項政策,用戰事不停的消耗這些靠不住的漢人,老奴已經進入了真正的偏執狀態,從早年的大量任用漢將和漢軍,到現在已經容不得一個漢人,恨不得漢人全部死光。
所謂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說老人容易走極端,思維方式不定,很難摸清他們的思緒,幾年時間,遼東的漢人十不存一,主要也是和努兒哈赤的態度轉變有關。
甚至努兒哈赤也影響了極多的子侄,女真為上,漢人為奴成了一項既定的政策,到了皇太極年間,雖然皇太極豐功偉業無人能及,也對保持女真傳承做了相當多的事情,可是在當時人的眼裡皇太極對漢人還是太倚重了,背離了努兒哈赤的傳統,到了順治,康熙年間,雖然滿洲是第一利益集團,滿清皇室真正倚重的就是滿八旗,但抱怨皇帝不守祖制,大為任用漢人的聲音就沒有停過。
根子就是在天命年間,滿洲人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漢人是真正的奴才,兩者的地位真的是天地之差!
趙貴和李明禮不想往屍堆那邊看,但眼光還是忍不住瞟過去。
不知道還要忍多久?
這一次遼西大戰沒有象樣的激動,只是在攻擊寧遠城的時候他們和所有的包衣一起在箭雨下清除城下的障礙,聽著耳邊不停的傳來慘叫,不斷的有包衣被箭矢射中而死,或是在架設雲梯時被火油澆中而全身浴火,死的慘不堪言,或是被石塊砸死,或是被督戰的女真人用順刀斬殺。
一場戰事,女真人死傷不少,但漢人包衣的死傷是他們的十倍以上。
這一次平安無事,下一次呢?
李明禮看到趙貴的眼中有些焦慮,他輕輕搖了搖頭。
身為和記的軍情人員,應該牢記自己的使命,並且儘量想辦法保護好自己。這是曹振彥轉達的東西,也是曹振彥在十三山上學到的東西,軍情司也沒有辦法保證自己旗下軍情人員的安全,能不能活下來還只能看自己。
至於何時能等到和記的商團軍反擊遼東,這仍然不是李明禮這種層次的軍情人員能知道的,連曹振彥乃至趙立德也不可能知道。
李明禮用嚴厲的眼神警告了趙貴一眼,他們已經得到了太多,他們能在嚴苛殘酷的條件下活下來,並且連同家人都活的很好,這是軍情司現階段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在幫助他們這些軍情人員,他們並不是建奴用細作那樣,不顧待遇和死活,只是拿家人來威脅逼迫,李明禮和趙貴都是自願的,並且也感受到了軍情司對他們的照顧和誠意,這就足夠了。
塔布囊誤會了兩個漢人,等趙貴把他包紮好,塔布囊才不動聲色的道:「你們倆放心吧,這一次打完了我估計能當上牛錄額真,雖然只是蒙古牛錄,但把你們兩個漢人弄過來還是可以的,了不起送些銀子。到了我的牛錄,我一定會照顧你們的。」
塔布囊說到最後,咧嘴一笑,想擺出猙獰模樣,不過牽動傷口,一時齜牙咧嘴起來。
趙貴一臉不屑,扭頭點菸,很多包衣都被允許休息,蹲在原地發呆,只有少數人有菸草這種奢侈品享受。
「有個鳥用。」李明禮絲毫不客氣的道:「要說照顧,我本牛牛錄額真不也是在照顧我?平時在牛錄里我夠舒服了,也沒有哪個主子為難我。可上了戰場,各旗的包衣各牛錄的包衣都集中起來用,趙貴你還護的住?我這個開戶人當包衣來用,找誰說理去?別說你一個牛錄額真,就算你當了蒙古固山也沒個鳥用啊。」
塔布囊被李明禮噴的滿臉口水,一臉鬱悶,想反駁也是沒有辦法。
確實是如此,按道理來說漢軍還有十六個牛錄呢,這是早前投降的明軍挑出一部份編成的牛錄。
在天命四年之前八旗動輒能出動十餘萬人,主要就是有七十多個蒙古牛錄,編成了左右翼,騎兵幾千人,加上漢軍牛錄和漢將自己直領的部下,六万旗丁戰兵加上蒙古兵和漢軍,出動十萬八萬人並非難事。而且在老奴年間,各牛錄人數充足,出兵率很高,四百個女真牛錄可以動員三四萬人,生死大戰時則六萬丁全部出動,後來加上漢軍和蒙古,全部動員能出動十萬人以上。
這個數字當然不如後來皇太極經營的成就,但也是當時老奴明智的表現,接納李永芳,策降孫得功,都是明證。
現在就完全不同了,除了要留下一部份人手防著東江,漢軍也幾乎全完了,只有佟養性和石廷柱手頭還有幾千人,相當有限的實力了。
這一次遼西大戰,八旗只出動了四萬人不到,後來又帶來了幾萬包衣搬東西,十幾萬明軍如果能拒險而守,少量騎兵趁隙突襲,會給這幾萬女真人帶來不小的麻煩,肯定不會搬運的如此舒服,等若進入無人之地。
「好了,」塔布囊笑罵起來:「趙貴你幫我把衣袍穿上啊,要凍死我不成。」
果然是趙貴疏忽了,包紮後沒有穿上衣袍,這麼大冷的天,塔布囊已經凍的不行了。
三人坐在屍堆和如山般的糧堆之下,忍不住大笑起來。
……
「轟……」
烈火之中一處木柵欄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了,在火光之下轟然倒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殺!」
過千東江戰兵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往前衝過去。
大約二百人左右的女真射手在烈火的另一側站定了,開始用步弓平射過來。
「嗡……」
箭矢如蝗飛掠而至,發出嗡嗡的破空聲響,接著就是接二連三的慘叫聲。
第一時間最少就射翻了過百人,東江兵缺乏合格的盾牌,他們的所謂盾牌就是木製的圓盾加一層布,正經的盾牌可沒有這麼簡單,就算是真正的盾牌也沒有辦法在幾十步內擋住女真人的勁射,更何況是拿著破木板就往前沖。
後方的將領不為所動,繼續揮舞旗幟,更多的戰兵沖了過去。
所謂戰兵也只是穿著綿甲,多半只是穿著破舊的軍襖,手中的兵器也是以鐵槍為主,少量的刀牌手在兩側活動,想儘量早些接近對面的弓手。
在梆子聲中,女真射手沿著兩側的密林後撤,並且不斷的殺傷接近的東江兵。
在深溝高壘之後是董骨寨,沿著山嶺往東北方向是牛毛寨,這裡是故董鄂部舊地,也是東江,包括寬甸的十二團與女真人的實際控制的交界地之一。
沿著這些寨子往左側走也是綿延不斷的大山,這裡是長白山的山脈,曾經有董鄂部女真在這裡活動,這也是個大部,在努兒哈赤剛起家不久董鄂部當時的首領何和禮就選擇加入了其中。
由於對西翼的空虛的擔心,努兒哈赤在牛毛寨和董骨寨還有閻王寨三寨設立了防線,在這一次西征時留下了相當多的兵馬在三寨防禦,打破三寨之後才有機會去攻打赫圖阿拉。
藉助地利之便,三寨的守兵打的有聲有色,東江鎮出動三萬餘兵,分做三路,最多的這一路卻被困在三寨一側,成了無法逾越的天塹。
毛承祿一臉鬱悶的道:「天啟三年我三萬大軍輕鬆拔除三寨,怎麼過了三年多,反而攻不下來這寨子了?」
陳繼盛不動聲色的道:「當時三寨空虛,每寨守兵不超過百人,所以我大軍輕鬆破寨。後來老奴率主力返回,我們也沒有來的及攻克赫圖阿拉就撤兵了。這一次看來……」
陳繼盛搖了搖頭,臉上也滿是鬱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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